「这。」李夫人倒抽一口气,心头一惊。
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财富迷人眼,再敦厚的老实人一见到白花花的银子难免心动,再被人带到那种不干净的地方花天酒地,那女儿的这辈子就完了。
她越想越是心惊胆颤,觉得招赘的主意并不好,还是给女儿挑户好人家,日后当家作主。
「选女婿要挑个品貌好、能疼人的,才智方面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你们要了解这个人,不能随便来个阿狗阿猫就点头,起码得从小看到大……」孙老爷的口才确实无人能出其右,几句话就又扯到自家儿子身上。
李夫人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她亮晃晃的目光落在被孙夫人搀扶着的孙子逸脸上,她看得满心欢欣,只差头一点就要让孙家人来提亲。
可是有句话说得好,好事多磨,就在要拍板定案的时候,有个人跳出来搅局,硬生生的破坏孙家父子早就商量好的苦肉计。
「李二哥,请留步。」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叫他李二哥,即使声音不再柔细似乳莺,李茂生还是能听出是出自何人口中,他身躯一震,脚步略微一停,跨入门槛的身躯缓缓转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从人群中走出来的素净女子。
毕竟是曾经深爱过的月里嫦娥,爱到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只为她一人痴迷,他怎么会认不出这人是谁。
只是他的眉头倏地一拧,不自觉露出上堂的威仪,心想:她这是在干什么呀?一身的素白,还别了朵小白花,她是来哭丧吗?都几岁的人了还打扮得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臊不臊人呀?
古人说的是,有了新人忘旧人,是他娶了妻子后便忘记曾经抢海难为水的那个人所有喜好,孙翠娘腰上别的白色小花是她最爱的栀子花,李茂生曾为了折朵花给她而折了手臂,在家里养伤养了六个月。
她此举是想唤醒他两人曾拥有的美好过去,她没变,还是当年那个他迷恋的花中佳人。
但她没想到适得其反,岳书月比她小四岁,更年轻貌美、更婉约动人,柔柔细细地宛如一朵芙蓉花,从不端架子,不给丈夫脸色看,柔情温婉的伺候丈夫,早把他的一颗心给收服了。
李茂生如今再看旧人,只有厌恶,只有历尽渰桑后的俗艳,一身白衣也掩不住她骨子里透出的庸俗,昔日的冰清玉洁早不复见,白的是衣裳,黑的是人心,满身污秽再也藏不住。
「你还认得我吗?李二哥。」孙翠娘莲步款款、腰肢轻摆,搔首弄姿,想要吸引他的目光。
李茂生正思索该如何开口应对,一旁脸色难看的孙家夫妇已经先一步拉住她。
「二娘,你想干什么,还嫌不够丢脸吗?!」孙老爷神色铁青,说出来的话很不客气,近乎责备。
孙翠娘已死,因此孙家照家中女子排行,改喊她二娘,族谱上的名字也已经划掉,不再是生人。
「二娘,快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孙夫人也严厉的阻止,他们好不容易和李家人和好,不能再因为她而搞砸。
相较两夫妇的疾言厉色,孙翠娘倒是不疾不徐的轻拢青丝,露出她自认为最诱人的妩媚笑颜。「哥哥、嫂子,我只是和李二哥说说话而已,你们何必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好像我要吃了他似的。」她一说完掩口轻笑,眼波儿一抛,媚态十足,实际上她是真想把人给吃了,让他身心都属于她一个人。
孙翠娘自以为风情万种,唐宝贵就吃她这一套,每每被她勾得神魂颠倒,欲火焚身,殊不知她这一抛有如烟视媚行的青楼女子,让人倾慕的清高没有了,只剩下作呕。
「你们都各自为人夫、为人妇了,不宜再有接触。」孙夫人想强行将小姑子拉走,但她拉不动。
「嫂子,你不让李二哥开口,怎么晓得他不愿意和我说两句知心话?」面对自家嫂子,孙翠娘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她认为这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妇人,哪能与才貌过人的她相比,她注定要在人前艳丽,谁也不能阻止她走上人人羡慕的位置。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他们当初就不该帮她,那时她哭得多凄楚,直说李家二爷不是她的良人,这会儿人家当官了,就自打耳光地来攀附,把孙家的脸都丢光了,她看了都无地自容。
「孙嫂子,让她过来,本官倒要听听她还有什么话要说。」沧海桑田,人事全非,她的美色也凋零了,李茂生想起以前为了讨她欢心所做的事,不禁觉得自己真的很傻,只看见她的清丽,却没察觉她打心底瞧不起他。
「瞧,李二哥还惦记着我呢!就你们还瞎操心,担心我给你们惹麻烦。」孙翠娘轻哼一声,推开拦路的嫂子。
自以为得逞的她,扭腰摆臀,风姿绰约,笑脸盈盈的走向并未着官服的县太爷,眼底还有着算计,只是她还没上了石阶就被持刀的衙役拦下来,阻止她靠青天大老爷太近,只能在底下听命。
「你们这些瞎了狗眼的畜生也敢拦我,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你们二老爷的心上人,拦了我不怕狗命不保。」素洁的小白花也学会泼妇骂街,艳红十指几乎要戳到人。
面色肃穆的衙役不为所动。
「你就站在那里说话,本官听得见。」唉,他当初怎会对她痴迷不己呢?好在他听了侄女的劝,求取功名到外面瞧一瞧,这才知道天下有多大。
「李二哥……」孙翠娘不满地噘高红唇。
「本官是县太爷,请称呼本官为李大人,尔等妇人不得有所冒犯。」李茂生把官架子摆出来了。
他是怎么回事?以前还迷恋她到非她不娶,当了官后就翻脸不认人了。「李二哥,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翠娘……」
李茂生没让她把话说完,打断道:「孙翠娘己死,本官祭拜过她。」
「呸呸呸!晦气,不许诅咒我,我还活得好好地。」什么祭拜,想咒她早死呀!
「你是孙翠娘?」李茂生明知故问。
「我是孙翠娘,你认不出来吗?」她没变多少呀,只是生过一个孩子,流胎三次,身形略微丰腴。
「放肆!」一名衙役大喝。
孙翠娘缩了缩身子,似乎终于察觉到眼前的男人不再是她能冷眼忽视的秀才郎,而是离她越来越远的官老爷。
「你是孙翠娘,那七年前为何声称自缢而亡?」他明知故问,摆明翻旧帐来着。
「啊!这……」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无法回答,她总不能说:我要跟表哥私奔,不要你了。
「瞧你的妆扮已是人妇,不在家里恪守妇道、孝顺公婆、相夫教子,跑到本官家门口有何用意?」她以冷心冷情待他,还想他报以满腔热血吗?真当他的头被门板夹到,傻了吗?!
一说到相夫教子,想到她流掉的男胎,孙翠娘就有一肚子苦水要吐,「李二……李大人,你要为翠娘作主呀!我相公那婆娘不是人,屡屡加害于我,你快点把她抓起来,判她死刑,最好是千刀万剐?」
「她所犯何罪?」李茂生真想问一句,你的高洁品性哪儿去了,为何变得如此刁钻刻薄???…难道,这才是你的本性?
孙翠娘扬直颈项,理直气壮的道:「她害我小产。」
「证据呢?」人证、物证倶在可判案。
她一听,脸色有些变了,气急败坏的道:「什么证据,我还需要证据吗?你只管把人捉进牢里,关她十年八年,看她还有什么本事让我立规矩,我让你做你就做,还问什么?」
不只孙家夫妇因她的无理要求扶额呻吟,连在一旁看戏的李家人也目瞪口呆,这人的脸皮要有多厚才敢以旧情相胁,对着县太爷颐指气使,当他是她家的一名下人。
看得正乐的李亚男忽然察觉到灼热的目光正对着她,她扭头一看,和一双幽深的黑瞳对个正着,孙子逸朝她咧嘴一笑,一挤眼尽释深情,她回以龇牙咧嘴,以掩饰狂跳的心。
小俩口眉来眼去的,看得偷鸡不着蚀把米的孙少逸一口牙都快咬碎了,他知道今天回去后,孙子逸绝对不会放过「本官审案不用人指手划脚,若是你无法提出有力的证物,请恕本官不能受理。」谁理她的无理取闹。
见他半点情面都不给,孙翠娘慌了手脚的大喊,「李茂生,你忘了我们是未婚夫妻吗?你一当官就想抛弃旧妇,你狼心狗肺不成?!」
李茂生面色一沉。「你以什么身分跟我说话?」
「我、我……」她说不出口,生过一个孩子是事实……呃!等等,孩子?孙翠娘一眼瞟过站在侄女身边的女儿,恶心一横地把孩子拉到前头。「看,她是我为你生的女儿,今年六岁,叫唐玉珠,取如珠如玉的意思,你不能不认我们母女俩,抛妻弃女没资格为官。」
「她姓唐?」李茂生冷笑。
孙翠娘局促的辩解,「情急之举,谁教她亲爹不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