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吗?」看来真是他想多了。
「你的安危也是很童要的。」姨母只有两个儿子,一个也不能少,表哥对她的好她会一辈子感念在心。
明明是一句很令人动容的话,闻人宴听在耳中却有如寒天里被冰凌子砸中,冷上加冷,他都打哆嗉了。
「闻人夫子,璟大哥,你可不可以不要突然展现你柔情的一面,我胆子小,会吓着。」真的很诡异。
闻言,齐可祯身子一僵,脸色忽青忽红,而一旁的闻人璟却开怀得哈哈大笑。
「你……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早知道就不管他的死活,亏她还担心闻人胜找他麻烦,她要和表哥绝交!
「咦,怎么气呼呼的走了,我说错了什么?」闻人宴一头霎水,不知道刚才的一番话得罪他疼爱有加的小表妹。
「保童。」
保童?听到这句话,又见表妹像个男人似的朝他肩上一拍,闻人宴感觉毛毛的。怎么这句话听来有叫他赶紧去逃命的意思,表妹在暗示他什么?百思不得其解的闻人宴望着朝闻人璟走去的表妹背影,挠着腮地想解开其中暗示,可越想他脑子越乱。
表妹就这样不管他这个表哥,他自己一个人回家要怎么交代啊?说表妹不愿走,母亲也只会怪他没尽力……万一被赶出家门怎么办?
算了,有银子在手,就算有家归不得也得以过个有趣的年,这要感谢闻人胜的大方。
想着想着,他叹着气走了,一片雪白的雪花从天飘落,一片、一片……飘在红晕初绽的默林。
梅花,开了。
「他又不知道你就是齐可祯,你跟他置气是为难自己,把心放宽点,别去多想。」想多了只会自己受苦。
进了偏院,不用人吩咐,流紫和恒平自个儿走向院子内左右空着的房间,把主屋留给显然有话要说的主子们,两人已学会察言观色。
忠言逆耳,听到他不遮不掩的实话,齐可祯情绪更低落。「你说我们会不会换不回来?我成了你、你成了我。」
「不会的,老天爷只是跟我们开开玩笑,袖爱捉弄人,咱们只好先受着。」闻人璟从后环上她的肩,轻轻揉着她头顶,虽然是自己的身体,他却有几分不自在和别扭。「你找到圣诞礼物了吗?」离过年就只剩下几天而已,她想爹,她想娘,她想回家。
齐可祯再坚强也不过是十五岁的小姑娘,从小受尽爹娘宠爱的她未曽吃过苦,除了上闻人氏族学受了点罪外,她是活在蜜罐里的娇娇女,何曽受过这等罪。
她害怕、她恐慌、她不安,闻人璟出身再好、官做得再大也不是她齐可祯,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她还是想做她自己,一个被娘亲逼嫁的姑娘家。
他揺头。「祯儿,我们不会一直是这样,如果年前换不回去,我会另寻途径改变现状,这世上也许真有神仙,但不会只有一个两个,我们够诚心总会找得到。」
「那要找一天、两天,还是一年、两年……」她不敢往下想,怕越想越绝望,世事由天不由人。
闻人璟目光柔和的抱住她。「反正有我陪着你,这条路上不寂寞,你不是一个人,有我呢!」
「夫子……」对,不怕,她不是一个人,还有他。
「敬轩,我的字。」夫子听来太生疏。她愕然。「敬轩?」
「以后私底下就喊我的字,不必顾念着师生之情,若是真换不回身子,你也好习惯这个名字。」他打趣的说着。「这不好吧!你是夫子……」一根泛着珍珠色泽的葱白小指点上唇瓣,止住她的声音。
「那就别当我是夫子,你对尊师童道那一套向来不放在心上,就当是风雨同舟的朋友吧!我们可是在同一条船上的难友。」有她,他才觉得前途有好风光,不畏浪大险阻。朋友吗?她心口酸酸软软的。「敬轩……」
他低头一笑。「以后我就叫你祯儿。」
「我想哭。」她的眼眶好热。
「那就哭吧!憋了好久是不?」她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他一个大男人困在小姑娘的娇躯里,也快要抑郁成疾了。
「我真的要哭了……」不等话说完,关不住的泪水像清明的小雨,霎蒙蒙地下个不停。
「别委屈了,祯儿,尽情的哭,把心中的不甘和愤怒哭出来,我在这里陪着你……」原来他的哭声这么难听。闻人璟苦笑。
外面的雪开始飘起,满圔的红梅都开了。
房里的人满脸倜怅,望着落在窗棂上的初雪,纯净脱俗,就如这个嚎陶大哭的小姑娘。
悄悄的,情愫暗生。
雪,下了一整夜。
天寒地冻,正是好眠时。
齐可祯哭累了,回到闻人璟的屋子倒头便睡了,屋里烧着昂贵的银霜炭,炭盆里加了松塔,炭火燃烧着,一室尽是松果的香气。
朦胧间,她感觉自己起身了。
她的身子轻飘飘的飘着,飘呀飘着,她来到一间奇怪的铺子。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她困惑,这是什么怪词呀!从来没听过。
「这里是人生贩卖店,我是莫湘,你的到来是我莫大的光荣,我诚挚欢迎你。」
「你是莫湘?!」她哑然。
长相极美,眼神呆滞,穿着露脚又露肩的奇怪衣服,眼睛黑得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给人一种木头娃娃般的诡异感觉……咦!她不就是闻人璟说的那个女人?!
等等,人生贩卖店?这是什么怪店。
从字面上来解释,是专门贩卖人生的店铺?可人生要如何贩卖?
想到自己和闻人璟交换身体的事,齐可祯霍然明悟,他们做的生意是买卖别人的生活,不顾买家卖家的意愿。
也就是强买强卖。
「你说错了,本店并非强买强卖,而是根据客人的心愿而做的安排,你现在使用的男身原主说过他想当像你这样的人,他的心声被小路听见了。」莫湘的声音很平,像是照书念出来。
「小路是谁?」他是神不成,能听见人心里的话。
「小路是本店的老板。」她一板一眼的回答。
齐可祯满眼好奇的打量什么也没摆放的店面,倒是一些会转、会发出红光绿光的圆形物让她感到十分有趣,她想着能不能带一个回去,边随口问:「你家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
八成是个穷极无聊的人,整天无所事事,才管别人的间事。
「不行,这叫七彩霓虹灯,你们那里没有电,用不了。」古代太落后了,连个抽水马桶也没有。「电?」那是什么玩意儿,是打雷闪电的电吗?
莫湘没解释电这个东西,继续回答她前面的问题,「小路约二十七、八岁,他是个神秘、狡猾又邪气的俊美男子,交游广阔,富可敌国,不过人一有花不完的钱就会有令人困扰的小嗜好。」
这是一间人生贩卖店,只在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夜结束前的一小时开店,并在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关门」。
去年,这家人生贩卖店捉弄了……不,是撮合了三对爱侣,成果斐然,然后「童心未泯」的老板怀着造福「有情人」的愿想,今年,它再次开张了,不过在交换人生的规矩上悄悄做了变动。
这一次不太善良的美男子小路决定将人生贩卖店平行开在古代,古人不过圣诞节不打紧,还有过年,圣诞节的奇迹仍然能够延续,让人享受到圣诞节的恶作剧……温暖。
今年不是被选中的人自己选一个美好人生,而是由店老板小路随兴一点的代为选择,而想换回原本的身分就得在农历年前找到指定物,否则以小路的古怪性情,谁晓得他又要玩什么。
「他的嗜好不会是弄乱别人的人生吧!」齐可祯的牙口有些发痒,想找个人咬咬,譬如某个叫小路的老板。
莫湘发出短促而僵硬的笑声。「你不喜欢吗?」
「没人会喜欢一夜过后从女儿身变成男人,还变成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那叫惊吓,存心让人吓破胆。
「但也很有趣,不是吗?能体会不一样的人生。」老板的想法非常有创意,让心生不满的人去过满意的生活。
齐可祯牙根咬得重重的拼出声音。「一点也不有趣,谁要被人当傻子耍,你快把我们换回来。」
「你们找到圣诞礼物了吗?」吃大餐,布置圣诞树,互相交换礼物分享小秘密,多美好的节日啊!
「谁知道圣诞礼物是什么东西,是吃的、用的,还是药材,好歹说清楚。」不然他们连往哪找都不晓得。
莫湘面无表情的点头。「说得也是,古代人不过圣诞节,自是不知圣诞礼物的意义。」
「什么古代人,麻烦说句我听得懂的人话。」她想找寻答案,却被这个木头美人搞得更迷糊。
「我说的是人话。」明明很简洁明了呀,古代人真难搞。不想和她啰唆的齐可祯直接了当的开口。「我不和你拐弯抹角了,你什么时候要把我们换回去?」
「等你们找到圣诞礼物。」这是游戏规则。她咬牙,不满的咆哮。「圣诞礼物在哪里,我们要怎么找到它?我不想一辈子当个男人。」
莫湘一字一句说得慢条斯理。「这也是我找你来的原因,你们不过圣诞节,所以找上一生也找不到圣诞礼物,本店卖的是人生,不是绝望。」
「说点我听得懂的话。」找不到?那不是在耍人?!
齐可祯忽然有想拆店的冲动,这间为所欲为、无法无天的店太坑人,理应在店门口上封条。
「简单的说,圣诞礼物指的是在圣诞节时送给亲朋好友的礼物,圣诞节就有如你们的中秋、年节、是团圆、喜庆的日子,以此做为祝福,希望收礼的人来年过得更好。」「你是说我们把礼物准备好送人,那礼物就叫圣诞礼物?」
「对,送给你身边你认为重要的人,不拘一个,可以是很多人。」但是老板希望她送给将和她一起走过人生的人。
「我明白了,你可以送我回去了。」既然能换回来她还等什么,自是加快脚步去做,爹娘还在家里等着她。
「这么快就要回去,不多聊一会儿?你这一生可能就来这一回。」
她哼笑。「你以为有人愿意来吗?你和你的老板小路都是颠狂之人。」正常人不会做出逆天而行的蠢事。
莫湘很轻很轻的耸肩。「既然你不能体会本店的用心,那么祝你愉快,咱们永生永世不相见。」
一阵白雾骤起,叮咛着她的飘渺女声被漩涡般的风吹散,慢慢地越飘越远,化在叹息声中……
睡得正熟的齐可祯忽然惊醒。
「圣诞礼物、圣诞礼物、圣诞……」
啊!莫湘?!
不太清醒的齐可祯蓦地睁开眼,微带茫然的墨瞳像射入两道曙光似,霎时明亮,如同圆润的黑珍珠。
她知道圣诞礼物是什么了。回想着梦里所见的一切,满眼晶亮的齐可祯又是欢喜又是酸涩,她眼眶微微泛红,几欲落泪。
她也见到莫湘了,原来莫湘长得那样,和闻人璟的形容相差不大,很美,但没有生气,彷佛是没有魂魄的木头人……
她跟闻人璟可以换回来了!
齐可祯猛地掀开石青色锦被,跳下了床,落地时大足碰到了冰凉的地面,她脚一缩,揉揉受冻的脚板,就着外头微亮的月光,她找到有如小船一样的短靴往脚上一套。
礼物、礼物,要用什么当礼物呢?!
齐可祯在屋内四处张望,想着有什么东西可以送人,在梦里被白霎包里的时候,莫湘提醒她只要把要送的礼物包装好,放在看得顺眼的树下,隔日再领她想送的人去树下领回礼物,他们便能换回来。
可是,放眼望去,无一物是她的,她双目所见的都是闻人璟的东西,她总不能拿他自个儿的东西送他。
思来想去,她的视线落在她放在案桌上成迭的纸张,那是她日夜不休、废寝忘食写出来的剧本,只差完结了。
齐可祯决定送上自己甚为满意的心血,虽然来不及补上结局。黑暗中,她摸到一只摆放笔墨纸砚的方型盒子,她将里头的东西取出来,放在桌上,再将剧本放进去。
第一步大功告成了。
接下来便是把礼物放在树下,等明天天一亮就能带人去取。
但是她不想再等了,反正子时过后便是隔日,放好礼物后,她回到屋内,当漏刻到了丑时三刻,她便悄悄走向她住了好几个月的厢房,这屋子她已经很熟悉了,熟门熟路的潜入,完全未惊动流紫。
「谁?」
一丝细微的声响令警觉性甚高的闻人璟倏地睁眼。
「嘘!小声点,是我。」真是的,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要是惊醒了流紫可就不好办事了。
「祯儿?」天未亮,她来干什么?放下戒心的闻人祯露出不解神色。「别紧张,我不是来辣手催花的,我找到圣诞礼物了。」她还有闲情逸致说着揶揄的话,也不想想被釆的花儿是谁,真让釆花贼得手了,该哭的人是她,哪还能意得志满的笑。
「我不怕你来催,放马过来……」等等,她刚说了什么?!「你找到圣诞礼物了?」
这是在作梦吗?他都快放弃了,想着如何当个女人。
齐可祯重重一点头:「我刚作了一个梦,梦见我到了一间叫人生贩卖店的铺子,你说的莫湘我也遇见了。」
「她告诉你圣诞礼物在哪里了?」闻人璟常常板着的脸有一丝丝波动,似喜悦又似激动。
「嗯!其实我们都想岔了,把简单的事儿变复杂,圣诞礼物顾名思义就是在节庆中送礼,只是我们没有圣诞节这个节日。」
「圣诞节?」这是哪里的节庆?书上没有写。
闻人璟想着哪天找礼部的人来询问,看看这是不是番邦的习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总能问得到的。
直到许多许多年之后,他才遇到一个传道士,从棕发碧眸的那人口中得知,西方的圣诞节就像是东方的过年,代表欢乐和喜悦。
「那一天是所谓的团圆夜,全家聚在一块吃着美味佳肴,就跟年节返乡过年差不多,所以她才要我们在年前送出礼物,让大家更开心。」可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想扎萆人,扎上针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