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嗟!你当我是个傻的呀!这种要命的事我哪敢外说,扯后腿的事会被人瞧不起,还是扯自家人的,让人知晓了我连大门也出不去。」林氏晓得利害,她连亲娘也没透露。他们这般设计就是为了当上族长,若在这时被发现用这等下流手段,族长也别想当了,名声全毁。

「叫你别说你一张嘴还往外倒豆子,真想我被大哥父子打个半死才甘心呀!」

闻人凤敢拉倒他兄长,却对大房侄子多有顾忌,闻人璟在大理寺办差可是个横的,没有不敢做的事。

林氏慌张的直揺手。「不说了,不说了,我嘴巴上锁,璟哥儿那张冷脸一板,说实在我也怕呀!」

闻人璟仇人满天下但至今仍平安无事,无人敢找他寻仇,不只是因他身为大理寺一员,背后有庞大势力,也是因他的确是难以应付的对手,被他那双深幽的瞳眸一叮,整个人就冻结了,双脚发软、四肢无力,三魂七魄跑掉了一大半,不怕活不了,就怕没法留个全尸。

在闻人一族中,闻人璟等同于顶着屋梁的大柱,没人不惧怕他,宁可招惹阎王也不愿失去他的庇护。

闻人凤也因此先找上的是亲大哥而不是大侄子,因为这根大柱以他目前的力量还扳不倒,除非他有被压成肉饼的决心,否则自当避之、闪之,保留后路。

「咱们现在该做的是如何让大房的名声更加败坏,只要他们的声望不如二房,一旦咱们安排的暗线提出废长立次,我被推举为族长的机会相形会增大。」他绝不会比大哥差。

「大侄子那边不好下手,我想……」林氏精明的双眼闪着冷笑,她心底已经打好算盘。

「粘氏和她侄女?」

「嗯!就她们俩,你没瞧见粘虹玉那蠢货的眼睛直叮着璟哥儿,好似那是一玦上等的肥肉,她只差没冲上前咬下一口,而粘氏更是个蠢的,当初说媒时肯定被媒人给骗了,大哥娶了她不但没旺家,反而成了拖累。」做人做到粘氏那地步也不用活了,一头撞死还省事。

闻人凤狞笑的扬起眉。「不过刚好助了我们一臂之力,我正愁没人可下刀呢!这不是瞌睡送了枕头。」「是啊,我们好好盘算盘算,让他们大房自个儿去乱,越乱越好,女人的嫉妒心可是非常可怕,尤其是不自量力的粘虹玉,两个没脑子的姑侄正好搅坏一锅粥。」林氏笑得得意。

「很好,就这么办吧!对了,敬文呢?他在书院里书念得如何,有没有把握考个功名?」他可以先做安排,给儿子挪个好升职的位置,干个三、五年也就出息了。

「他……呃,念得还不错……」把儿子宠得不象话的林氏根本不敢说她的宝R儿子除了武艺还成,其它都不行。

闻人凤没注意妻子闪闪烁烁的眼神,真当唯一的嫡子肯上进,让他后半辈子有靠,欢喜得眉开眼笑。

就是此时,没事人似的闻人胜大揺大摆的走过来,手中耍弄着一把金骨锦面的折扇,边走边哼着小曲。

「敬文,过来。」这孩子越大越像他,龙姿凤章,高大结实,不做文官也能习武,必是一方大将。

「爹,有什么事?」闻人胜大步走来,脸上犹带高人一等的自慠,腰间系了玦葫芦玉佩,颇为招揺。

「听说你在书院的功课很好,那爹来考考你。」每个为人父者都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愿望,闻人凤也不例外。

「嗄?!考、考我……」闻人胜顿时慌得结巴。

没瞧见儿子一脸心虚,他满心期待的当场考起试。「我也不考你难的,就背一段大学之道。」

「啊!大学之道……呃,这个……在明明德,在亲民,在、在止于什么善,知止而后、后有定,定而后……静,静而后……安,物有本、本末,事、事……爹呀,我们最近在教孟子,大学篇不学……」

闻人凤听得脸色铁青,抬手就打。

「啊!势,别打、别打,我背我背,你要给我时间背,学过的都还给夫子了……啊一痛,我的头快被打破了,娘,你快救我,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

背书背不好的闻人胜被打得抱头鼠窜,上蹦下跳的连连闪避他爹的拳头,最后还窝囊的躲在他娘身后。

「连大学之道都背不好,你念的是什么书呀?!我还指望你考个举人,可你自己说说,你对得起爹娘对你的期盼吗?臭小子,你给老子过来,不准躲!」不打不成器。

「不躲不就被你打死了,我又不是傻子。」当然要跑喽!他爹的拳头很硬,打人很痛。

「你躲我照打不误,几天没叮着,你连顶撞都学会了,你到底在书院里给我学了些什么?!」

恨铁不成钢的闻人凤把儿子拉出来用鞋底抽,抽得他哇哇大叫直喊疼。

「好了、好了,别打胜哥儿,他也不是不想读书,是书院的夫子没用心教,咱们胜哥儿是文武全才,只要他肯学还愁不通透,他就是被不长眼的夫子给耽误了。」癞痢头的儿子也是自家的好,林氏看儿子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好,错的都是别人。

「对对对,都是夫子没教好,我明明想学他们却不肯教,嫉妒我天生资质佳。」为了推卸责任,避免责罚,闻人胜很不要脸的点头如捣蒜,将过失推给书院的夫子。

「你还有没有羞耻心,照书背还能怪在夫子头上,要知道你大堂哥六岁大的时候就能将《大学》倒背如流,你为什么连他的一半也做不到?!」他为谁辛苦为谁忙,养个蠢才儿子。

一提到闻人璟,闻人胜就情绪不佳,不平之气油然而生。「大堂哥是神童,打小就展现不凡才华,十个我也比不上半个他,你拿我跟他比什么,他根本不是人。」

是呀!不是人,是妖魔化身,才会有非凡才智。闻人凤叹息一声,「我不要求你跟他一样,至少不要落差太多,让我走出去能骄慠地跟别人说这是我儿子,他刚中「举人……」

那厢闻人凤气急败坏的教子,这一边的粘氏姑侄也一肚子怨气,脸色都黑得像炭头。

「姑母,你疼不疼?」

嘴角都烫出个大燎泡了还能不疼吗?这不是问来桡人心肝?粘氏的嘴唇都肿了,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疼呀!我这嘴都要张不开了,你抹的是什么药膏,为什么一点用也没有!」

她快痛死了,连喝水也痛。

一抹不耐烦被粘虹玉垂落的长睫掩去,她装出关心的神情,似乎泫然欲泣。

「才刚抹上去哪有那么快见效,姑母你忍一忍,一会儿就不痛了。」「痛是我在痛,你这孩子哭什么?」人都还没死呢!她哭什么丧,哭得人心情烦躁。

「我是心疼姑母你,那个女人心太狠了,居然让人喝热茶,我真恨不得……,恨不得替你受罪。」换成是她,她会摆出婆婆的谱,直接把滚烫茶水往那女人脸上泼去,姑母的胆子还是太小了。

「好,你是好孩子,姑母知道你心地善良,不过这事也怪不得你表嫂,她哪晓得茶水是烫的,是我自己性急,想一口喝了了事。」婆婆一喝斥她就胆怯了,哪敢再折腾新媳妇。

她竟然想将此事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不做任何追究?粘虹玉对于粘氏的软性子感到无比偾怒,身为闻人一族的族长夫人,她完全没有配得上这个身分的气势。

「姑母心善,虹玉是跟你学的,可是……」

「可是什么?」她做得不好吗?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姑母在府中已经越来越没地位了,不仅二婶瞧不起你,不时说两句风凉话刺你一下,现在新媳妇也不把你当一回事,虹玉担心姑母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不好过,谁见了都会踩你一脚。」她必须鼓动姑母和那个不要脸霸占她位置的女人斗,否则她全无机会。

「不会的,你想太多了,有璟哥儿在,这府里没人敢给我脸色看。」难得聪明一回的粘氏还记得她有个能干儿子。

「姑母,不是我多想,而是要未雨绸缪,你看你今儿个烫到嘴,表哥连问都不问一声,反而连忙搀扶那个女人回去,唯恐她跪久了会跪出腿疾……老话说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不是没道理的。」表哥是她的,那野女人凭什么跟她抢。

「呃,这……」好像有点道理。

「不是虹玉要背后论人是非,才入门第一天就敢对婆母不敬,日后还能指望她孝顺你吗?姑母得找自己人帮你,要你信得过的人才行,不是你的心应谁会对你掏心掏肺?」耳根子软的粘氏听进去了,不知所措的看着一脸优心的粘虹玉,心中多了不安。数日后——

「你说你那虹玉表妹是怎么回事,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人要是正常就不会老跑来跟她说那些话,让人好笑又无奈。闻人璟仍在休婚假,一早就和娇妻腻在一块,可齐可祯却提了他不想多谈的人。「还好你没说我跟她有奸情,揪着我耳朵兴师问罪。」他该庆幸娶了个明理的妻子,不会胡乱猜疑。

齐可祯没好气用书砸人。「你真是闻人璟?不会又去了什么人生贩卖店,里面的芯被人换了。」

「如假包换。」他身手矫健的出手一捉,翻开妻子刚看的那一页,接着看下去,神情专注。

「可我认识的闻人璟是一板一眼的夫子,行事严谨,为人冷肃,最是不屑闲谈打趣,怎会没脸没皮的自曝和人有奸情,而且我是贤淑宗妇,怎可能做出嫩人耳朵的失德举动,你的身分着实可疑。」成亲后,他简直是不要脸了。

笑声低沉,闻人璟走向妻子所在的矮榻,坐在她身边,一手轻搂着她温润香肩。「在房内,对你我行事无须顾忌。」

「出了房门又扮成道貌岸然的假学究?」他这一套真唬人,可怜无数学子受其欺瞒,她也是其十一个。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做什么就得像什么,不过在遇到你这个妖精前,我可是表里如一的君子。」意思是他被她带坏了。

「哼!你就胡说吧!本性使然还敢赖我,我一个小小女子哪有本事影响本朝最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卿,我怕被捉进大理寺问话。」他与她所熟知的夫子差距越来越远了,那个圣人一般完美的闻人璟是坐在神坛上供人膜拜的,而她身边的这个是有血有肉的凡人身躯,能抱、能搂、能和他打趣。

「你就淘气吧,还取笑我。大理寺可不是寻常百姓想去就能去的地方,里面关的是品级不低的官。」大理寺只受理棘手案件,大都与高官甍门扯上关系,甚至是吃着皇粮的皇亲国戚,地方官不敢审,就往大理寺送,所以说他得罪的人真不少。

闻人璟身上有一股浩然正气,令作奸犯科者为之胆寒,他无须上刑,只要往嫌犯面前一站,那人便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的招供、画柙、拔马铃薯似的告知一串共犯。

「我当然知道那是良民止步的地方,谁疯了想去,不过你也要留心点,不要以为自己刀枪不入,毕竟你在明处,人家在暗处,暗箭难防。」嫁「他之后才知他处境之艰难,除了部属和门生外,他几乎没有朋友。

她起码有几个谈得来的闺十密友,能互吐苦水,而他和人一见面谈的千篇一律是公事,好生无趣。

「你关心我。」他笑着收拢双臂,将爱妻抱满怀。

齐可祯调皮的一皱鼻,故作嫌弃。「我只是不想守寡。」

他失笑。「祯儿,为夫不会早你一天离去,黄泉路上作伴不寂寞,我们都不饮盂婆汤,你我来世再做夫妻。」

越和她相处越觉得一生相守不够,她有更多的美好他尚未一一挖掘,她是他费尽心思握在掌中的明珠,有她,他心是暖的,他想今生今世他再也遇不上一个令他如此动情的女子,他永远也看不够她。

「呸!呸!呸!才刚成亲说什么触霍头的话,忘记、忘记!闻人敬轩,你是要陪我走到白头的人,我们不说来世,只论今生,把这辈子过得多彩多姿就不算辜负我了。」她的天空是湛蓝色的,没有阴云,光釆夺目。

「好。」他哄孩子似的应道。

「别嘴上应了,心里笑话我天真,我的志向真的不大,吃好、睡好、看好书、听好戏,写出感人肺腑的戏文,我的心愿很小很小,小到就多出一个你而已。」万古流芳不是她耍的,名留千古更是虚的,人生在世不愧于天地就足够了。

聪明如齐可祯岂会不知闻人璟的用心良苦,从她成为名符其实的嫡长孙媳后,她便看出他背后:连串的算计,如谪水穿石般无声的潜入,似流水般遶透进她的心。

一开始他用送书麻痹她,无数的好书和千金难得的孤本,让她喜不自胜的沉浸在浩瀚无涯的书海里,一头栽下去便忘了今夕是何夕,旁人说什么全听不进耳。

他就是投她所好,等她废寝忘食的投入书中后,接下来只需动之以情的打动她父母。

可笑的是,还是她在后头帮着出主意,将爹娘的心头好全无保留的泄露,让他得以攻城略地,迅速攻占齐家所有人的心。

一群人是背着她进行婚事的,她根本不知道婚期已近,直到莫名披上嫁衣,她才惊觉被设计了,傻傻地走入人家布好的网,如受困的猎物挣脱不了,只有上花轿的分。

起初她是恼怒的,因为她没想过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嫁人,前后不到三个月,可是感受到他无微不至的呵护和疼宠,神人般的闻人璟心中有她,她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不笑话,疼你还来不及,你是我心口的朱砂痣。」闻人璟握起柔若无骨的素手往自己胸口贴放。

「你最好说话算话,不然……」她做出掐颈的动作,做完之后自个咯咯笑地倒向丈夫怀里,藕白双臂缠绕他颈肩。「我们好像离题了,刚刚明明在讲你那位千娇百媚的表妹。」

「她怎么了?」他暗叹。好不容易才把话题转开,没想到又绕回来了。

齐可祯不满地往他臂肉一掐。「你还给我打马虎眼,看不出粘家表妹对你情意深童吗?我们才成亲几日,她几乎每一天都来‘拜访’我,然后与你不期而遇。」

连络感情是假,来勾引别人的丈夫才是她的目的。

有谁打扮得花枝招展、唇上涂红、面颊抹粉地往新婚夫妻的房间闯,不管人家愿不愿意见她,如入无人之境的走到每日起居的卧房,恍若是院子的女主人一般,指使着一院子的丫头、婆子,连嬷嬷们告诫她不可造次也遭喝斥。

粘虹玉花招百出,仗着她不可能不见客的礼数,一再上门要与新妇闲话家常,可是在她的口气中听不到半丝对表嫂的尊重,反而隐隐有怪罪之意,埋怨齐可祯不该嫁入闻人

家。

「不理会不就得了,把院门一关,闲人莫近。」这他从前的做法,阻拦她不死不休的纠缠。

对于心术不正的粘虹玉,他向来没放在眼里,要不是看在他娘的分上,他早把她赶出去了。

「哼!你倒说得简单,以前你一个外男当然不好见后宅女子,可如今我们成亲了,她日日打着姊妹的旗帜来见我,我是刚进门的新妇,哪能明目张胆的说不见就不见。

「不要忘了她姓粘,若是我一时难忍将人轰了出去,打的是你亲娘的脸面,你身为儿子难做人,我这为人媳妇的更难为,明知她不安好心还要笑脸以待,像吞了十只苍蝇般犯恶,她快踩到我的底线f。」

听出她话中之意的闻人璟会心一笑。「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只要不伤及人命,咱们是厚道人家。」

「例如让她几天下不了床呢?」她不是没脾气,只是没必要与人交恶,仁善之人有余福。

「几天?」他挑眉。

「十天半个月吧。」她耸肩。至少要粘虹玉有所收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软柿子虽然好捏也会沾上一手湿,得不偿失。

「好,是该给她个教训。」表妹的年纪渐长,想必她也急了,再不在这两年嫁人,旁人的闲话会刺得她无处可躲,到时她不是到庵堂修行,便是把自己塞给有头有脸的男人

为妾。

闻人璟哪会看不出粘虹玉的心思,打她十一、二岁就在他身恻绕来绕去他便知晓了,那时他以为她是孩子心性,过几年就好了,还透过太君的手为她安排了一件婚事。

后来他娶妻柳氏,她消停了一阵,似乎真有意嫁做入妻,她娘还准备了一笔丰厚的嫁妆,当是嫁女儿般出阁。

孰料拖了一年还是没嫁成,最后居然解除了婚约,而后没多久柳氏便产后血崩、香消玉殡。

他对外宣称守制一年,闭门谢客,这才让一直住他眼前凑的「可人」表妹暂且沉寂了许多,不过宵夜、点心倒是没断过,她极力的表现贤慧的一面。

丈夫说了好,齐可祯心里反而生了别扭。「说,你是不是给了她什么承诺,不然她为何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她才是正妻,每次都用训示小妾的语气告诉我怎么服侍夫君。」

「你恼了?」他取笑。「恼了。」她咧开牙,做势要咬他。

闻言,他乐不可抑,对毫不遮掩、坦诚以对的她更加份爱几分。「以你相公的严谨,你想有可能对一个时时想算计我的女人许下承诺吗?她还不值得我费太多心思。」他忙着办案,哪有空闲理会后宅小事。

「你是说她自做多情?」她一听就乐了,小脸扬起一丝软甜笑意,小巧的梨涡忽隐忽现。

「我是说你该清理后院了,把咱们的院子管起来,该留的留、该撵的撵,不用管他是谁的人。」她该树立起主母的威仪,让人知道谁才是「怀秋院」的主人,不容奴大欺主。

「让我做主?」盈盈水眸眨着亮光。

「你是我闻人璟的妻子。」

他的一句话彷佛圣旨,给了齐可祯莫大力量,她眼中的眸光更为熠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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