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欧阳溯风顿了下才道:「是。」

「你是景平侯府的人?」倒有几分相像。

欧阳溯风有些惊讶,这人怎么晓得他来自景平侯府,光凭一个姓氏?天下姓欧阳的并非仅此一家。「我……」

司徒空空长指一扬。「不用说了,瞧你这般年岁,该是景平侯府世子吧,看来欧阳展白那小子还没死。」

见他神态自若的喊出父亲名讳,欧阳溯风更是讶异。「道长认识家父?」

「不熟,你也别跟他提起,省得人家以为我攀高枝,当道士的什么人家都会去走几回,结识些三教九流的朋友有何稀奇,等你那继祖母死时我分文不取替她念七天经,助她免受地狱烈火焚身之苦。」那个恶婆娘是长寿相,想她死还真不容易,福寿占全了,唯独缺子。

景平侯府先侯夫人与当朝太后为表姊妹,打小感情甚笃,一入宫为妃,一嫁入侯府,自此再也没有见过面。

先侯夫人命薄,生下一子后撒手人寰,老侯爷再娶续妻季氏,也就是如今侯府中的老太君,她天生宫寒不易怀胎,调养了七年才生下一子,宠若宝珠,疼入心肝,全心全眼只有他。

可惜此子受母体影响,自幼便多病,身子娇弱得比女子还不如,老太君为了他居然三番两次欲谋害嫡长子,好让亲生儿子继承世子之位。

当时的世子,也就今日的侯爷,碍于孝道不能揭露她的恶行,只能由着她欺压,一步步夺权。

好在他有一票好朋友,包括当今圣上,他们暗暗帮他出主意摆平继母种种恶劣手段,其中一人更化身罗刹,以食物相生相克之道使其子的身子更加体弱,一病不起,再无活路,只留下刚怀孕不久的妾室。

那名罗刹不是别人,正是渡化苍生的司徒空空。

所以他对景平侯府了若指掌,只是为了某些因素不能与故人之子相认,欧阳溯风出生时他还抱过,如今欧阳溯风颈上所佩带的金锁片便是他当年所赠,能保平安。

欧阳溯风不明白他的态度为何这般不屑,但表面上仍有礼的道:「祖母安好,身体康泰。」

「怎么作恶多端的人老不死,死的全是好人。」欷吁!欷吁!好人不长命,祸害成妖孽。

「道长……」欧阳溯风不由得皱起眉头,他这样说话不甚妥当。

面色沉郁的司徒空空在骤然抬头时,眼波掠过一抹锐利。「我自言自语,你别放在心上,人上了年纪总管不住这张嘴,一有机会就唠叨两句,绝不是咒老妖婆早死呀!」

欧阳溯风有些无语,他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可是话说回来,他对自家这位继祖母也小有微词,她偏爱二叔父所出的幼子,仗着长辈身分不顾祖宗礼法,硬是将妾抬为妻,让正室下堂,保她堂侄女坐上二房主位,让庶出幼孙成为嫡孙,如今欧阳耀风十二岁了,她又不安分,意图废掉他这个世子,让欧阳耀风成为世子,将来好承继侯府。

尤其她一个孝子的名头压下来,让人真的拿她没辙,好在祖父健在,能压压她的气势,不然早闹得鸡犬不宁了。

「不过京城离这儿有大半个月的路程,你来做什么?」那个乌烟瘴气的皇城司徒空空是_步也不肯踏入。

「在下友人受了伤,亟需血貂救命。」欧阳溯风看向缠在司徒青青颈上,睡得自在安稳的血红色小兽。

「友人?」司徒空空目光一利,口中轻喃,「还是发生了,命数将终,他终究不是九龙化身……」他带有深意的瞥了女儿一眼,似惋惜,又有点宽慰。

做过的事他绝不后悔,女儿是妻子留给他唯一的慰藉,他不会送她去世上最肮脏的地方搅和,他的女儿为什么要和一堆庸脂俗粉争宠,只为得到那一位宠爱,天生凤命又如何,他还不是给改了,虽然逆天之举减寿二十年,但他图的是痛快,早点去找孩子她娘也好。

想起早逝的妻子,司徒空空眼底有着淡淡的悲凉,心爱女子不在身边,饮水都带着苦味。

「道长,你在说什么?」谁的命数将终?欧阳溯风内心隐隐感到不安,道长的反应不太寻常。

「没什么,只是看到你想到一些旧事而已,你长得比较像你娘,可惜细皮嫩肉的,活像个娘儿们,你可别仗着你有一副好皮相就乱勾搭姑娘,惹错了后患无穷。」司徒空空意有所指。

欧阳溯风更惊讶了,他居然连他娘都认识?!他肯定与他们欧阳家私交甚深,可是父亲的知交好友他全都见过,并没有拖家带小当道士的。「容貌是父母所给……」

「停,别拽文了,道士我经念多了,耳朵不中用,禁不起自己以外的人唠叨,你有事请走先,寒舍屋小,就不留客了,援手之恩来日有空再报。」司徒空空早就算过了,女儿近一年并无血光之灾,偏偏遇到这小子后起了变化。

这小子的命格是福兵猛将,但是福兮祸所伏,相伴而来,在他看来,这小子根本是个灾星!

「道长客气了,在下正要告辞,有事待办。」欧阳溯风不卑不亢的抬手一揖。

「好走,不送。」司徒空空敷衍的点了个头。

「道长留步,晚辈先走了。」欧阳溯风看了一眼朴实的竹屋,心中多了一层盘算。

欧阳溯风离开后,司徒空空的表情有片刻的凝重,他看了看坐巢的母鸡,再瞧瞧一畦一畦油绿绿的菜蔬,竹架上挂着的丝瓜和胡瓜都可以收成了,一朵朵的黄花迎风摇曳。

虽然女儿孝顺,什么也不问,但他了解女儿有多渴望稳定的生活,她不喜欢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由她对屋子的摆弄可见一斑。

这儿已经不安全了,昔日旧事迟早会找上门,他们是该离去了,可是一看到女儿兴奋的说要做猪肉胡瓜丝饺子,他就不忍打碎她脸上的喜色,他能给她的太少太少了,而身为他的女儿,未来要面对的麻烦又太多了,他真的不忍心。

罢了,就多留一段时日,反正他刚接下刘家的道场,要做二十七天,充作二十七个月孝期,留个三天收拾行李应该还来得及,那些人不会来得太快。

「爹,你在发呆耶!」司徒青青惊奇的喊道。真是太稀奇了,天有异象,将下鱼雨,赶快拿笸箩去接,准是大丰收。

「什么发呆,爹在沉思,身为有宏远志向的睿智道士,爹所思所忧皆是为国为民,解万千百姓苦难。」司徒空空抬起手,很优雅的朝女儿脑门一敲。

一身黄色道袍穿在他身上有如春蚕吐尽丝所做成的金纱,显得庄严又圣洁,但事实上那是半两银子买来的道袍,是棉布染就,和昂贵的蚕丝扯不上半点关系,可他偏穿出飘逸仙气,人长得好看就是吃香,年届中年的他一如雅士般秀逸,眉目清隽。

反观司徒青青,不能说长得不好看,但和她天人一般的爹一比,就显得平凡多了,少了受人注目的风华,不过那双眼倒是生得不错,熠熠发亮,满是朝气,让人感受到她无穷尽的活力,乐于亲近。

什么为国为民、解万千百姓苦难,意思是要到别处过活了。「爹呀,你还是多想想怎么赚银子吧!我们要走

远路就得多点路费,出外讨生活不容易。」她故作烦恼地叹了口气。

女儿的贴心让司徒空空心头一暖。「丫头片子管得真多,你的菜还能多种几日,别急着晒干。」

「暂时不走了?」司徒青青讶异的抬眸。

「刘老夫人六十冥寿,孝子孝孙要大作法事送她一场,三百两订银都收了,还走得了吗?做完这场再说。」看着女儿越发明亮的双眼,他知道他的决定是对的,女儿还舍不得离开。

她掩住嘴边的笑意,故意说道:「唉,真是可惜了,我当咱们的老马要牵出来溜溜了,我都准备要打包了,将桌椅锅瓢往破马车上一挂。」

他们司徒家的马车从外观来看绝对陈旧不堪、萧瑟狼狈,小偷看了不会偷,盗匪一瞧不感兴趣,就连自家人也嫌弃到不行,可事实上整辆马车是以铁木打造,沉重结实,刀剑不入,箭射不穿,还不易点燃,不生蠹虫不漏水,风雨再大仍屹立不摇,车顶有棚盖不怕日晒,耐用得很。

这是司徒空空特地请最好的匠师打制的,方便出外搭乘,车内有数个暗柜可藏物,藏人更不是问题,一遇到危险还能反制,两面车壁能射出上万支细针,前后有细孔喷出毒烟,不怕死的尽可一试。

「青青,你这貂儿是怎么回事,它怎么就跟了你了?」野生野长的貂有兽性,不适合饲养。

「不知道,从在山上它就像一条脖围挂在我颈子上,我脚疼没注意,方才听欧阳大哥说了,才发现它一路跟着我下山。」

司徒青青好玩的逗弄蜷着身体睡觉的血貂,它不耐烦地用小爪子拨开。

「都肿了。」生着闷气的小风久久才开口。

「是呀,肿了,不过我上过药了,明天便会消肿,不打紧。」也没先前那么疼了。

「你这样明儿一早能到道场帮为父的忙吗?」看来是有点困难,女儿的脚肿得不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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