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睡着了吗?怎么吭都不吭一声,嫌我说得太多了是不是?其实我还是不解世事的小丫头,很多事都有我爹护着,所以我可以什么都不会,无忧无虑地说大话。」
欧阳溯风背靠着门板,无声地笑了。「你有个好爹。」
「嗯,我也觉得我爹很不错,千金不换,虽然有时他是个鬼话连篇的神棍,我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爹虽然时常会说些胡话,但她才不会嫌弃他,谁教她就这么一个爹。
「万金就肯换吗?」他挑着语病故意打趣道。
「考虑考虑……」司徒青青觉得肚子好像没那么痛了,困意也渐渐袭来,她拉起被褥一盖,慢慢阖上双眼。
浅浅的低笑声传入屋里,她也笑着入睡。
房内不再传来娇甜的嗓音,欧阳溯风这才安静的离开,他突地失笑,低头看着手中那碗凉掉的红糖水,干脆仰头一饮而尽,深浓的黑瞳骤地一缩。
太甜了。
又过了两日,司徒青青的癸水干净了,她才心甘情愿地走出屋子,神清气爽的呼出一口气。「我复活了——」
「谁复活了?」
一道颀长身影从身后走过,吓了她一大跳,她一跺脚,娇嗔道:「哎呀!你为什么偷听我讲话?」
「你就站在门口,我需要偷听吗?」欧阳溯风这是拐着弯取笑她嗓门大,他想不听都不行。
「你……哼!我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计较,你别来招惹我。」她不要为了一个人而闹心。
「那你可以替我朋友诊治了吗?」早一日治好寒冰掌的毒,就能少受一日寒气入身冻及肺腑的苦。
「我正有此意。」
一百名铁骑卫分两班牢牢看守新盖好的竹屋四周,不让闲杂人等靠近,司徒青青在欧阳溯风的陪伴下走入宛如仙境的竹屋。
轻垂的纱帘随风飘起,水雾般的星辰花摆在花架上,入屋有股淡淡的竹香,一壶清茶在炭盆上温热,气味绵长。
「你比我想象中稚嫩。」
悦耳的声音如清风拂过松林,微带一丝淙淙。
「我也不想太年幼,可我拜师早,一学就学了十年,师父说我学得差不多了就把我扔出师门,让我自生自灭……啊!是悬壷济世,可是人家一看我才这点年纪就不肯相信我的医术,宁可找赤脚庸医开药吃,延误医治。」司徒青青说得哀怨。
她试着要行医,但没人肯给她看诊,直到她说了不收银子才有人愿意冒险,等她开了方子人便一溜烟的溜走,向其他的坐堂大夫询问她开的方子可不可用,确定可行后便自行去药铺抓药,理都不理她。
后来她干脆不治了,决定一切看缘分,谁命不该绝她便施以援手,不怕死的就看她妙手回春,学师父也立下规矩。
「呵呵……丫头说话真风趣。」
丫头说话真风趣……乍听这话,立于一旁的欧阳溯风眉心微微一颦,心里闪过不快。
「我让你连泡了数日的药澡,你有没有感觉到心口较有力了,人也没有以往的惫懒,似乎有股微温撞击你体内的寒气,让你没那么冷了?」隔着帘子,司徒青青隐约瞧见一名年轻男子斜倚在铺着厚垫的竹床上。
经她一说,男子才惊觉似有不同。「清醒的时日较往常多,手脚也能动了,少了凝窒感。」
「那是在养气,把气养足了,你才有气力应付接下来的治疗。」不可躁进,要慢慢来。
「不是制成解药分数次服用吗?」男子问出心中的疑惑。
她摇摇头,三指按向他伸出帘子外的手腕。「若是刚中了寒冰掌,确实可用此法,可是你已经拖上三年之久了吧?内伤太深,而你这些年又试着治疗未果,反而令体内积累更多伤害,三、五天内是治不好的。」
「那要多久?」男子急切的问。他不能离……太久。
司徒青青粗略估算,回道:「起码要一个月。」
「太久了,能不能再快一些?」他不能让那些人有机可乘。
「你的身体承受不住。」她是大夫不是神。
「我可以,最多半个月。」这么多年都搏过来了,岂会败在这小小的内伤上头,他挺得住的。
司徒青青不高兴的取出藤编的小方盒,约手掌大小,盒盖一开,爬出一只暗红色的八足蜘蛛,它像通人性的爬向她的手心,前足蹭了两下后便停住不动,宛若死物。
「烈火蜘蛛能解寒冰掌造成的内伤,但是磨成细粉混入药材中熬煮,只能分三次服用,而它的毒性太强,冷与热同时在你体内冲撞,你会有被撕裂的感觉,一边如火焚烧,一边冰寒彻骨,痛苦是往常的十倍,痛不欲生。」
帘子后头的男子闻言,脸色惨白如雪。
「这种毒物很难取得,我从我师父那儿偷……借来的,活物能多次使用,毒液取之不竭,我会让小红,也就是这只烈火蜘蛛在你手臂上咬一口,一次注入一滴毒液,你的痛苦会减轻一些,效果虽然会比较慢,但是对你的身子比较好……」
第五章 命运之玄妙
司徒青青原本的治疗方式是打算五日一咬,一次增加一滴毒液,毕竟烈火蜘蛛的毒液是很珍贵的,如此共进行五次,让这位龙四公子能慢慢适应冰火同体的折磨,再佐以药浴,寒冰掌的毒素便会渐渐排出,然后服用固本培元的丹丸更能事半功倍,加强气力,而且这么做对人、对蜘蛛都有益无害,两方保全,她医人的同时也保住了烈火蜘蛛。
可是龙四公子不同意,直言京城有事等着他处理,他不能耗费太多时日,要求她三日一疗。
三日就三日吧!她从善如流,反正受苦的是他自个儿,她是看热闹的人,人家想逞强就由他去。
于是,司徒青青把药剂加重,也把药浴中的药材多加了几样,一日一泡改成一日三泡,一次两个时辰,浴桶底下的炭火不能断,要烫,烫到皮肤发红,否则抵挡不住寒毒发作。
蜘蛛小红每三日一咬,一次注入三滴毒液,已是人体极限,且寒毒发作会更痛苦,让人生不如死。
所以新筑的竹屋内,不时发出如兽的狂吼,凄厉得宛若被群狼撕咬的垂死者,让闻者不忍。
三日一回,回回都惊吓到经过的百姓,因此附近居民有这么一则传闻,这里拘押了一头上古妖兽,空空道长正与它斗法,倾尽一生的功力要净化它,为人间扫除一孽障。
「他今天叫得挺含蓄的嘛,不过能被冠上上古妖兽这个名头,他也算彰显一番了。」司徒青青握起小拳头放在人中窃笑,神情宛若偷吃食的松鼠。
「青儿,你不厚道。」欧阳溯风没好气的睨她一眼。
经过多日来的朝夕相处,司徒青青的小无赖性情没被改变,反而是冷情冷性的欧阳溯风受到潜移默化,他的话变多了,偶尔也会说两句风趣话,甚至也会笑了,吓坏他一手带出来的铁骑卫,以为他中了奇毒,着急不已。
人与人接触久了难免有感情,这两人有时看似有情,你逗我几句,我回你几句,有着丝丝的甜糯混在其中,可有时看着又不像有什么暧昧,他们的神色太坦然了,光明正大的往来,毫无顾忌的谈笑,四目相望干净清澈,没瞧见谁的眼中有谁的倒影,或是脸儿泛红、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这种奇怪的反应。
若说司徒青青年岁尚幼还未开窍暂且说得过去,可欧阳溯风是性格严谨的人,他会不晓得男女有别?可见他心里是有那么点情丝牵动。
「谁管厚不厚道,全是他自找的,非要把五日的治疗改成三日,好不容易用药浴养出的一点精气就这样被他白白折腾掉,人的精气等同人的寿元,耗损越严重就表示他会少活几日,身子状况不如常人。」注定是个短命鬼。
「没有办法改善吗?他有不得已的苦衷。」站在他那个位置一步也不能退,退了便是万劫不复。
龙四公子代表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在背后支持他的家族和朝臣,牵一发而动全身,那是成千上万条人命。
「什么苦衷都不会比命更重要,人要活着才能拥有,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爹说过,水和时间都握不住,你越要握住便流走得越多,不如一开始就把手摊开,感受它们从指缝滑过的快乐。」不去强求,顺应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