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冷冷的男嗓回道。
谁知道你是谁,她司徒青青行走江湖多年……不,是打小当捉鬼除妖的小道童,还没人敢从她背后出手。
被人往人高的石头后方一拉,她又准备祭出绝命大绝招——点穴,可是她的手才一抬起,一只手上有茧的大手便包住她可怜又无助的指头,同时她听到耳边传来似笑似无奈的轻叹。
司徒青青抬头一看,「咦!怎么是你?」
「你还活着?」欧阳溯风墨深的眼瞳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好像不敢相信眼前真是她。
她一听,很不悦的皱起细眉。「两、三个月不见,你一见面就咒我,难道你当我是鬼魂不成?」
「我曾回去找你,却见竹屋烧毁,只剩一地焦土。」
当时他慌得手脚发寒,瞬间袭来的强烈心痛让他几乎站不住,口中泛起淡淡腥味,胸口的痛让他意识到,那个有点小奸小恶的小姑娘对他来说是不同的,他已经把她放在心里,那么深、那么重。
接着他做了这辈子不可能做的事,徒手翻开烧得不成形的焦物,想要找寻尸骸,纵使人不在了,他也要让他们入土为安,这是他唯一能为他们做的。
可是他什么都没找着,只有竹子的灰烬。
他的心还是吊着,生死不明才是最熬心,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么竹屋的主人去了哪里?有人受伤吗?伤得重不重,能不能复原?司徒青青虽是医者,但不表示她就不会受伤,若她真的烧伤烫着了,那该有多严重?
焦虑、不安、愤怒、恐惧、哀痛……种种情绪折磨着他,他恨自己来得太迟,若是早到数日,也许就不会发生憾事。
「喔,晚上煮饭忘了熄火,火星子弹出灶膛,落在一堆干柴上,火就烧起来了,而灶上放着油……你自己想想嘛,那火烧得有多快,我们能逃出来已是万幸。」和神棍爹混久了,司徒青青也成了半个神棍,编起瞎话来比真的还真,全无破绽。
「真好,你没事。」欧阳溯风的表情明显放松许多。
「我爹是何许人也,龙虎山捉妖大师,遇鬼杀鬼的空空道长,他闻风便知灾祸,碍于不能泄露天机才隐忍不发。」她总觉得她爹有很多秘密,不过她不在意,给她银子就好,子不嫌爹丑,何况他还不丑,有勾引女人的本钱。
司徒青青从不认为她爹厉害,神棍混吃混喝总要有点本事,所谓术业有专攻,神棍爹也是靠这些古古怪怪吃饭,养活女儿不容易呀!为人父者多操劳。
一听她提起她父亲,欧阳溯风俊逸的面容便多了几分复杂。「你知道你父亲是谁吗?」
她不以为意的随口回道:「不就是个道士。」
「二十年前,本朝有一位史上最年轻的国师,他天赋异禀,年仅十六能窥天机,知过去未来,一手《易经》断阴阳,改命运死转生,风云骤变挽袖间,他是能颠覆皇朝的阴阳相师,世上无人能及。」
欧阳溯风并不认识那位名闻天下的大国师,但耳闻过,那时他还太小了,不记事,他两岁那年大国师离京,从此去向不明,多少人寻他寻不着,广发榜文重金悬赏。
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如同一滴水放在日头底下,蒸发了。后来有人得知他藏身无忧谷,于是寻了去,未果。
谁会想到仙人一般的大国师竟会化身九流之派的道士,摇起招魂铃,大张聚魂幡,出没在大家小户,以最真实的面目掩人耳目。
最真,也是最假,假假真真,真真假假,就连他也被骗过,以为他是招摇撞骗的茅山老道,若不是太子发现……一思及东宫那位,他清漠无波的黑瞳闪着晦暗不明。
太子太急进了,急着掌控一切。
「你该不会说我爹就是那位大国师吧?」司徒青青噗哧笑出声,眼眉尽是明媚的春色,在北风中绽放。
「如果我说是呢?」欧阳溯风试探她的反应。
她俏皮的勾唇。「我会说别逗了,换个笑话吧,我爹那样子是国师?那鲤鱼都要破冰而出了。」
她是真的不信,国师的样貌应该更威严,不苟言笑,眼神冷得不像世间人,跳脱三界之外。
「青儿,不少人在找你爹。」包括太子。
日渐柔媚的面庞露出一丝怔忡。「那又如何?」
「不如何,可是会牵连到你,若是他们知晓你是司徒长空的女儿,恐怕会对你不利。」
很有可能会捉住她来要胁国师。
「司徒长空?」那是谁?
看她神色茫然,欧阳溯风不忍隐瞒。「你爹。」
「我爹叫司徒长空?」司徒青青真懵了,她爹不是叫司徒空空吗?
「是的,他本名司徒长空,除了当今圣上,他是本朝第一人。」甚至皇上也听他的,信他的推算。
一丝苦味在心头漫开。「他连我也瞒着,坏爹。」
「也许他有苦衷,不告诉你说不定是为了保护你。」父女天性,再凶残的野兽也会护着幼崽。
司徒青青觉得胸口好闷,她重重吐出一口气后道:「你还要抱多久,我快喘不过气了,而且身子好热。」他的体温很高,传到她后背,原本有点冷的身子都热了。
「我也热。」欧阳溯风的呼吸变得浓重。
「那你放开呀!我觉得不太对劲。」怎么面颊也发烫,热气一直往外冒,全身热烘烘的?
「不想放。」这姿势很好,闻得到淡淡雪梅香,她刚走过梅林,染上丝丝梅香,很淡很雅,混着雪的清新。
「欧阳溯风,你也抽风了吗?」尽说胡话。
闻言,欧阳溯风忍不住低笑,将头靠向她左肩,浑然不觉衣服覆盖下的雪肩产生变化,指片大小的凤眼睁目了。
「笑什么,你很重耶,快点离开,我要被你压扁了。」此人死于重压,那多丢脸。
他稍稍放松,但垂落的双手还是松松地环着她柳条似的腰身。「你没戴我做的莉玉梳。」
镶南珠流苏簪子垂落鸦黑发际,头一动,粉色南珠便闪着迷幻光泽,带着日升海面的瑰丽。
「外祖母说不合适,她从妆盒中给我这支簪子,让我戴着来赴宴。」外祖母疼她,这是找了借口给她添点首饰。
「你的外祖母?」话落,欧阳溯风不由得为自己的惊讶感到好笑。谁无父母,她的爹娘也有亲爹亲娘。
看这簪子的做工和品相,镶在簪子上的南珠不比御赐的差,能拥有此簪者必出身富贵,甚至是朝中高官的夫人。
原本以为她是国师的女儿已经够惊人了,没想到她母亲也是出自显赫人家,看来事情越来越棘手了。
「嗯,我爹带我到外祖家认亲,见到了外祖父、外祖母,我才知道我有三个舅舅,还有很多表兄弟姊妹,他们都对我很好,把我当一家人看待。」目中无人的言知茹除外。
「你有三个舅舅,很好,多几个人疼你……」等等,亲舅有三,言丞相府中有子三名,难道……
欧阳溯风心中骇然,暗暗希望他的猜测是错的,可是继而一想却也是对得上,以司徒长空的国师身分,他奇高无比的眼光岂会看上寻常女子,曾有传闻他拐走丞相之女,两人双宿双飞,做了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眷侣。
国师妻子是言府长女,应有七分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