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二丫头的脑袋瓜子就枣子大,想揽入皇储之争也有心无力,只能敲敲边鼓,要是她有她大姊的机伶滑溜,恐怕头顶这片天真有可能给她翻了,连带兴武侯府也要在这滩浑水中浮沉,选边站。
「祖父冤枉人,哪有小阴谋,我走的全是阳谋,要不你老怎么看得懂?」她要真想算计人,那人会死得有如自然亡故,可惜兴武侯府太平和了,无通房侍妾、妯娌之争,害她无聊的只是开铺子当消遗,打发多余的时间。
后院女子能做的事实在太少了,她还好,生在权贵之家,还有夫子教读书、写字,及长学女红、刺绣,他们武将之家不兴什么女诫、女四书的,她还能到府外溜达溜达。
可是一般的文人世家出身的女子可就凄惨了,当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窝在屋里绣东绣西,一本《女诫》倒是倒背如流,因为她们太闲了,闲到出阁前只有那几本约束女子的书好看,天天看,日日背,不熟也难。
「喔!还是你孝顺,让祖父日子不无聊。」就她事多,一遇到麻烦就往他身上推,连他老妻都觉得他太宠大丫头了。
侯府的人都知晓,老侯爷最疼爱的就是长孙、长孙女,他亲自教长孙赵永湛兵法布阵,但爱之深,责之切,对他也特别严苛,每隔三天就考校他所学的武功和兵法,没达到他的要求,先打十板子,下回再犯,加倍。
而同样是双生姊妹,他待赵若瑜则是不咸不淡,可有可无,不特别重视,也不会无故漠视,就是会看两眼便移开视线那一种,可换成赵若瑾,态度是天差地别的转变。
他会亲自招手唤来大孙女,任她夹他碗里的肉吃他也不生气,反倒笑呵呵地叫她多吃一点。这等待遇与重视,全府只有赵若瑾才有。
可见她有多得宠了,她也是少数能不经允许得以进入老侯爷书房的人,里面摆了不少关于军事的重要文书,闲杂人等可不许靠近的。
听到老人家的暗讽,「孝顺」的孙女不服气地指着棋盘上的棋子。「这是我孝敬你的总没错吧!」
他冷哼,「慷他人之慨。」
她面上一红,小有虚色。「那也要我肯拿出来,换成是若瑜、若莹两位妹妹,你连一粒玉棋子也摸不着。」一副棋黑白两色,分别由黒玉、白玉两种玉石琢磨成扁平圆形棋,是赵若瑾私下送给祖父赏玩。
谁说生辰才送礼,太张扬,孝心随时在,不分佳节年庆,想送就送,棋面虽小却刻上百花图样,每一枚棋子的花色皆不同,馋得兴武侯追问老父是何人所送,他好厚颜上门索讨。
「也不晓得你是怎么拐了那小子,香料、药材、玉石不要钱的送,人家什么好东西都给了你,你还好意思来我这里闹说不嫁。」占尽便宜的人居然大喊贼来了,把守家的好人当贼打出去。
「总不能要我以身相许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那个皇家是会吃人的黑洞,一进去就出不来,你是我亲祖父耶!忍心叫我尸骨无存?」争是死路一条,不争也是一条死路,皇家的人一向只讲赶尽杀绝,绝不留下隐患。
赵老侯爷死命一瞪,「什么吃人的黑洞,这话也敢说出口,你祖父我还能容你发两句牢骚,若换了别人真要搭上小命。也别说我不心疼你,自作孽就要自己承担,谁也救不了你。」
「我作了什么孽?不过顺手救了一位王爷。」一不留神她说溜了嘴,把一件陈年旧事说了出来。
闻言,赵老侯爷眼一眯,「你救了静王?」
她一噎,面上讪然的放下了一枚白子,一、二、三、四、五……十一枚黑子尽收手中,引来祖父气呼呼的直吹胡子。「有吗?我是说今年的稻子收成不错,起码多收七百石。」
「少给我装蒜,老实招来,我还不晓得你们有这层渊源,难怪他谁家也不去,一回京尚未面圣便直奔我们兴武侯府来。」乍听静王来访,他着实心惊了一下,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来是为求儿女亲事。
也很憋屈的赵若瑾小脸一皱,「您老不点头不就得了,干么招惹他那尊煞星,皇上都要给他指婚了,就让他自个儿往死湖里跳,咱们干么陪他一起跳,长公主府也不是好惹的。」
元阳长公主气量小众所皆知,她才不管什么辈不辈分,女儿嫁得好便是一生福气,大楚的亲王不到四位,宁语嫣若成了亲王妃,这满朝除了皇后、太后外,再也没有人比她更尊贵。
长公主看重的是权势,而静王也是百里挑一的好相貌,姊弟俩自小不亲是一回事,但当了丈母娘后,他还能不对她恭恭敬敬吗?静王府也等于是她另一只臂膀,让她想推哪位皇子上位就推哪位皇子,永享公主荣宠。
「那要问你做了什么?」他没好气的瞪着孙女。
被瞪得一脸无辜的赵若瑜是一头雾水。「我什么也没做。」
「貔貅玉佩。」他提醒她。
「貔貅玉佩?」她想了一下才想起七年前被强塞的玉佩,都过去好些年了,压在箱笼底下,没人提她都忘了有此事。
「那是先帝在静王周岁那年亲手为他系上的,当时戏称要留给小儿媳妇的定情信物,虽说只是一句玩笑话,但君无戏言,一旦说出口便是真的。如今先帝已经不在了,他的话便成了遗诏,再无更改余地。」怎么就让她撞上这回事,连条退路都没有。
赵若瑾惊讶得水瞳睁得好大,一副被雷劈中的傻样。
「还有,你的金铃为什么在他手中?」一只金铃铛虽所费不赀但也算随处可见,偏她多事地在铃铛内刻上「瑾」字,抹都抹不去。
「那是他捡到的,我跟他要,他不还。」她说得委屈。
赵老侯爷一听,乐了。「原来你还那么小他就盯上你呀!小猴儿一只也有桃花,早开了好几年。」
她气恼地一口气吃掉祖父二十几枚黑子。「祖父,你还有心思打趣我,还不想办法避灾。」
「哼!人家说了,是你们私下定了情,原本想等你及笄之后再来提亲,谁知皇恩浩荡,意欲恩赐良缘,为免
辜负昔日旧约,先行定下盟约,来日好行礼下聘。」他这张老脸臊得很,小辈私相授受,他这做长辈的还能说不吗?
「祖父,打死他,他威胁你。」居然敢下狠招。
赵老侯爷气狠了,朝她后脑一拍。「要不是你有把柄在人家手中,我们犯得着受人要胁吗?」
婚前私德有瑕,毁的不仅是大孙女的清白名声,连带兴武侯府的名望也一败涂地,几个适婚的孙儿、孙女找不着好亲事,京城中稍有威望的家族都不屑与之交往,怕带坏自家孩子。
「我不嫁。」她已经能预见来自四面八方的刀光剑影,喊打喊杀的扬起仁义之旗,清君侧,诛小人。
静王就是那个小人。
哪有人连婚事都算计,还留那么久的伏笔,把人蒙在鼓里,一等时机成熟便揭锅,趁热端走。
「由得你不嫁吗?」咦,他的黑子将军呢?怎么全军阵亡,这丫头、这丫头……为什么不是男子?
善棋者也善谋。
若将赵家军交在她手上,会是一支奇兵能将,兴武侯府还能引领风骚三十年,立于不败之地。
赵若瑾一脸沮丧的低下头,「祖父,上官静不是好人。」
他算计她。
「他对你用了心。」这才是难能可贵。高高在上的堂堂王爷为谋一名小姑娘的心,甘愿拉下身段为她车前马后,这点很多上位者都做不到。
身为祖父,他当然想给宠爱的孙女最好的,放眼整个大楚,也就一个静王值得交托,才智过人,容貌出众,身在高位却不骄矜,为人处世有度衡,不急不躁,雅士般的品格为人盛赞,堪称是每一位丈人眼中的良婿。
「祖父,你少说了一个字,是用了心计。」她那时才几岁呀!还缺了门牙,亏他看得上眼。
上官静若知晓她的想法,恐怕要为之失笑。
当初他可没有想那么远,纯粹是投缘,随手解下腰间的玉佩做为见面礼,盼她能一生无忧。
谁知阴错阳差的,在今日竟成了定情信物,一时的无心成就一段良缘,他也十分意外。
虎目略有深意地朝孙女一瞟,赵老侯爷意味深长的抚着长须。「你知道貔貅玉佩还有另一种作用吗?」
「不要告诉我,我不想听。」她捂起耳朵拒听。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