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夫,我和小妹还住在你们家,吃你们的、用你们的,你们还给我钱,我……我过意不去。」牛青阳想说他还有分家得来的二十两银子,但是目前是由姊姊替他妥善保管。
吴秋山大笑一声,往小舅子肩上一拍。「跟姊姊、姊夫客套什么,我们还嫌家里太冷清了,你们来了之后就热闹了。」
「可是……」牛青阳仍觉得自己和妹妹毕竟是外人。
土坏屋很小,根本没房间多住两个人,不过办法是人想出来的,穷则变、变则通,天下哪有什么困难事,吴秋山将杂物间的杂物都移了出去,用了半天功夫搭了一座小棚子放柴火和农具,再用麦杆在房里铺成床,上面铺子褥子和棉被,让牛青果暂居。
牛青阳便睡在灶台边临时搭起的木板床,虽然没有炕床暖和,但因为临近灶台,灶台内的余烬还是热的,有保暖作用,凑合着也能睡人,那便是他往后几个月的睡房。
只是因为多出了一对弟妹,因此牛青苗的盖房计划出现变化,柴房位置不变,但是正堂一明两暗,东西两厢房也盖成一明两暗三间屋子,一边加盖了茅房和洗漱房给牛青果使用,她一个小姑娘不好和姊姊、姊夫抢后边的净室,而另一边则给了牛青阳,暗间做睡房,明间改成书房,让他有读书练字的地方,另一间暗室则空着,充作客房。
牛青苗还连夜赶制了新衣给弟弟妹妹,她是不做则已,一做惊人,一向懒散的她一旦认真起来,那速度快得只能用神奇来形容,连吴秋山都有些吃味。
这也是被逼出来的,以前她带的班有十五个学生,有一回要参加全县舞蹈比赛,要穿仿飞仙之类的雪纺纱衣服,她用了三天连假不眠不休的缝制,终于赶在比赛前红着眼楮把衣服送到学生手中。
不争,是她的处事态度,但她有一股很强的拚劲,只要她想,她就会去做,别人勉强不了她,她也不喜欢受到束缚。
「小男子汉嗦嗦什么,现在我撑着你,等日后你脚跟踩稳了,换你来给姊姊撑腰,要是你姊夫对姊姊不好,你揍……呃,算了,他那块头,你八成也揍不动,就让我有个娘家好了,好歹还能吐吐苦水,说两句窝心话。」牛青苗笑着揉揉弟弟的头。
女人没有娘家就像鸟儿少了羽毛,虽然能飞却冻得慌,也飞不高、飞不远。
「媳妇儿,你规劝小舅子就好,干么往我身上扯事,我对你一向好到没边,你别把我当成负心汉。」吴秋山赶紧认真宣示他心中唯有媳妇一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晓得会不会哪天你发达了,就嫌弃我这个糟糠之妻……」
牛青苗打趣到一半,小嘴儿便被跟她小脸一样大的大手轻轻捂住了,接着耳边传来吴秋山沉若钟鼓的低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他的媳妇儿只会是她。
「秋山,我只是闹着玩的。」牛青苗拉下他的手,有些好笑的安抚道。
她真的觉得要到盖棺论定才能评论一个人的生平,没有谁是不变的,只有变好和变得更差。
「我会当真的。」吴秋山同她闹起别扭。
牛青苗无奈的在心里一叹。「好,我以后都不说了,我们家秋山是正直、肯干活的大男人,我缺了你就是不行。」
「嗯!」吴秋山略微满意地轻踫她细腰,表示下不为例。
媳妇儿不信任他,他真的会难过的。
牛青苗暗吁了口气,用小指勾勾他的小指,抱歉的啾了他一眼,瞅得他心里痒痒的,等他被勾起兴趣了,她又转头看向弟弟。「阳哥儿,你还有没有读书的意愿?」
牛青场是想,但是……「姊姊,你知道我读不起……」说完,他黯然的垂下头。
「想读就去读,姊姊供得起。」知识就是一切,读得书够多,才有成功的一天。
吴秋山只是点头笑着,笑容中却含着善意。
「大姊……」牛青阳忍不住红了眼眶。
「一年的束修约五两,你念个四年刚好二十两,你寄放在姊姊这边的银子正好够用,改天姊姊找个人问问,看能不能把你弄进什么书院,咱们也风雅一番。」私塾的格局小,教不出好学生,要广纳百川才有大视野。
牛青苗一向心大,要么不做,一做就要做到最好,她最不耐烦虎头蛇尾,一件好事变坏事。
「姊姊,你还少算了笔墨纸砚和我日常的花费,二十两根本不够。」牛青阳会数数,差距甚远。
牛青苗不在意的挥挥手。「我有抵押品,你让青果来替你好了,来年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欠缺人手,自己人来帮忙我也比较安心,我发工钱给她,让她日夜不休的给我干活。」
坐在小稿凳上偷吃糖的牛青果像是小松鼠似的捂嘴偷笑,她两眼亮晶晶的,一改之前的黯淡无光。「哥哥,我赚钱养你。」
牛青阳苦笑。「我是你哥哥,是我养你才对。」
「都一样。」牛青果笑得小米牙外露,煞是可爱。
「不一样,哥都十二了,你才八岁,哥会好好照顾你……噢!姊姊,你为什么打我?」那一巴掌打在后脑上,真疼。
牛青苗板着脸,摆出姊姊的架势。「少说大话,你给我专心在课业上,好好用功读书,以后用得上你的地方多得是,我缺一个账房,你一有休沐就老实地滚回来算帐。」
牛青阳一听,忍不住笑出声。「姊姊,卖几颗蛋不用记帐啦,你做的买卖还没有大到需要用到帐簿。」
此时的他只把姊姊的话当笑话听听,因为他认为姊姊的买卖做得再大,顶多比一般庄稼人家来得有钱,可是和日进斗金的商户不能相提并论,殊不知再过不久,他真的忙得连课都快上不了了,一个账房哪够用,他一个顶三个,忙到眼前出现迭影。
「小子,小瞧你姊姊可是会吃大亏的。」小孩子见识小,看到的只有头顶一片天,天外的蓝天视而不见。
被姊姊用怜悯的眼神盯着,牛青阳有些毛毛的,不敢再多说话了。
这时,一个带着小孙子的大娘来到摊子前买糖,他拿了三串没有包馅的,算五文钱递给大娘,收了钱后稍微整理一下剩下的糖串,蓦地,有一只骨节分明的修白手指一晃,他眼前的糖串就少了四、五串,又一眨眼,包馅的麦芽糖也不见了几颗。
「这位公子,你……」
「好你个吴秋山,你做人太不厚道了,枉我拿你当兄弟看待,你却当我是路边的野草践踏,有好吃的东西居然不知会我一声!」
咦!姊夫的朋友?看了对方那一身做工精细的锦衣,牛青阳为之纳闷。
「长风兄弟,我媳妇儿的小手艺哪上得了台面,一般小老百姓的吃食罢了。」就是好吃,甜而不腻,比起一般由竹片卷起的麦芽糖较不易脱落,虽甜,但多了一股麦芽香。
何长风怪里怪气的一哼,大冷天还摇起故作风雅的折扇。「你问问你媳妇儿,若摆在我天香楼,她开价如何?肯定不会只是小老百姓的零嘴儿,她花样多。」
这女人忒狡猾,专门做些坑人的勾当,就在离天香楼不远的地方摆摊子,她不怕他看不到,就是要拐他上钩。
「媳妇儿,长风兄长对你做的麦芽糖感兴趣,你卖是不卖?」吴秋山问话的同时,顺手将她落在颊侧的发丝往后撩,动作自然而亲昵。
牛青苗实在觉得很奇怪,明明她人也在场,也听见两人的对谈,可偏偏何长风总要透过吴秋山传话。「他出得起价钱我就卖。」
「本公子会没钱?你媳妇眼楮小,瞧不见本公子腰缠万贯。」何长风拍拍腰上系的一对小金鱼,那可是纯金打造的。
「我媳妇眼楮不小。」还挺大的,水亮水亮的,像会说话的玉石,每次一被她这双眼楮瞅着看,他就忘了东南西北。
「这只是一种形容,好吗?是指她看的人不够多,眼界浅,真正的钱袋子站在面前都视而不见。」何长风很想捉着他兄弟撞墙,看能不能把一条筋的脑子撞出七窍玲珑,遇到这个糙汉子,他都有被逼疯的感觉,恨铁不成钢。
「秋山,他说我看的鬼比人多。」她眼界浅?他才目光短视,女人都能上外层空间了。
何长风倏地睁大眼,在心里大喊,妖女,妖女,绝对是妖女!没她这般坑人的,她哪只耳朵听他说见鬼了。
「长风兄弟,我媳妇儿不是神婆,你不要有的没的胡说一通,是兄弟就别编排人。」吴秋山不悦的一沉目,一和他媳妇儿有关的事他总是特别在意,不容许别人说她一句不是。
「你已经没救了,被你家媳妇蛊惑成这样,她虽不是神婆却法力无边,莲花指一拈就把你镇压在女人香之中。」何长风摇头又叹气。果然英雄难逃美人关,温柔冢前尽折腰。
「长风兄弟,你少的便是娶个正正经经的媳妇儿,这会儿瞧我们夫妻感情好就眼红,葡萄不酸,酸的是你的心呀!」牛青苗指他是酸葡萄心态,见不得别人好,使着劲掰人墙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