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这一次再无转圜余地,逼程雪歌在爱情与事业间取舍。

程雪歌静静的看着泪眼涟涟的女友,再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老人家。在老人家身上,他彷佛看到了五年前父亲躺在病床上的模样。

清舞、美国、她的父亲;远帆、台湾、他的父亲。

「我们不能互相照顾吗?」他轻声问,语气微颤。

「我们现在根本照顾不了彼此。」

「真的没有其它可能吗?」

「分手吧,我好累了,你不要永远都要我配合你。现在我爸这样,请你让我自私下去吧。」唐清舞好疲惫好无力,语气开始不耐烦,有些生气。她为他牺牲那么多年,为什么他就无法在她有难时等量回镇?

分手……

程雪歌不知道能怎样安慰她,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努力工作,为什么会成为清舞眼中不可原谅的分手理由。他也好累了,本来已经见到曙光的爱情,被唐父的病情打碎。这一个半月来,他帮着处理所有医疗事宜,安抚清舞的情绪。清舞一向是柔弱的、需要人呵护的,她对钱没有概念,并不知道应用在她父亲身上最好的医疗是得花很多钱的。

他曾打电话回台湾请姚子望帮忙,除了请她汇来款项外,还请她打听台湾对植物人的照顾与复健情形,他希望可以就近照顾他们;而接下来的大笔开销,更是他不能放下工作的理由。清舞怎么会以为只要他留下来,两人就能幸福呢?如果没有钱,如何能创造幸福?她希望他留在美国分担她的忧伤,然而她并不明白,若没有钜额的金钱做支撑,她是没有办法纯粹忧伤过日的。他已经被现实磨得很实际了,可是清舞却还是跟以前一样天真。

所以,他没有答应留下来,没有同意分手。在回台湾那天,他来到医院,清舞不肯见他,坚持认为两人已经分手,气他居然在她最需要他时离去,为了工作离她而去。

他只能远远看她一眼,叹了口气,去找了唐父的主治医师,也去找了院长,商讨以后的汇款事宜,并恳求他们务必要让唐父醒过来,无论要花多少钱都没关系。

然后,他回台湾了,非常努力工作,非常努力赚钱,希望清舞唯一的亲人可以醒来;不管清舞还当不当他是男朋友,他都希望她快乐,希望她的家人都平安。并希望,两人还有重新来过的一天。

第六章 危倾

唐清舞没有回来,她嫁人了,在一年前,嫁给了帮她父亲做复健的医师。

唐父在昏迷半年后幸运的醒过来,院方为她请来最年轻优秀的复健师;那名医师很快的帮助唐父站起来,并恢复身体机能。在复健期间,更是以无微不至的温柔掳获了唐清舞的芳心。

今天,程雪歌收到美国的来信,是一张邀请函,里头有一封长信,还有一张婴儿照片。那是清舞的孩子,一个漂亮极了的混血儿,即将满月。她写信来邀请他去参加弥月之喜,听说姚子望那边也收到一张。

长信的内容,程雪歌没有详看,大约是说她现在才知道他帮了她多少忙,那笔钜额的医疗费用,她会慢慢还给他的,非常感谢他等等……

爱情这东西,就算曾经刻骨铭心,也会被遗忘在下一个眨眼间。

叩叩!

有人轻敲他敞开的办公室门板。

程雪歌懒懒的看将过去,有点意外出现的人是姚子望。这七年来,为了避嫌,她几乎是不曾踏进「远帆」的。

这个姚子望,与她共事七年,对她的感觉依然是讨厌但不得不佩服那种。她太独善其身,太冷酷,所以他猜她是没有朋友的,连亲密一些的工作同仁也没有,因为她根本除了自己以外,谁也不信任。

虽然姚子望是程雪歌工作上的师父,但程雪歌在公事方面的处理风格,并不完全承袭她的行为模式。相较于她的独来独往、不轻易信任人,程雪歌是个有亲和力的上司,他对一手训练出来的下属会赋予完全的信任,并真诚的多加照顾。这些年来,那些人不只是他得力的助手,更是他真心往来的好朋友。成为一个商人后,他性格改变很多,会斤斤计较,会谨慎小心,会算计;但有些特质永远不会改变。他仍是一个温厚的男人,并极愿意把这一面在工作伙伴面前展现。

这一点,他与姚子望永远不会相同。姚子望无法与她的工作团队营造出这种工作情谊,她的世界太冰冷,她努力让金钱权势不断累积,因为这会令她安心,却无法令她快乐。但那又怎样?快乐这东西,反正她从来不需要。

「怎么来了?」程雪歌问着。

「代表『姚氏』来跟你谈一件代销案。」姚子望缓缓走近他,暗自打量他的气色,是有些委靡,但还没到藉酒浇愁的地步。

「怎好让业主亲自上门来谈,应该我们过去的。」程雪歌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向一旁的小会客区,那里有特别辟出来的小茶水间,饮料点心一应俱全。他常在这里与工作伙伴没日没夜的开会研商公事,这个设计,为大家带来方便。

「要喝什么?」他站在小吧台里问。

姚子望还是在打量他,缓缓的走过去,靠坐在吧台椅上,随口道:

「有现榨果汁吗?」

「香蕉牛奶可以吗?」他将不知何时垂散的长发抓整成一束,这才想到要找发束,却一时找不着放哪里。

「喏。」她将脖子上装饰用的丝巾抽下来给他。「就香蕉牛奶吧。」

程雪歌点头接过,很快将长发扎好,这才开始动手打果汁。

在果汁机轰轰轰的低咆中,两人有片刻的静默。

「伤心吗?」在果汁机停止运转的一瞬,她问出口。

程雪歌没有装作没听见,但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响应。她这算是极之罕见的关心吧?虽然隐隐猜测着她真正的来意是为了安慰,可是这实在不符合她的风格。毕竟冷嘲热讽才是她的强项,她这人,全身上下没有一颗温暖的细胞。

「为什么要伤心?真正伤心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年前接到喜帖,那才叫真正的震撼。虽然一直知道唐清舞身边追求者不断,但他却认为无论如何,两人还是会共同走完这一生的,清舞只是需要时间想清楚而已。然而,当她跟他说她要结婚时,他犹自不信,直到喜帖寄来,才不得不相信他与清舞之间是真正结束了,没有所谓的以后了……

「一年前妳没来安慰我,为什么今天却突然觉得需要来看看我?」他问。

姚子望接过香甜的果汁,在喝之前回答他:

「上次没来,大概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哭得太凄惨的样子吧。」

「谁哭了!」他横她一眼。「我只是烂醉而已。别忘了那一箱水果酒是谁请人送来的。」

「是我。」姚子望笑笑的招认。「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把那些酒喝完了,明明是不会喝酒的人。听说你从此更加下定决心,这辈子要滴酒不沾。」

「那这次呢,妳打算送来什么?」这女人永远让他又气又不得不佩服。虽然很不喜欢,但也只能乖乖接受她奇诡的安慰人手段。

「这个。」她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文件,放在吧台上。

程雪歌拿过看着,只看到标头,他脸色立即一变!

「妳这是什么意思?」

「把该你的四成股份还给你。」她声音平平淡淡。

「为什么?妳知道我现在并没有钱可以将妳的持股买回来。」

「二年前,你为了帮清舞的父亲支付庞大的医疗费用,将好不容易从我手中买回去的四成『远帆』股份又卖回给我以筹措现金。这两年拮据的生活也够你苦了,身为你的合伙人,怎么忍心让你再这样过着贫困交加的生活呢?」

程雪歌一点也不信她。

「姚子望,妳当我今天第一天认识妳?有什么目的妳就直说吧。给我四成持股,是为了想得到什么回报?」以目前「远帆」的发展情况来说,那四成股份代表的可是相当钜额的一笔金钱,更别说「远帆」在他的努力下,如今旗下七个事业体都蒸蒸日上中,前途无比看好。大利当前,没有往外推的理由。

他敢大言不惭的说:姚子望当年决定投资他与「远帆」,肯定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划算的一笔大生意。

姚子望听他这么说,唇边还是在笑,喝入嘴里的香甜却不知为什么的尝到一丝丝涩味,幸好很快被其它味道掩盖掉;她最讨厌苦涩的味道了。

「我知道日本『东野集团』的少东很赏识你,你跟他颇有私交,我要你帮我取得他们新款跑车的台湾代理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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