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时,才会打从心里害怕,原来自己也可能会死,死的恐惧会腐蚀人的意志。
钱老鬼眉头一扬,仰头又是一口酒,酒还因为喝得太急而从嘴边流出。「他是在痴心妄想,徐豹是何许人
也,怎么肯甘居人下?封他高官厚禄还不如给他一座山头,占山为王大逞威风,谁的话也不用听。」
「君山为的是其他无辜的人,他想多多少少救一些人也好。」不至于被灭寨,还能留下活口。
他嗤笑,「土匪窝有好人吗?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吃着抢来的粮食,穿着染过血的衣物,拿着别人一生心血
的财物,全死了倒是干净。」没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
「前辈,要是没死全呢?若是有一、两个出面指认君山,他的后半辈子就完了。」
喝酒的手一停,钱老鬼目光复杂的看向神色自若的女子。「你比我更狠,真正的心狠,因为知道没法杀了全
部的人,所以你让赵二去救人,至少在官兵剿匪前还有一条生路。」
皇甫婉容若无其事的垂下蝶翼般双睫,「所以徐豹该死,前辈是赞同的吧?」
「赵二知道你算计他吗?」这丫头的心机..真可怕。
她舒眉一笑,「一个妻子最简单的愿望是我要他活着,堂堂正正的活着,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爹。」
杀人无数的匪首不是该就地正法吗?她也不过替天行道而已。
第十五章 奸商夫妻来谈判
「不好了,大当家,官..官兵来了,他们在胡阳大山山脚下,就要攻上来了..」
好多、好多人,密密麻麻的全是披着铁甲的将士,杀气腾腾的朝哮天寨而来。
「什么?!」徐豹惊得站起。
怎么这么快,事前一点消息也没传来,水四在干什么,他不是在军营附近蹲点,为何没及时通报?
此时的水闲庭正在主帅营中,双手被缚于后,肩上有个被血渗红的伤口。他离军营靠得太近了,被巡逻的兵
士发觉,几十人围住他一人,他轻功再好也难逃重重包围,只能束手就擒。
原本他还能编个借口佯称是城里的百姓,误入营区,偏偏徐芸儿那个没脑的,她被关在露天的木头囚笼里,
一见他经过,居然将手伸出囚笼的空隙,大喊「四哥救我」。
当下水闲庭的脸都黑了,想吃了她的心都有,他冷冷地一瞪,忍受捉着他的兵爷狠狠朝他腹部送上一拳,又
在他脸上吐了口口水,本来能被释放的他反而成了阶下囚。
「大当家的你快想想办法,官兵快来了,我们要怎么做才好?」小猴一急声音就大了。
徐豹气恼地抬腿将他踢倒。「还想什么办法?拿起你们的武器拚杀呀!难道要人砍到山寨门口把我们当猪肉
给切了?!」
「可..可他们人很多,好几万人,咱们拚不过呀!我从山上往下看去,满山满谷都是人,那刀呀剑的好锋
利,人人背弓带弩的,气势汹汹..大当家,我怕呀!」小猴揉着眼,当下哭了起来。
小猴一哭,大厅中众人个个人心惶惶,有死到临头的不安感,眼底有慌张和不知所措。
「怕什么?风来墙挡,水来土掩,我们多少回在水里来、火里去的大开杀戒,还怕这些来送死的家伙吗?」
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两个就赚了,他一条命看能换别人几条命。
「大当家,是他们大开杀戒吧!」他们只有被杀的分。
徐豹的大巴掌搧下,把说话的人搧掉两颗牙,满口的血。
「说什么助他人气焰,灭自己威风的话,谁再说丧气话我就宰了谁!」虎目一睁,甚为骇人。
他的寨子他来守,谁也别想撼动一丝一毫,初建时的辛劳怎么也忘不了,他也是有大哥的,带了他们几十名
小喽啰小抢小劫建立鸡屎大的山寨,他杀了遇事畏缩的大哥才有今日的规模,哮天寨是他一手撑起的。
一晃眼几十年过去了,从当初的几十人,到几百人,现在已有数千之众,全是他一人功劳,哮天寨是他的,
让他虎视群雄的窝,谁敢来破坏,他一刀一颗脑袋祭山神!
「大当家,这不是寒了兄弟心的时候,如今兵临山脚下了,你还在犹豫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招
安不会要了你的命,只是让你稍微低个头。」活着比较重要吧!
招安?
什么招安,为什么没听过?
能被招安吗?官兵都来了。
能招安也不错,到军队捞个百夫长做做也好。
俺想俺爹娘了,俺想回家..
一听到「招安」两字,底下一片闹烘烘地,匪众各有想法,有人想战,有人想和,而后者居多,毕竟若有条
生路,谁愿意拚死拚活?
「哼!要我低头不如要了我的命,我徐豹干了这么多年土匪,还没人敢让我低头。赵老二,你还是收起招安
的念头,寨在人在,寨灭人亡,你们一个也逃不掉。」徐豹抽出腰间的
屠虎刀,重重地往地上一插,刀身一晃,泛着森红寒光,红的是凝结的鲜血,很是渗入。
「大当家,你太冥顽不灵了,难道要所有人都死了你才甘心吗?他们都是陪你从年轻走到现在的兄弟,你忍
心见他们死无全尸,曝尸荒野?」赵逸尘不能理解,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土匪哪来的骄傲,不过放不下抢来
的财物罢了。
真是死了都要银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气恼徐豹的自私自利,死到临头还死不悔改,一心护财。
「哈哈..咱们做土匪的还想着善终吗?在刀口下讨生活的人早就有一死的决心,能活这么久够本了,你要
是怕就躲远点,省得刀剑无眼划破了你那张好看的脸。」徐豹苦中作乐的出言调侃,眼中充满草莽的霸气。
「大当家..」赵逸尘还想好言相劝,不到逼不得已他不想走到最后一步,那对他而言太残忍了。
徐豹举起手制止,「不要再说了,要不是看在芸儿喜欢你的分上,我一定把你杀了,还有,官兵来了又如
何?咱们胡阳大山有八十一座山峰,峰峰凶险,峰峰险峻,易守难攻,三道天险阻隔其中,他们根本不知道哮
天寨建在哪一座主峰,光是寻寨就能搞得他们筋疲力竭..」
他的意思是哮天寨还有一战的能力,不一定会输,他们可以利用天险削弱敌人的力量,再以对地形的了解反
击,三万人数是很多,但不敌对山势的不熟呀!
胡阳大山是土匪的地盘,对哮天寨的匪众有利,输了才丢脸,在自个儿家里被打脸,传出去还有什么面目见
人。
可是他的话才说完,一名盯梢的小喽啰神色匆匆的跑了进来,脸上尽是惊恐和慌张,口中大喊着,「不好
了!」
「说清楚。」光喊不说谁知道发生什么事。
「官..官兵攻上来了,第..第一防线被攻..攻破了,五当..五当家没了..」
「什么?!」
众人大惊。
「三当家和六..六当家带人守着第二道防线,他们快守不住了,请大当家尽快带人去支援..」
「怎么会,咱们的山寨建得这么隐密..」自己人都还会走错,何况是外人。
难以置信的徐豹很愤怒,他不能相信剿匪大军会这般神速的攻上山,一定有内奸。他狠厉地看向面色漠然的
赵逸尘,认为是他出卖了哮天寨,只为了保住那条微不足道的小命。
「为什么不会?是你的宝贝女儿亲口告诉攻寨的将领,还画了详细的地形图,教他们如何避开天险。」浑身
是血的骆青被人扶了进来,大腿上有个匆忙包扎的伤口。
「芸儿..」他的女儿..
「她被严刑拷打,上拶子、荆棘鞭背,针插指缝..她都没招,可是当其中一人说要划花她的脸,她立刻惊
慌的一五一十都招了。」
拶子,是一种用来夹手指的刑具。
死都不怕,居然怕被毁容,多可笑呀!命都要没了还爱美。
「你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不是他的女儿干的,芸儿不会对不起哮天寨。
骆青咳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因为我杀了一名小兵穿上他的衣服,潜入兵营中要救出徐芸儿,谁知还来
不及动手就听见她招供了,我连忙原路逃回,想回寨示警..」
可是他在山脚下遭遇了先行一步的侦察兵,一行共五十人,他们见他行迹可疑便不由分说地要将他拿下,赶
着回寨的他只好和他们动起手来,身上的伤就是他们伤的。
他边战边逃,躲到山沟里度过一夜,等再出来时,官兵已经围山了,他凭着一股悍勇冲到第一道天险。
「五..五哥为了护我被砍了一刀,三哥背着我一路往上跑,我看到六哥断后,等到了第二道天险时,已负
伤累累的三哥叫人扶我回寨..」
官兵那般猛烈的攻击,他们守得住吗?骆青的眼神有伤痛和茫然,太多死去的兄弟让他心痛难过。
「好,我晓得了,你受伤了,先在寨里休息,我带人去帮周三、王六,我们哮天寨不会破的。」有他在。
徐豹一口气带了一千名兄弟下山,留寨的人不到五百名,其中的妇孺老残无人照应,只能自求多福的躲在一
旁瑟缩。
「别去。」
赵逸尘拉住想加入战斗的骆青,朝他一摇头,表示已回天乏术了,他再去也只是多增添一具尸体而已。
「难道没有办法了吗?」一个大男人,哭了。
「唯有招安。」才能全身而退。
投降或放弃抵抗只会沦为罪犯,他们是匪,这个罪名不会变,只在于判刑的轻或重,流放边关和人头落地两
种下场。
「可是谁去谈呢?我们都在这里。」已经无路可走。
是呀!谁去谈?赵逸尘苦笑的想起远在城里的妻子。
此时的军营中,一名身着素色衣服的年轻女子正大胆无畏的面对主将,神武将军凌云衣的一身刚强肃杀和她
的素淡成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