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玄子铁心生疑窦,但他不会追根究柢地查个彻底,她若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他了解的她是个想做什么就去做的人,从不会让人决定她的命运,或挡住她的路。

「等等,你说她叫小小?」吓!恶寒,他怎么觉得有种恶梦重现的感觉,他名字中也有个晓字。

晓(小)哥儿、晓(小)兄弟、晓(小)儿郎、晓(小)大夫……他从小到大都只能当小,没有翻身的机会。

「她的小名。」挺可爱的。

「你连人家的小名都知道?」韩若晓一脸 「你丧心病狂,人面兽心」,非常痛心鄙夷。

女子的闺名一向不为外人知,遑论是自家人才知晓的小名,若是此事被好事者知情,她只有两种下场,一是在家庙终老,一是落发为尼,再无其他可能性。

玄子铁双眉一拧,「我第一次见她时也只知她小名,是何姓氏、家居何处一概不知,她娘喊她:『小小。』」

小小,他记忆中的一个烙印。

一直到多年后的今时,他才知道她姓宫,全名宫清晓,小小取其谐音,也有珍爱的意思。

「你就这么惦记上了?」韩若晓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也不是惦记,自然而然的跑到我脑海……」玄子铁倏地嘴一抿,冷冷的瞪视捧腹大笑的男人。

「果然天生万物相生相克,令人闻风丧胆的妖鬼将军也有他的克星,这会让很多人乐得整夜不眠。」不论是朋友还是敌人,有了软肋便不再无敌,他处处是破绽。

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他要应付的不只是朝廷上的权力斗争,还有他二叔父、二婶母贪心不足的嘴脸,里外夹攻。

而此时两人口中的那个丫头正喜孜孜的返回宫府,她有些小恶意地带着小九儿去摆显,童心未泯的宫清玥不知道自己做了枪使,和宫清晓一人一语的炫耀首饰有多便宜、她们捡了多少好处,可惜姊妹们不在,要不然人手一份。

这把心高气傲的宫清漪气得柳眉倒竖,眼眶里泪珠滚动,一回到院子就把种了多年的海棠花拔了,撒成一片片。

【第十章 争回一口气】

到了该摊牌的时日。

温氏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宫老夫人许久未见动作,她以为老夫人长年吃斋念佛有了佛心,决定放过三房,不再当他们是可以议价的物件。

可是她并未掉以轻心,真的认为人的本性会变,婆媳多年,她深知老夫人这人从来不会承认她做错事,永远都是别人的错,是别人让她堵心,她把气出了有什么不对,这府里除了老太爷外数她辈分最大,她想做什么还用小辈点头吗?

孤傲、固执,是非不分,眼中只有自己和她亲生的孩子、亲孙子孙女们,其他人全是来和她争抢的祸害。

果不其然,宫老夫人忍不下去了。

在看到三房的小丫头拿了一万两买下价值不到一半的破酒庄,她的心疼得一抽一抽的,好像有人拿着刀割她的肉似,把她看得到、摸不到的银子散出去,这得有多败家呀!

人家还理直气壮的回道:「这是我娘的体己呀!我娘说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她不缺这点小钱。」

不缺?

多霸气的语气,一万两叫小钱,省着点用全府能用上一年半载,她不缺,宫府缺,有银子为什么不拿来孝敬嫡母?

宫老夫人当下气到心口疼,捂着胸口直喘气。

「娘。」温氏恭谨的一福身。

「嗯!你来了呀!」神色平静的宫老夫人状若无事地以杯盖拨着茶杯里的茶沫。

「是的,娘,你一遣人来传,媳妇一刻也不敢耽搁。」她低眉顺眼,语气轻柔,一副温婉似水的好媳妇样。

「我找你来也不是什么急事,明彰、明彦、明元、明骏他们都已有家室,就连小六明槐也定下亲事,这些年你们三房不在京里,没个长辈操劳这些小事,我想我这祖母也不能干晾着,该为明湛、明溪着想着想……」

她一想算计人就会转动佛珠,好像这样就能让她有如菩萨般端和,以慈悲心来化解世间的苦难。

「娘的一番心意令媳妇为之动容,每每感念其恩,可是明湛那孩子在上京前就定下亲事了,对方是布政使之女,媳妇不敢悔婚。」她毕恭毕敬的垂眸视地。

其实之前和锺家的婚事还在商议阶段时,双方尽管都有意愿两家做一家,可是却被老夫人一封信棒打鸳鸯,再无下文。

在女儿的出谋划策下,温氏悄悄派信得过的人往江南送信,并把儿子的庚帖送往锺家,若是对方还有许婚的意思,便将锺家女儿的八字送来,婚约便算成立。

该说宫明湛长得太过俊秀了,在屏风后头偷偷瞧过一眼的锺小姐一看就喜欢上了,缠着母亲非君不嫁,这才撮合成了这门良缘,早老夫人一步议定宫明湛的终身大事。

不过困难的事还在后头。

「父母在,定什么亲,你们有没有把我和你公公放在眼里,这么大的事居然说也不说一声,擅作决定,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和林千总的夫人说定了,要把她的庶女嫁给明湛为妻。」

她说出的话没人敢说不,她不信三儿媳妇敢忤逆。

庶女?她优秀儒雅的儿子就只能配个庶女吗?老夫人是有多恨三房,恨到要将他们踩到泥里?

当温氏听见婆母为长子挑的对象是个庶女,她几乎要忍不住让泪水夺眶而出,随即被一股怒气充斥胸口,强压了下来。老夫人已经毁了她的丈夫了,难道连几个孩子也不放过吗?

「娘,我们不是不顾及你和爹的想法,可是早些年我们写了不少信给爹娘,却一封回信也没收到,多年来不闻不问,我们以为你们忘了三房。」断了银两是想逼死他们。

「你是在怪我了?」宫老夫人冷眉一横。

「媳妇不敢,媳妇和夫君是想孩子都大了,是时候准备准备,刚好在上香时巧遇偕女同行的锺夫人,她一见咱们明湛就很中意,拉着我的手直喊亲家。娘,媳妇只是平头百姓,哪能和当官的叫嚣。」

温氏的这番话全是宫清晓教的,管他真假为何,先把老夫人糊弄过去,姿态摆低点,要算帐时再一起算。

反正宫清晓有恃无恐,她有老和尚做 「伪证」,七十高龄的圆一大师一开口,连锺夫人都相信确有其事。

「不行,我不同意,去把这门亲事退了,我不能失信千总夫人。」宫老夫人不能接受别人违抗她的意思,她就是要三房过得不痛快,最好一次打得他们这一房没有声音。

「娘,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您和林千总夫人只是口头约定,而我们是正式交换庚帖,也定了婚期,只待走完六礼您便多了个孙媳妇。」为了儿子的将来,温氏丝毫不退让。

「可是这家人不好,这个锺字不吉利,送锺,送终,这是要送谁的终?我不喜欢,退掉、退掉。」她飞快的转着佛珠,神情介于盛怒和对媳妇不满之间。

「娘的要求恕媳妇不能遵从,为人处事要依礼而行,父亲身为文阁大学士最重礼法,媳妇不能逾礼而为。」居然要把一个不知哪个旮旯扫出来的庶女硬塞给她品格高洁的儿子,老夫人此举太欺人。

「不过是一个外放官而已,比得过为官多年的京官吗?你到底会不会盘算,你这坑害自个儿儿子的娘亲真是祸害。」她非让老三休了她不可,孰重孰轻竟然分不清。

「娘,布政使起码是四品官,而四叔也才是六品小官员。」官大一级能压人,不论是不是京官,要能升官才有底气。

☆、第二十四章

「你……你……你竟敢说自家人的不是,你四叔只是一时的不顺遂,等我们拿银子为他疏通疏通,他成就会比布政使差?」在宫老夫人眼中,她的儿子没有一个不好的,只能说他时运不济,半句实话也听不得。

果然说到银子了,女儿猜得一点也没错,老夫人只会在这上头作文章。「娘,我们说的是明湛的婚事,您离题了。」

见她没提到银子一事,嘴比蚌壳还紧,宫老夫人面上生恼。「哼!林千总夫人说好了,每嫁一个庶女压箱银是五千两,连同陪嫁的铺子、庄子和一些金呀银的,少说一万两,年底前过门,咱们只需走个场就好,聘礼方面不必太费心。」

这是多么想嫁女呀!连聘礼都可有可无,肯定有内情,温氏暗忖。「李嬷嬷,把铜红匣子给我拿来。」

「是的,三夫人。」

李嬷嬷有五十多岁了,是温氏的陪房,也是她奶娘,她把温氏当亲生女儿疼着,主仆俩感情深如亲人。

「娘,这里有两万两银票。」温氏把四方匣子打开,厚厚一迭的银票现于眼前,每张银票面额是千两。

「两……两万两?!」即使是手掌中馈的宫老夫人,一见一笔大钱就在跟前,她转动佛珠的手还是微微一颤。

她的眼发着狼光,盯着银票不放。

「如果娘首肯的话,就用这两万两买我儿子的婚姻吧!」女儿说得对,钱能解决的事就不要避讳拿银子砸人,对付老夫人这种人,咱们就是财大气粗,她能咬咱们一口吗?

看到宫老夫人双眼倏地一眯,迸射出欲将她撕成碎片的凌厉冷光,温氏觉得这些年受的委屈都讨回来了,她心中没有怨慰,只有从头到脚的舒坦,银子真是好东西。

「老三媳妇,你以为银子无所不能吗?我老婆子不致被区区几万两银子迷花了眼。」

温氏竟敢……竟敢用银子羞辱她,那是她惯用的伎姻,倒是学得有模有样了。

宫老夫人手握佛珠,手背青筋浮起,可见她有多震怒。

「娘误解媳妇的意思了,媳妇是想三房也是府里的一分子,夫君没有当官的本事,也只能干干商贾的勾当,所以便寻了个借口贴补贴补,娘若看不上这点小钱,媳妇收回就是。」

欲擒故纵,女儿说的战术。

「等一下,我考虑考虑……」宫老夫人内心挣扎不已,一边是白花花的银子,一边是她放不下的面子。

「娘为难的话就当媳妇没说过,毕竟林千总夫人也不好得罪。」

娘呀!猫捉老鼠的乐趣是耍着它玩,看它越挣扎就越乐。温氏觉得她家小小说的这句该死的对极了,她的确很乐。

「你别收呀!我再想一下……」面对金钱的诱惑,即使一辈子在后院兜转的宫老夫人也无法不动心。

谁会跟银子过不去,除非真视富贵如浮云。

就在温氏把铜红匣子阖上,交给身后的李嬷嬷时,一名中年管事一脸慌张的闯进花厅。

「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您可得拿主意呀!出了大纰漏……」

「什么事?慢慢说,你别急。」宫老夫人气定神闲的念了两句经文,根本不把他口中的出事当大事。

宫府在京城还算有点势力,三子在朝为官,媳妇也大都是官宦人家出身,真要出了事,不愁出面无人。

管事的一抹汗,神情都快哭了。「不能慢,这事十万火急,四老爷他……他当街打了人……」

「不过打了人而已,瞧你大惊小怪的,在街上哪天不出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他定性还不足,需要磨砺。

「可是四老爷打的是和亲王的小舅子。」此事小不了,那可是皇亲国戚,一个没弄好是要下大牢的。

「什么?!」和……和亲王的小舅子?

温氏眉头一动,垂下的双眸中闪过一抹笑意,这不是正想瞌睡就送来枕头吗?打得好。

「听说是和亲王最宠爱的王侧妃她唯一的弟弟,王侧妃平日可宠他了,要银子给银子,要女人给女人,从来不眨一下眼。」王侧妃疼弟弟是出了名,全京城无人不知。

「那现在情形如何?」宫老夫人也有些慌了。

「腿给打折了,抬回和亲王府,和亲王大怒,说此事必不能善罢干休。」四老爷吓得躲在外面不敢回府。

「他想怎么样,杀了我儿子吗?大不了赔钱……」一说到银子,宫老夫人的目光飘到李嬷嬷双手捧着的铜红匣子上。

两万两,整整两万两银子,若能用这笔银子来打点,老四必定能安然无事……可是这钱该怎么变成她的?

「老夫人,您要快点想想办法,再晚就来不及了。」若让和亲王那边先找到人,四老爷那条命不知保不保得住?

催什么催,没瞧见她正在想。「老三媳妇……」

「娘有什么吩咐?」温氏面容温婉的回道。

「那个银子……」她羞于启齿。

「什么银子?」温氏侧着螓首,装傻。

「两万两银子……」我想先挪用一下。

「娘要借钱?」她假意理解的一颔首。

什么借,是给,自家小叔有难她好意思不拿出钱救急。宫老夫人睁着眼,几乎要将她瞪穿一个洞。「自家人说什么借,谁有需求还能坐视不理吗?银子是死的,人才最重要。」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不是我的丈夫、我的儿子。「话不是这么说,想当年娘让我们守着江南祖宅,说好了一年最少一百二十两的安家费,可是我们拿了一回就没下文了,银子是死的没错,可是没有它,人也活不成。」

她话中有话的暗嘲,你儿子是宝,难道我夫婿是草吗?当年迫害三房迫害得多狠呀!

老夫人你忘了但三房没忘。

「温氏,你在威胁我?」宫老夫人面色狰狞。

「娘,我和夫君要攒点家底不容易,一没当官的父兄扶持,二无家族的帮衬,摸瞎的闷头干活,每一分银子都要用在刀口上。」求人不难,只要她肯开这个口。

她女儿怀里攥着上万两银票在街上胡买瞎买,这也叫用在刀口上?宫老夫人憋着一口气,「你是什么意思?」

「那要看娘想要什么,媳妇无不应从。」你说得我满意,咱们这笔 「买卖」才谈得下去。

宫老夫人恶毒的眼神阴寒无比。「林千总夫人提的那件事就此作罢,改日我亲上林府致歉,明湛的婚事我不再插手。」

哼!她不是只有一个孩子。

「光是两万两和亲王府大概看不上眼,不如媳妇再添上两万两,把我家明溪的终身也买了,省得娘为他们操心。」

「……好,好,你都打算好了……」宫老夫人面颊涨红,气到说不出话来,第一次有人敢拿捏她至此。

但更损颜面的事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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