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一听,微讶,“怎么只来两个月,我看你这生意做得好,一下子就卖光,若以此为业亏不了本。”

石老九潜在的意思是有我看着,谁敢来闹场。

“这东西好吃是好吃,但禁不住别人学得快呀!只要人家多吃上几回就能做出相似的糕点,我这还能卖得高价吗,不如趁大伙儿正稀罕时好好宰一回,好赚够了本买地去,这年头有地才能生粮,至少不会饿死。”

别人有不如自己有,虽然她手里攒了不少银子,不愁没钱买米吃,但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哪时会有灾难来临谁也说不准,若是遇上了荒年,有钱也没处买。

她是看过天灾的可怕,洪水、地震、干旱,甚至是人为的战争,在几百年后的科技还是避免不了,所以有备无患,至少还有一条退路,不至于到了人吃人的地步。

“你还真敢说,宰。”他觉得可惜,光是手中的这碗椰浆黑糯米,他认为是无可取代的,香浓滑口,甜而不腻。

她装无辜的一吐舌,“我有娘和弟弟要养嘛!不杀狠点怎么攒银子,何况我打山沟村来,路途遥远,多拿些路费不为过吧!”

“你呀!小机伶鬼,日后谁娶了你都大富大贵……”石老九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她是季夫子的女儿,不久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回头轿,轿上的新娘子就是她,表情不由得变得讪然。

“呃……我是说你会过得很好,让那些不长眼的家伙后悔。”

季薇笑了笑,“蒙你吉言。方四爷来了,我过去和他聊聊,一会儿我就回山沟村了,先跟你说一声°

“好,快去快去,我也得上工了。”石老九识趣地将碗还给周玉娘,粗壮的身影毅然走开。

码头边,有几间连成一排供人歇脚的茶寮,卖着简单的吃食和凉水,一身靛青的方开明便在其中一间,身处简陋的环境却依然神情自若,像品茗似的喝着飘着茶叶梗的茶水。

“你来了。”季薇先打招呼,也点了一碗凉水。

“坏师妹。”做人不厚道。

她瞠眼,“谁坏了,我不能赚点银子贴补家用吗?”

“卖给我你一样是赚钱。”虽然不见得比较多,但轻省,不用累死累活的蒸糕熬煮,大老远的推到镇上卖。

“可我觉得不爽快呀!为什么只能卖给你。”她不想受控在一人手中,日后由着他压价。

买卖是看出价高低而定,不一定要卖得高价,至少要有比价、有竞争的市场才会活络,她才能赚得更快。

若是只给一个人或一间商行,那她怎么知道他转手卖出去的价格,这一买一卖的差价只有一人知情,连货品的源头商都不晓得,对她来说太吃亏。

“因为我是你师兄,师兄不会骗自家小师妹。”他气定神闲的睁着眼,说起瞎话来毫不心虚。

“商人的话听不得,尤其是油嘴滑舌的商人,十个商人九个奸,另一个是奸王,要我信你的话还不如相信母猪会爬树。”商人和政客是世上最厉害的说谎家,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而面不改色。

“小师妹这话说得冤枉人,我可没满嘴油,全是真心诚意的为你和师娘打算,你们两名女子和一名孩童,既要忙梯田的事,又要制作椰浆、椰子粉,福哥儿算半个劳力好了,但三个人六只手哪忙得过来。

“别忘了你明年还要送福哥儿进书院,剩下母女俩铁定更忙,还得抽出时间摘椰子、做果酱,另外田里要施肥、草棚要育苗,还要缝几件衣服、鞋子……”仔细一算,她还真的很忙。

面带微笑的方开明忽觉心疼,和她同年龄的姑娘不是正在议婚便是备嫁,有爹娘宠着、兄弟护着,最吃重的活儿也不过是绣绣帕子,成天和姊妹们在园子里扑蝶赏花。

而她为了让家里人过得更好却起早贪黑,上山摘果子、下山拾柴,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操心,没得好好休息,一心扑在赚钱上头,把手都磨粗了,长出叫人不舍的薄茧。

“够了,别再游说我了,该给我的银子赶紧拿出来,本人不接受赖帐。”亲兄弟明算帐。

☆、第二十三章

他装傻地一眨眼,“不是给了你吗?十五两。”

“嗯哼!明老头,你想和我的买卖到此为止吗?”她可是不好啃的骨头,一不小心噎死他。

一听她不轻不重的威胁,方开明发噱的笑出声,“这你的,坑谁也不敢坑你这只金鸡母。”说着,他从袖袋里取出整数一百五十两的银票和两锭五两的银子。

她快速看过后便立即收起。

“算你有诚意。”看到“诚意”了,她笑逐颜开。

“诚意是互相的,若你把椰奶、椰子粉等椰子制品卖给我,我会给你看我最大的诚意。”他想从家族中尽快的独立出来,他需要足够的银子当他的退路,而不是等人将他辗碎。

这一回季薇没有直接拒绝,他说过的有些话不无道理,她手边能用的人太少。“我会考虑。”

“考虑?”他讶异的挑起眉。守财奴改性子了?

“不要怀疑,我没那么难相处,现今的椰子取得不易,没法大规模的贩卖,所以我暂时不卖,等明年产量丰时,你不买我也会掐着你脖子买,不然我堆一屋子货要吃到猴年马月呀!”他是不二人选,至少人品上信得过。

不是无可选择,是做生不如做熟,换成别人不一定口风紧,为他们保守秘密,还得提防对方心术不正、欺女霸市,那时赚来的不是银子,而是灭门的滔天大祸。

方开明一听,顿时开怀的笑了。“这话说得中听,不枉我忍着你的坏脾气,到时我准备银子等着你。”

她没好气的一睨,“谁脾气坏来着,我最温良恭俭让了。”

温良恭俭让……她?他又想笑了。“不闹你了,我这次要跟船上京,顺道向舅老太爷祝寿,未时过后开船,大约要一、两个月后才会回来。”

“为了那几瓮果酱?”需要吗?没赚那么多吧!

季薇不晓得的是,他真敢把五、六十两一瓮的紫蓝果果酱卖到五百两高价,仅这一去就赚了一千五百多两。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也是、也不是,果酱是其中之一,我打算一路收购沿途各地的特产到京城贩卖,再把京里的时鲜玩意儿回售各地,赚个差价,因此行程上会有些拖延。”慢上几日抵京是不可避免的,幸好他之前已先连络好商号,直接船到上货,省了等待和交涉的时间。

她柳眉一动,听出一些些异样。“你和家里不和?”

他一怔,嘴角笑意一凝,“何来不和,都是一家人。”

“那你何需辛苦的置货,只为赚几十两的差价,方家船行有你的一份,光是每年的利润就多得惊人,你这个小东家哪需要亲力亲为做买卖,吩咐一声就有人代劳了。”家不宁和才要另辟前途,手足间也不一定兄弟情深。

听她有条有理的分析,方开明不禁喉头一涩。“太聪慧不好,人要笨一点,智者多虑,伤神。”

“呿!我才懒得理你们那一船破事,我是先做好规划,免得你日后被踢出家门,身无分文,那我那些好东西要卖给谁。”她深谙鸡蛋不能放在同一只篮子里的道理,否则一篮子打翻就没了。

“现实。”他笑啐。

“哼!人不现实活不下去。”有钱人才谈理念。

看她娇嗔的小女儿姿态,他好笑在心里。“我用五百两买下你说适合种茶的山头,我不在的这段期间会有人陆续上山整理,你就帮我看着前后,别把风水宝地给挖坏了。”

其实他想买下更多的山地,但手边的银子不够,他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私下置产,所以没开口向父亲借钱。

“你现在种茶未免太晚了,或者说早了些,开春栽种存活率较高。”现下天气日渐炎热,怕水源不足。

“我问过茶农了,早秋栽种也适宜,等我这一趟回镇会顺便订下三千株茶树,正巧赶在夏末秋初种下。”先冻一冬,明年的发芽会较快,趁着春季多雨多长些枝叶。

“好吧,我帮你盯着,一会儿你陪我到钱庄存银票,没放在名下就是不放心。”

他笑道:“存钱要私章,我给你刻了一个。”

看到送到眼前的明黄色印章,季薇惊喜得笑不拢嘴。“这是田黄玉,很贵耶!你打哪来的?”

“长辈给的,看着精巧,很适合姑娘家。”他口中的长辈指的是舅老太爷,夏老夫人娘家兄弟。

季薇笑嘻嘻的收下,故意露出贪财的开心神情。“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大方又有财的师哥。”

“你只有有好处的时候才喊我师哥。”这丫头是看人下菜,不轻易让人占便宜。

“你不是说我现实,我就是个势利眼。”她一只手指头往鼻头一顶,做出逗趣的猪鼻子模样。

码头上,人来人往。

茶寮内,岁月静好。

“娘,我和师哥去存银子,虽然只有二、三十两,但我怕被人偷了,存入钱庄较安心。”

季薇向她娘轻眨眼睛,意思是说卖酱的钱全收齐了,一文不少,是一百多两银子,不是十五两,加上先前四十两银票,她凑个两百两存入钱庄,多少能生一、两分利息。

周玉娘会意的点头,默许她和年轻男子走在一起,虽然心里有几分介意,但是形势逼人,她们一个姑娘、一个妇道人家,钱庄也欺生,得有个男子陪同才妥当。

人一弱势,什么都得妥协,不能再照以前大户人家的规矩走,她连抛头露面做生意都干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嗯,去吧,我和福哥儿在这里等你。”

“娘,我多大的人了,不会走失的,你和福哥儿到市集逛逛,看要买些什么就别手软,还有家里的米面也快用完了,趁着这机会多买一些回去,反正有纪爷爷的牛车,不怕载不动。”一次买齐了省得麻烦,出村到镇上可不近。

季薇不禁想到前世交通的便利,花了大半天才能走到的路程,坐公交车和捷运只要半小时,舒适又有冷气吹。

“镇上有很多认识的人……”她担心遇上熟人。

她不屑的一哼,“咱们不偷不抢,凭本事赚钱碍到谁了,你背要挺直,昂首阔步,咱们理直气壮做人,没亏欠任何人。对了,娘,多切两块猪肉,买几根大骨头,我想喝骨头汤,还有风鸭,别省银子,钱再赚就有了。”

看着女儿塞过来的五两银子,周玉娘又愧又羞,女儿说得没错,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他们,为什么要畏畏缩缩的怕人说长道短。“得了,娘知道了,一会儿宫庙前碰面。”

宫庙指的是镇上百姓共同供奉的神明,主神是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坐落在镇东八角胡同,庙宇雄伟宏大,占地甚广,庙前有棵伞状的百年老榕树,气须长到着地,有手臂粗。

树下放了张石桌、几张石椅,镇上的闲汉或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常在此走两局棋子。

“好,我办完事就去。”正要离开的季薇瞅见一旁眼神局促的季小元,她停下脚步。

“你要回本家还是有别的地方要去?”

“我……我不知道……”她回答得很笼统,好像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看她怯生生的样子,季薇想气也气不起来,十一岁的小女生还在念国小呢,能指望她懂什么?!“娘,带她一起去吧!给她买朵珠花也好,别让三叔父家笑咱们穷酸。”

季小元欢天喜地的跟着亲娘走了,一扫眉间的怯意,小姑娘还是和自家亲人在一块才会感受到有娘的福气,全无顾忌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担心人家说她规矩不好、没教养。

只是她还不明白亲娘和假娘有什么不同,在冲突还没浮上台面前,虚假的平静给了她极大的抚慰。

在周玉娘走后,季薇也和方开明去了镇上最大的钱庄,在方开明的指引下,他们存好了银子后走出招牌金灿璨的钱庄。

“对了,差点忘了给你,我们今天卖的糕点,我特意给你留了一份。”他是以后的大金主,得先巴结巴结他。

方开明好笑的接过上庙里烧香所用的提篮,打开盖子一瞧。“亏你不嫌手酸,提进提出的满街走动。”

“不是跟你说我忘了嘛!只顾着我的银子,你的分量太轻了,无举足轻重,所以我不小心就把你甩到大老远去了。”

“我无举足轻重?”清冷黑眸一眯。

她干笑的想逃,踩到猫尾巴了。“失言、失言,是重如山岳,因为山太高了,我瞧不见。”

“不接受你的补救,我受伤了。”伤的是自尊。

☆、第二十四章

季薇笑着拿起一片椰子糕往他嘴里塞。“吃吧!你有得吃就别计较太多,不然会被人嫌弃的。”

“谁敢嫌我,你吗?”他故作恼怒。

“是,就嫌你,怎样,你能咬我吗?”她作势伸出纤纤细指要戳他,和他笑闹着。

方开明笑着往前。“别跑,我咬一口……”

根本没有男女大防观念的季薇笑着闪躲,方开明要追她,她反而自个儿凑上前,指头如葱的往人面上一戳。

不知是她反应太慢了还是方开明动作快了些,无巧不成书的他嘴巴刚一张开,细如春笋的小指头就戳了进去,他一讶就连忙阖上嘴,谁知道就给含住了……

“你……你还不张口,想把我的手给吃了不成!”季薇轻嗔着,轻软的语气中有一丝她没发现的娇软。

她就是在撒娇。

一慌,他耳根红了,欲退还近的扶住她的腰,轻轻松口,“还闹不闹,都闹出大事了。”

娶了她也不错!他脑子倏地浮现这个念头。

“什……什么大事,不就是被你咬了一口,我都不怨了,你喳呼什么。”她暗斥自己的结巴,像是做了亏心事。

“可我惦记了,我得对你负责。”嗯,没错,负责。

“少发癫了,谁要你负责,大不了我咬回来。”一咬还一咬,两不相欠,她才不要什么鬼负责。

“那咬这儿。”他无耻地指着自己的面颊。

“不要脸。”她脸红了。

“小师妹,我二十岁了。”早过了成亲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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