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颖人看他呆笑,觉得他看上萧诺的下场一定更可怜。她至少还会委婉的拒绝,只有在火大时才会叫骂他或打他一个锅贴。但萧诺……她就很难预料了。
“你确定吗?”她吶吶的问着,想让他再考虑一下,因为深知萧诺不会甩他。
这小美人不甘心了吧?心中有些妒意了吧!?见他转移目标,心中不好受了吧?!
他就知道!她对他有意的,只是死不承认而已!所以他更肯定道:
“确定!你——会帮我吧?我知道她不好追。”
“唔,等回到台北,我尽可能的帮你。”恐怕这可怜的男人又要受挫折了!她善良的开始为他掬一把同情之泪。
见她面容哀戚,他只差没跳起来欢呼!他果真用对方法了!这次,不出十天,他会将她擒服的!一旦成功后,他会去告诉他大哥大嫂,他战无不克、攻无不胜的事实!他永远是女人无法抗拒的梦中情人……
※ ※ ※
直到秦宴儒假期结束,秦、原两家几乎已可以肯定这件亲事结定了。但是因为现在是流行自由恋爱的年代,当然要他们交往个半年、一年的,加深认识才行。所以,两家长辈来往热络之余,倒也不会去逼他们两人早日完婚。
不过原太太可不允许自己女儿三心两意。顾不得女儿四点才上床,八点就拖她起床耳提面命一番,殷殷告诫着为人女友的道理。
原颖人半睡半醒,唯唯诺诺的一边打瞌睡一边点头,心下明白要赶快收拾包袱回台北,否则她迟早会因睡眠不足而死掉!好象还没有人因得这种病而死的吧?
回来半个多月,最大的收获是再度遇见了秦宴儒;第二点是手边的小说已到了收尾的时刻,仅差二万字而已,三两天内解决不是问题。但因为近来约会较多,分了些心,她得好好回头看一遍内容,找出伏笔处做个完满妥善的安排。她才不会像萧诺那样快手快脚完稿后往出版社一丢什么也不管;甚至一旦故事完结后,连她写过什么都忘了!只有到出书后细看,她才会知道漏东漏西,有一大堆尾巴没收拾。原颖人起先还佩服得要死,以为萧诺聪明的留下伏笔打算吊读者胃口,让续集可以登场!后来才由萧诺口中得知,她根本是忘了交代!那女人对写续集的事没什么兴趣。后来为安抚人心,出了一系列的小说,但是她根本懒得牵扯来牵扯去,后来还愈补愈大洞,索性撇开不理会了!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但率性自由呀!原颖人相较之下对自己的小说负责多了。
但在对自己的小说动脑筋之前,当然是情人比较重要;不管是做什么工作,一旦陷入爱河,就会把工作踢到第二顺位去了,连作家也是一样啦!若要她在一年内等恋爱结婚,百分之百不会有异议的,她会将原子笔一丢,向爱飞奔而去!
而此刻,偷得一点点时光,两人漫步在鹿港的龙山寺中;秦宴儒预备搭五点的火车,他只要在四点以后去搭公车到彰化赶上火车时刻就行了,加上火车习惯性的“误点”而非“慢分”,他们想必又能多依偎一、两个小时。
为什么选龙山寺而非天后宫?笨!天后宫动不动一大票进香人潮,再好的情境也会消失殆尽!还是清幽人少的龙山寺有韵味多了。
坐在大榕树下,原颖人玩弄着几乎快垂到地上的榕须,替老榕树编辫子;正门那头传来南管清越的奏鸣声,为暖洋洋的午后时光更添一股典雅与古意。
“没想到一级古迹名剎,人会这么少。”秦宴儒买来两杯青草茶。香炉中一缕香烟枭枭往蓝天升去,彷若可以上达天听似的。传送丰年太平的讯息,为世人祈福着。这座静谧幽邈的佛教古剎,让人心神开朗,并有着一股充塞的感动。
她笑道:
“我就爱这里的静。你都不知道,每到假日或寒暑假的时候,一大票人群涌入,挟带金纸与垃圾而来,那种感觉多让人心痛!我觉得佛门应是静地,也该是净地,喧哗与垃圾都亵渎了它。固定的例假日、大年节、寒暑假,我绝对不会来这里。因为我会难过。”
“你是个很善感的人,怎么适应得来大都市的快速步调与冷漠?”他为她挑开了落在她发上的枯叶。爱看她晶莹又纯真的眼眸,带着盈然水意时,更让人沉醉。
“我想那是没差别的,因为我的工作等于是闭门造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外界隔绝,沾染不到冷漠的气息。倒是安静的感觉挺好的;你知道,在这里会有人好奇你为什么一天到晚待在家不工作,会有人三天两头上门来打探你的情况,这种热心很让人受不了。我在写作,只是一份工作而已,但写书一事对乡下人而言可能是挺不得了的事!
我不愿昭告天下,宁愿让人以为我无所事事,还比让人觉得我炫耀来得好。不是以写作为耻,而是,那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我能明白。你知道吗?你的外表与内在相差很多。初相见时,我以为你是典型的都市小姐,美丽、精明,而且非常聪明又勇于争取。”
凉风徐徐吹来,青草茶的廿冽沁入脾胃,传达了全身的适意。她有些羞涩的笑了—
—
“有很多时候,我对我的外表苦恼,当时乍见你时,我一直觉得很难让你对我存有好感。”
他坦诚看着她。
“于外表而言,我会自觉不是那种会受人青睐的对象;何况,罗京鸿自称你们是男女朋友,于是我什么也不会去想了。情感一事,要追求也要彼此存有好感,否则单方面的狂热只会造成另一方的困扰,这种情感迟早会出问题,即使成了情侣,必然也会有怨怼。”
说到罗京鸿,原颖人不禁再三摇头。
“他简直像个与人争玩具的鸭霸儿童,不过,都过去了。”她相信罗京鸿不再是她的问题。
他倒是有丝不解;并非试探,只是好奇——
“就我所知,他是令女人又爱又恨的标准白马王子,尤其一般小说里总拿他这类男人作为男主角的模范,有点邪、有点坏,而且英俊多金有钱途。”
她嗤笑出来,的确是个有趣的问题。
“这很好理解的。如果世间当真一物克一物的话,我只能说,能克住他的人尚未出现,而我绝不会自以为是克他的天敌。或许现实生活中根本不会有克住他们那种人的人类,所以我们笔下才会咬牙切齿的拿他们作为男主角,找一个女主角折磨他,以消天下女子失败者的怨气。”
“那倒是很有趣的事;因为很多小说中都这么写,我便以为那类男子是全天下女子心仪的目标。”他是从不看小说的人,但偶尔看电视剧上是那么演,大抵上应是相去不远的。对这种现象他有兴趣了解,毕竟所有商品皆是因应需求而产生的。
“不一定,在幻想上而言,我们大概被童话教坏了,一心等待白马王子。可是现代人那有分不清理想与现实差距的?!我们不排斥梦想的满足,但真正面临择偶时,终须清醒以对。像我们这种写小说的人,常自诩为青少年童话的制造者,可是这一代的新创作者毕竟已不若琼瑶年代的虚幻。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练华”的名字?她的笔法诙谐而犀利,以讽刺手法解读人生,针针见血。她不制造昏头转向的恋情,因为那已不合潮流。现代人多聪明呀!谁信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情事?白马王子已是落伍的名词。”她一提起小说,便全身有劲,想要让他加入她的世界中,感受制造梦的乐趣。
秦宴儒虽不了解小说市场的现况,但对她清醒务实的大脑相当欣赏。
“我想,不论在那一行工作,拥有自己独特的思想,不受人影响是独树一格的不二法门,并且比他人站得更稳,更容易成功。”
她点头,低声道:
“所以我很佩服你执意留在恒春教书,帮助那些小朋友,而不受高薪影响,到台北去教书过舒适的生活。你也是成功的典范,我得向你看齐了!”
她的话令他开始又不自在了起来,他并不习惯人家把他的行为当优点来看。
“我——也只是做好自己份内工作,发挥所学而已。”
她轻轻把头靠在他肩上,由树梢看向天空,一束一束的光影在微风拂动间移来移去,耀眼得让人眷恋;她轻笑不语,好爱他身上沉稳的气息,好爱他宽厚肩膀的舒适,好爱他害羞的模样……
他也不再言语,一只手悄悄的、迟疑的由她身后横过,揽住了她肩头,一同靠在大榕树上,静静的让阳光与和风洗礼,任滋生的情愫在人心田生根,渐渐蔓延,不必任何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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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下统联公车,立即飞奔到出版社交稿,奇迹似的溶化了田大主编脸上的千年寒霜,扫去了二十天来联络不到她的怨气,变得非常殷勤又可爱,连奉茶也亲自来。
原颖人笑谑道:
“真是受宠若惊呀!大姊,我知道你老大半个多月以来没有人可以让你三不五时叨念一下,心中若有所失,满腔怨气无处可宣泄,害你老脸上多了两条纹路。可是我比预计时间更快交稿,若还想骂我,就得找个新理由。”
田牧莲还有些许怨气,但见她满面春风,不禁问道:
“你到底龟缩到那一个末开发的无人岛?我找萧诺问时,她不答反而威胁我若再打去,她将打算半年不交稿,害我不敢再打去了。”堂堂一个操稿件生死的大主编居然受到这种待遇!虽然不致于算是虎落平阳遭犬欺,可是好歹她也是替她们争取稿费的人呀!
太没意思了!偏偏萧诺那怪人是惹不得的。而可以惹的那一位却不知逃到那里去!再三叹口气,自怜不已。
“我就说你差别待遇,专挑软布子吃。”原颖人乐见田大主编苦恼、敢怒不敢言的神情。
“呵!你大作家又软到那里去了?就会拖稿!人家萧诺永远比预期早交稿,一年写十本也不成问题,你呢?今年居然只有交六本稿的计画。你的大脑阻塞了吗?”
原颖人不搭理、不反驳、不被激,三不政策以保平心顺气,今年处理得还不错。忍不住揶揄:
“又露出吸血鬼兼晚娘面孔了?!本姑娘近来心情好,不陪你度过更年期了,你自个儿保重。反正我今年说六本就六本,也许还会多一本来备档,没有更多了。”
田牧莲狐疑的打量她一脸的神采飞扬。
“你老实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你希望有什么事发生?转行?转出版社?交男友?”原颖人反问。
“都不希望,但如果一定要三选一的话,我希望你是恋爱了。”田牧莲等着她的解答,偏偏原颖人似乎只会傻笑而已。于是她想,她果真猜对了!而且据三年来共事的了解,田牧莲知道这个小女人一旦恋爱就是有结婚的准备了,不知何时会见到她穿白纱的模样?只好再问:
“结婚后还再写小说吗?会减产多少?”
原颖人给她一个好消息——
“我还会写下去,也许还得增产才行,因为他买的房子还处在贷款阶段,我得有笔平稳的收入。”
田牧莲低呼:
“不会吧?!嫁过去陪老公一同负债?将来若是他变心了,你付出的一切不就太不值了?”聪明一点的女人都不会任自己陷入那境地。这女人大概被爱冲昏头了!
“如果每个人都想嫁过去享受现成而不付出,不能共苦只想同甘,对男方是不公平的!很多女人嫁不出去时都会大声疾呼:好男人上那去了?为什么英俊有成的男人全有太太了?她们并没有见过人家夫妻流血流汗的努力爬到事业有成的地位!只会拼命忌妒那些拥有事业丈夫的女人,并且大加讽刺为糟糠妻,太自私了!现代的年轻人肯自食其力,由零做起,不做一步登天的美梦已属难能可贵;加上未娶妻前先购屋买家代表他重家庭而非玩乐,否则他大可将买房子的钱拿去玩乐,交女朋友,装成阔少,多少美人不手到擒来?!如果我嫁给他却只会加重他的负担而不是分担他的压力,那么结成夫妻有何意义?谈什么吃亏不吃亏的问题?!“家”是双方合力创造的,是幸福是不幸,端看二人努力了。田姊,凭什么要男方在拥有一切资产后再娶进一个女人来帮忙挥霍?现在的女人都太会精打细算了!大概是我比较笨,才会这么想。”
田牧莲笑叹道:
“你又让我吓了一跳,没想到你会这么看待男女关系,看来娶到你的男人会非常幸福。”
“我只想要被爱,所以我先去爱人。”原颖人捧着双颊,心中浮现秦宴儒的面孔。
老天!她已经开始思念他了,巴不得周末快到来,她好南下看他,与他细诉衷情。
田牧莲招回了她的魂——
“喏,你与萧诺的信,顺道带回去。改天带他来让我看看,我非要看明白是什么样的男人值得你这般倾心。”真是的!她还一直以为原颖人适合那种英俊多金的白马王子呢!可是需要贷款买房屋的男子与白马王子应该有段不算短的距离。
“他与外边的路人甲、路人乙没什么两样,外表也没出色到让女人想勾引他,所以我非常放心。”将一大叠信塞入她的帆布袋中,起身道:
“不早了,我要回去了,看看萧诺饿死了没有,买一些火锅料回去煮。”可以料想得到已交稿的萧诺又坐拥小说书海中,昏天暗地,人事不知。唉!还真有点想她呢!而且她没忘记要试探萧诺对罗京鸿的看法,感觉上早日成功移转他的目标,她会过得比较安全。
告别田牧莲,坐上出租车,往久违的住处驶去。
※ ※ ※
摆脱了三月份的春雨,四月份无异是阳光普照的好时节,为着五月份的梅雨季饰酝酿着水份——努力的蒸发大地;也让快发霉的台北人喘一口气,去去霉味,每个人的面孔看来有血色多了。
萧诺与原颖人利用了一早上时光将小公寓大肆清扫,搜出所有冬衣与被单来洗清,准备收起来,正式向冬天告别。在过度的劳动后,能坐下来喝杯温茶是人间一大享受。
趁着美好的阳光,两人搬来两张藤椅到阳台晒太阳,泡了一大壶红茶,多享受啊!
“萧诺,你对“成家”的看法如何?”原颖人奉上一杯茶,小心打量她。
“家庭?还是结婚?”萧诺歪着头,想弄明白她的用意,于是分成了两个问题反问。
“好吧!”她举了下双手,重新问:“如果那天,我是说[假如]你有一天想结婚了,希望的对象会是怎么样的人?我想听听你个人的论调,相信与你笔下所写不同。”
“首先,他必须是处男。”
“噗——”原颖人口中的茶全喷了出来!死也想不到萧诺会这么说!老天!她在开玩笑吗?
“你——”她咳着挣扎出声——“不是认真的吧?处男?”
但萧诺并不是开玩笑——
“我既然是处女,为什么不能要求对方是处男?我可不要一个被人用过的二手货。”
“但——但——你要一个成年男子不能有性经验,将来,不懂得如何上床怎么办?”
原颖人好不容易顺了气,但出来的声音却像噎了一颗卤蛋。
“笑话!我都知道上床该怎么办了。现在A片横行,连第四台都有各种色情片在播放,没有人会纯情到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了。是处男并不代表无知。不然,我会就行了,大不了新婚夜我来教他。”
“只因为公平吗?才会要求处男?那是不是说,如果男方早有性经验,你也要找别人体验才公平?”
萧诺摇头,一脸嫌恶。
“我不会,因为我怕脏。你知道,我们女人是接受的一方,如果男方事先与别的女人上过床了,我怎么知道对方有没有病?有没有什么A字头的东西带在身上?为什么我得捡一个二手货来冒这个险?”
“没有转圜的余地吗?如今放眼台湾超过二十五岁的男人,那一个可能会没有性经验的?你要去那里找处男?而且谁会承认自己是处男?年过二十五没有与人上床过会被笑的,就是没有也会硬说有。”天哪!原颖人简直被吓呆了,也为罗京鸿的前途感到悲哀!
“有,如果我有可能爱一个男人爱到不计较过程,那么我会要求他把他的健康检查表与和他有过性分享的女人的健康检查表送到我面前来。检定没有问题后,我会允许那人当我的丈夫。”
原颖人叹气,看着者天——
“光这一点你就休想嫁人了。还有吗?”
“有,那男人必须在厨房是大厨师,在床上是牛郎,在外头是绅士,有孩子时是一级奶爸,当我写作时他必须消失,我去流浪时他要在家等我,他可以不工作,我会养他。”
萧诺每说一个,原颖人下巴就多垂下一分!这个大女人居然妄想扭转千年以来运行不变的乾坤!即使买来一个佣人也不必这么辛苦!那有人肯当这种女人的丈夫?早逃到八千里外去了。
“还有吗?”原颖人深深肯定萧诺神智不清了。
“最后一点,必须分床睡。”
“哦!连上床也省了,那你嫁人做什么?”
萧诺不在意的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