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也要藏着掖着,免得招来别人觊觎,着实是辛苦了些,她以为穷人才要藏头缩尾,没想到有了银子更要低头做人,姿态越卑微越好,防着别人心生歹念。
“你听说了没?”
一听到“你听说了没”,没人吩咐就主动拿起扫把扫地的成语雁把耳朵竖直,越扫越靠近三五成群的闲话中心,她扫着扫着就蹲下身子,很没存在感的偷听人家的谈话。
“听说什么?”
“我们院子里那个趾高气昂的刘管事,他出事了。”他老是东扣西扣的捞点便宜,想尽办法从他们手中抠银子,没人喜欢他。
“他怎么了,你快说清楚,别吊我们胃口。”真是的,话说一半愁死人了,短命的还等不到她喘口气呢!
“昨儿下午被撵到城外的庄子了,我听厨房的陈婆子说了,好像被主子查到做假帐,还两边收钱赚价差。”真吞了熊心豹子胆了,主子的银子也敢贪,这手可真黑。
“真的呀!可是我听到的不是这回事?”
“王嫂子,你听的又是什么?”难道还有人受罪?
包着花巾的王嫂子小声地压低声音。“你们没发现今儿个安静了许多,似乎少了一些人。”
嗯!是静多了,没听见有人叫她扫一院子落叶,挑水洒地,擦拭栏杆和柱子,给园子里的花木捉虫。成语雁悄悄地点头,她也觉得平常热热闹闹的院子变得很静谧,没有尖得刺耳的发嗲声。
“咦!你没提起我还真没注意到,那几个如字辈的丫头呢?一个也没瞧见。”太稀奇了,她们整天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就盼着有一天撞大运,能被主子爷看上。
“如翡、如翠不知怎么地进了书房,打破了主子惯用的青玉笔洗,一人被打了三十大板,如今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没躺个十天半个月起不了身……”
“那如云、如霜呢?”
“因连坐法也被罚了,虽没挨板子,可罚俸三个月,抄经文一百遍以示惩戒。”意思是她们没有看好翡翠姊妹,该罚。
“不是几个小厮、婆子偷奸耍滑,吃酒赌博玩忽职守,主子罚了一年月俸,将他们赶出梨花院?”
“咦!怎么又不同了?”
是呀,众说纷纭,到底哪一个是真的?
听话听得胡里胡涂的成语雁也一头雾水,她还没听过这么混乱的闲话,每一个听起来都很真实,但又不可能发生,主子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哪有空闲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
肯定是以讹传讹说岔了,把假的说成真的,刘管事是夫人的陪房,不看僧面看佛面,哪会把人远远撵走。
不过她倒是没瞧见如翡、如翠、如云、如霜几人,她们平时最爱指使她干活了,少了她们轻捏的嗓音真不习惯。
四个人一起挨罚?不太可能吧!好歹是府里的二等丫头,地位仅次于四位玉字辈姊姊,在主子面前还算是得力的小婢。
想不透的成语雁懒得去想,太深奥的内宅争斗她向来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枪打出头鸟,她人是不够聪慧,但还知道不要去凑这个热闹,因为她一定是垫背的那一个,众人践踏。
“语雁是谁?”
谁找她?猛一回神的成语雁连忙佯装将卡在石头缝隙的枯叶拨出来,很自然的起身,勤奋地扫呀扫,尽她三等丫头的本分。
低调做人,低调做人,她低调到“没听见”柔得似水的娇嗓,专注干活,不让人找到一丝错处。
“她是语雁。”
好几根食指同时一指,没法装聋作哑的成语雁一脸茫然地四下张望,憨实中带着几分纯朴的笨拙,不太有杀伤力。
“你是成语雁?”
问话的女子秀发如云,粉腮似怒放桃花,笑露编贝白牙,恰如那翠绿的扬柳拂过青青河畔。
“呃!我是,姊姊找我有事?”她没做错什么事吧!
从眼角余光一扫,她不意外的瞧见好几张幸灾乐祸的脸,似在等着看她出错,落井下石的嘲笑一番。
“你就是成语雁?”来者似乎不敢肯定,眼中明显地露出一抹怀疑和困惑,妩媚的眼儿上下打量。
“这位姊姊,我没有偷懒,我在打扫院子。”被这样盯着看,她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怎么会是你?”一点特色也没有,很拙很呆的村姑样,没半点伶俐劲,完全找不到值得一说的灵性。
这是什么意思?
被人当兔子盯着的感受很怪,成语雁觉得自己快被宰了,做成红油兔肉或酒酿兔肉,对方正在考虑从哪里下刀似的。
“好吧!你跟我来。”她像是彻底失望,神色不解,而后轻叹一声,轻摇簪上赤金芙蓉步摇的螓首。
但是只要心细的人不难发觉,她显然很愉悦的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的神色换上和煦笑容,眼神中也多了一丝柔和。
或许是她认为毫不出色的小丫头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憨憨的模样倒是讨喜,人老实好拿捏,和她们几个长得娇美的姊妹一比,简直是地上一坨泥。
“跟你去?”成语雁犹豫了一下,面色惶恐。
“怎么,还怕姊姊吃了你不成?”她掩唇轻笑。
“这位姊姊,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是不是我又要受罚了?”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很像没见过世面的仓鼠。
又?看来她被罚怕了,草木皆兵。“是好事,还有,我叫琢玉,以后叫我琢玉姊姊。”
成语雁知道她是四个玉当中的一个,她见过,但不晓得是哪一个,三等丫头和一等丫头的差距有一条河那么宽,平常根本聊不到一块,只有仰望的分。
“好事?”为什么她心颤颤地。
“不要多问,从今尔后,你要一如往常的多做事,少开口,不该你插手的事就躲得远远地,梨花院有梨花院的规矩,阶级分明,别多做妄想,抢姊姊们的活。”琢玉话中有话的交代,暗藏含意。
可惜她遇到的是一头牛,对牛弹琴白费劲,听得满头雾水的成语雁从头到尾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抢姊姊们的活?她干得最多的不就是洒扫、浇花、捉虫,哪有能耐给主子倒茶、熏香、铺床。
“琢玉姊姊,你要带我去哪里?”
这方向好像是主子的书房。
“没人知会你吗?”琢玉用防备的眼神看她一眼。
“嗄?没有。”她现在还是万分疑惑。
亲和的眼中无意间流露内心鄙夷的真实想法。“也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居然从粗鄙的三等丫头中提拔你,姊妹们还在猜测你的容貌是一等一的好……”没想到是普普通通的一张脸,连她们姊妹的一半姿色还不到。
琢玉是瞧不起被擢升的小丫头片子,能升上一等丫头的大丫头们,多多少少都有些实力在,而且多半是家生子,有的是府中管事的女儿,或是夫人陪房的女儿,几乎都是家里人在牟府身居要职,唯有成语雁无亲无故,单身入府,签的还是十年的活契,迟早要被放出府,和府内的人不是一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