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流云阁外头忽然地响起丁立的声音。

“在,有事吗?”不在还能去哪里。

一看小楼里走出穿着打扮一如平常的小丫头,丁立的眉头瞬间打了好几个结。“快来不及了,你还没准备好吗?”

“准备什么?”没头没尾地,谁知道他在说什么。

“赴宴。”

“赴宴?”

“主子没告诉你今日要赴赏石宴?”看她茫然又困惑的神情,丁立心里犯嘀咕。

成语雁摇头。

果然,主子又忙忘了,丁立真恨他猜得无误。“赶紧去打扮打扮,上点胭脂水粉,主子交代了,要戴上那副血翡头面,给大伙开开眼界。”

“什么,还要戴蝴蝶首饰……”她好舍不得,那副头面太贵重了,她想留着当嫁妆。

心性朴实的成语雁不重装扮,她头上扎的还是一文钱的红头绳配那根铜簪,主子赏赐的翡翠蝴蝶簪她收在箱底,当是宝的塞得很隐密,没想过拿出来用,她觉得她的身份配不上簪子。

其实她想多了,掬玉、洗玉她们几个是从小侍候牟长嵩的丫头,身为玉石铺子的东家,他从不吝惜给她们捎几样好东西,因此每个人的首饰匣子都有满满的玉钗、手镯,质地皆是上品。

所以一副头面根本不算什么,玉石铺子里琳琅满目,用心的是,这副首饰是牟长嵩亲自绘制的图纸所打造,显得弥足珍贵,唯她才有的独一份。

“嗯!嗯!”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果然一点也没错。

猴子穿上人衣也人模人样,果然要搭配得宜才衬托得出好颜色,三分姿色也有七分的娇俏。

“嗯嗯什么,你不要一直点头不说话,害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很不安心。”这一身衣服太华丽了,弄皱了怎么办,她好怕耳环没戴好掉了一只。

浅碧色轻柳软纹束腰长裙,腰间配着翠绿色蝶形玉佩,发间的蝴蝶簪子如鸽血般鲜艳,辉映着同块红翡琢制出的耳环、项链、手镯,绿中一点红,可爱娇柔,楚楚动人。

头一回做此装扮的成语雁展现了她的美丽,薄薄匀上一层粉,点上口脂,窈窕纤丽的佳人美得清雅,带了点不染纤尘的清纯,亭亭若荷,袅袅生姿,姿态迷人。

可是不知自己已具美人姿色的她却浑身不自在,坐立难安,不时拉拉袖子,抚抚不皱的裙面,拍拍衣服上根本看不见的灰尘,很牵强的扬起僵硬的唇,笑得像要上断头台似。

她从没参加过场面盛大的宴会,出入的皆是地方上的雅士名流,富商巨贾,他们每一个都是玉石方面的行家,拥有无数的美玉翡翠,她这个小丫头和在其中,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她更怕别人看出她只有半桶水功力,是个虚有其表的外行人,什么从不出错的运气全是假的,她的好运是捡来的。

成语雁神色紧绷地抚着莹嫩皓腕上的香木镯子,藉由镯子淡淡的木香气稳定不安的情绪。

“很好看。”比他想象中好得太多了。

牟长嵩两眼眯成弦月,高深莫测的瞅着身边的小丫头,嘴角那抹笑意让人感觉更加不安。

“那里好看了,我快紧张死了,手脚不晓得往哪里搁,你看我头发有没有乱掉,盘扣没松开吧?这鞋是新的,尚未穿过,有点咬脚,待会我若是不小心后脚踩前脚,你一定要拉住我,别让我跌个四脚朝天……”

她一慌就会胡言乱语,说了什么自己也不清楚,只是不断地说话,会轻松些。

“什么地方都好看,你的表现好极了。”狡色一闪,他笑着拍拍她白皙的手背,安抚她的自我怀疑。

没发觉被占便宜的成语雁十分沮丧。“别安慰我了,如果今日来的是掬玉姊姊或是洗玉姊姊,她们肯定更沉着,落落大方不让你丢脸,她们可是一等一的美人,一出场便能惊艳四方。”

“她们不会赌石。”牟长嵩优雅的一伸腕,修长手指无意间滑过盈润朱唇,绛红色的唇肉软乎乎的。

这倒是,她好歹有拿得出手的本事。“赏石宴也要赌石吗?不是纯粹观赏各式各样的石头?”

几颗石头也能摆宴,有钱人的想法真是太奇怪了。

成语雁并不晓得玉城是全国玉石最大集散地,遇到一颗好石足以抵千金,城中的大户人家每年总会举办几场盛会,邀约对赌石感兴趣的同好前来赴宴,互相下注来竞赌开出的石头中是否藏绿。

“赏石宴不赌石赌什么,玉城以玉石闻名天下,他们所追求的便是石头中的藏玉,若是什么都没有的废石,玉城美名也就浪得虚名。”他顺势补足她对玉石的知识。

“要怎么看出石头中有没有玉,那太难了。”从外表看来都一样,没解开前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难?她这话就说得惹人发噱了,拥有香木镯子的她一眼就能看出石中灵气的多寡,有无良玉一目了然,没一次失手的人说赌石很难,也不亏心,简直是在蜜糖里还嫌甜。

“从石头的纹路和裂纹去看,翡翠以纯净无色或白色为最佳,常见的翡翠颜色为白、灰、红、粉、淡褐、绿、翠绿、黄绿、紫红,多数不透明,个别半透明的质地则有宝石绿、艳绿、黄阳绿、浅水绿、蛙绿、瓜皮绿、油绿、藕粉地等二十多种……”

一说到与玉石有关的话题,牟长嵩就像一本内容丰富的书籍,滔滔不绝的说起玉石的种种,藉由他神采飞扬的解说,玉石蒙上一层神秘色彩,既生动又迷人,引人入胜。

听得一楞一楞的成语雁这才发现她把石头看得太简单了,对于玉石的了解也非常缺乏,几乎是门外汉,若没有神仙赠送的香木镯子,她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知道,就像一颗灰朴朴的石头。

不过她真的很庆幸跟对了主子,在他身边她学到了不少玉石知识,也从他一举一动中学习到玉的涵养,让自己对石头的所知丰富起来,潜移默化中,她好像也在发光。

“……除了部分水石和劣质玉石没有皮外,其他毛料都有厚薄不等、颜色各异的皮壳,皮壳指的是玉石的外皮,随着土地沙壤而有了深浅浓淡的变化,但也有杂色而居的情形,增加辨识上的难度……”玉石的珍贵在于取得不易。

“主子,到了。”

车夫一拉缰绳,马声嘶嘶,青帷软绸缀黄玉流苏华盖马车一停,小厮定一、定二已立于马车旁,丁立上前拉开车帘,恭请主子下车。

李老爷府邸富丽堂皇,大大敞开的朱漆铜门上有六个镀银兽形铜环,门的两侧各立公母一头的石狮子,母狮子脚下有只咬着彩球的小狮子,狮瞳中镶着翠绿和紫红两色翡翠。

不算财大气粗,但也给人富甲一方的豪奢感,没有百年世家的底气,却有银子堆积成的富贵,叫人有走入宝山的感觉,眼前豁然一亮。

“小雁子,你在发抖。”牟长嵩好笑的一低头,借着宽袖的轻掩,轻轻握住轻颤不已的冰凉小手。

“我……我不习惯嘛!”她想把手抽回,但他握得虽不紧,可是她怎么也抽不出,害皮薄面嫩的她一下子羞红了小脸,用眼角瞪他。

“看来你见过的世面太少了,以后我得多带你出来走动走动,学学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器,多见见大场面才不会怯场。”看她敢怒不敢言的鼓起腮帮子,他的心情莫名的愉悦起来,笑意难减。

“还有以后?”一次就够她受了。她可不想太出锋头,低调赚银子,小心藏秘密才是真理。

他低笑,带着她走向前来迎接的李老爷。“闭起你吃惊的红滟小嘴,蚊子飞进去了。”

“你……”他怎么可以取笑她,太可恶了。

一出了牟府,成语雁没发觉她对牟长嵩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在府里,他是主子,说话必须节制,不敢有半句顶撞,可是一出了大门,明显主子的地位骤降,她开始尊卑不分的没大没小,当他是一般同辈,少了恭顺和敬畏。

她不晓得是他的纵容,只知飞出笼子的小鸟是多么快活,无所畏惧的畅所欲言,彷佛在府外的她不是丫头,而是寻常小姑娘。

“欢迎欢迎,我们牟爷真是难得一见的贵人,牟爷肯赏光,我家祖坟都要冒青烟了。”富态的李老爷一身肉,走起路来两颊垂落的肉一抖一抖地,虽笨重却利落,健步如飞。

“李老爷客气了,有石头的地方岂容我缺席,我还打算弄几块极品翡翠回铺子当镇店之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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