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没有看轻师父的意思,但您的安危左右着黑道势力的平衡稳定,如果可以,自是以安全为上。何况师母一同出门,师父不是最担心的吗?”
耿雄谦步出更衣室,更衣室之外便是他的办公室;他靠着巨大的办公桌,看向得意弟子良久,才道:
“介桓,我靠一双手打出天下,如今虽然步入壮年,不代表找骨头都生锈了。
从种种迹象看来,我们面对的并不是台湾黑道的任何一个组织,既不是组织,自然就只是零星散布的道上人物。而且每次的挑衅都由不同人来出手;上回抓到丢汽油弹在青火堂门口的小子,只是个高申生,什么也不知道,只说有人给了他一笔钱,叫他丢汽油弹而已,想必其它攻击也大同小异,只除了在机场狙击影子那人的身手属杀手级。我想知道的是,这些事的背后,有什么人在操控?目的又是什么?”
“但也犯不着与师母一同出门赴险呀!”耿介桓更不明白了。他的师父一向把师母看得比自己的命更重要,怎么今天有这种反常行为?
耿雄谦淡淡说着:
“我在猜……某一种可能性。”
“是什么?难道您已有眉目?”那就太好了。
他挥了下手:
“不,我只是在胡乱猜而已。今天不会有事的,阿陈与小林的身手是由影子教出来的,你不必担心。如果有空,不妨多回去陪你妻子,静柔说你很少回家。”忍不住叨念了弟子一声;已婚男子要珍惜手中的幸福啊!
这个叨念,成功地使耿介桓住嘴。
正好此时耿静柔挽着母亲进来:
“老爸,可以走了,我也要去孟婶婶家喝茶。”顺便向耿介桓打招呼:“桓哥,放心,他们两者有我保护,你回家陪妻子吧,祝早生贵子。”
耿介桓投给她一记凶光,可惜吓不到她。
耿雄谦走到门口,皱眉:
“你去做什么?”
“老爸,你总不希望我才回国就闷死在家吧?好啦,让我跟啦。”
他还能怎样?不理会她的瞎磨功,搂着妻子腰侧往楼下走去。看着妻子白得近透明的容貌,他道:
“不如先去黄大夫那边,你的脸色一直没有好转。”
“老是令你担心,真不好意思。”她低下头,抱歉地说着。
“我说过别再讲这种话了,怎么又说?养好你自己的身体才是正事,真要我开心,就健健康康地活着。”
耿静柔硬是凑了过来成为三人行:
“对啦!妈咪,你的健康是他的幸福,老爸一向口拙,你就自个儿把他难听的话往好的地方去想,那你就会感觉到嫁给这个男人不算太糟糕啦!”
“耿静柔!”真不知她哪来这么多口水!耿雄谦警告了下,不再说话,只伸手指示阿陈、小林两人去暖车。
从计算机档案室内走出一名黑衣劲装的冷艳女子,向来没有情绪呈现的面孔只些微蹙了下眉头。
“师父,您的目标太明显。”
她是耿凝霜,绰号“影子”的美女,在龙焰盟内,权力与耿介桓不分轩轾,两人一明一暗,搭配得天衣无缝,可惜皆无意扛下帮主的令符。
“别再说了,不会有事。”
“老爸,女儿我似乎闻到了什么讯息,你在玩什么花样呀?”耿静柔不放松地追问。
耿雄谦再度警告:
“再问我就把你禁足。”
封住女儿的嘴后,他揽着妻子往门外走去。这些小辈已准备把他当糟老头供着了吗?
他耿雄谦可不是保护不了自己妻子的人呀,纵使今日出门会有危险,难道他连应对的能力也没有了吗?这些浑小子!
上车前,他忍不住低首附在妻子耳边问:
“我老了吗?”
她笑出声,迎向丈末有些窘的脸:
“不,我们还有大把岁月要走,怎么可以说老?”她牵住他手,指掌交错:
“好不容易可以牵手一同走,说什么也要走它长长的一段。”
他也笑了,抬高交握的手,眼光转为温柔。牵手?他们是彼此的伴,一辈子的牵手!
多么庆幸他们仍有这个机会互相扶持,直到老去。
“是呀,还有好长一段的岁月。我们要活得久一点,可以长命百岁的话,未来还有六十年好过哩!”
两人坐上车,忍不住吻了一下。
他几乎是命令地道:
“你一定要陪我活到长命百岁,不许你比我早死。”
“我一定陪你。”她承诺。如果老天也同意的话。
他搂紧她,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再三叮咛:
“我不想再独尝寂寞,所以你一定要保重自己,让我好好陪你过正常夫妻的生活。”
她微笑,无论如何也愿意用一切去换取他希望的实现,然而世间的不圆满往往比圆满多更多,她只能珍惜着每一分、每一秒。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分别,她更能明白眼前能拥有的,便是幸福,不敢有过多的苛求。
何况,最艰困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 ※ ※
“砰!”
像突然响起的春节爆竹声,枪管射出的子弹声响令人很难意会到狙杀的讯息,不过车内的人立即冷静且全神贯注地面对后方来车的挑衅。
耿雄谦将妻子搂在怀中,压低她的身形,一边对坐在对面的女儿吼着:
“别看,把头放在膝盖之间!”
说罢,他伸手掏出怀中的手枪戒备。
前座的小林早已探出窗口,回报了一枪,报告道:
“他们射的是车子下方,攻击的目标应是车轮。”
“那么只是吓我们而已了?”耿雄谦沉吟。
车子快速地穿梭在车子之间,不让对方的企图得逞,然而却也让原本身体就不适的叶蔚湘脸色更苍白了几分,干呕了起来。
耿雄谦首先发现,怒火冲天,命令道:
“尽快甩掉他们,回给他们一点颜色看!”
“是!”
小林将半个身子倾出去,阿陈也放慢了车速。以这种方式交锋,就要看谁瞄得准,出手快了。
几声枪响,路上的车辆纷纷避开。他们率先打中了后方来车的车轮,但也没有占太多便宜,不多久,他们的车轮亦中了一枪,阿陈连忙踩煞车,渐渐把车速缓下来。
耿静柔低叫着:
“有一辆车子挡住了那辆车,介桓有派人跟在我们后面吗?”
“静柔,谁允许你抬起头,趴下!”耿雄谦吼。
“没事了啦,老爸!那辆车把杀手们全接走了,看来是同党哩,可是怎么没有再攻打来呢?这是个好机会不是吗?还是他们还想与我们玩得久一点?”耿静柔坐到母亲这一边,直盯着车后的窗口叫着。
耿雄谦没空理会女儿,看敌人已不见踪影,扶妻子下车呼吸新鲜空气。这时,耿介桓的车子才尾随而至。
“师父,我已派人盯住那辆车。为了避免他们发现,所以我没跟太近,也没有帮忙到什么。”耿介桓报告着。之所以没过来援助,自然是相信自己手下的功夫一流,而他要做的工作便是追着线索不放。
“很好——”耿雄谦点头:“虽然你违背了我的命令而毫不愧疚。现在,先给我一辆车送你师母去医院。”
“是。”
十
雪片般的报表纸掷上罗姒的脸,而她躲也不躲,静静地承受。
“该死!你为什么没有查出‘她’也在车上?如果我没有尾随在后面察看,阻止了那些混蛋的破坏,也许‘她’会因为翻车而死在车内!车内所有人死不足惜,但她不同,她这辈子没被这种场面吓到过,只消一个小小的翻车,可能会压得她没命!你的报告做得太糟糕!你不可原谅!”陆湛发狂地吼叫着。
这种失态,简直是无法令人想象。在他四十余年的生命中,这种无法自制的情况,只出现过几次,而那几次,全都是为了一个女人;如今亦然。
有什么好稀奇的呢?罗姒悲惨地笑着自问。凡与叶蔚湘有关的事,陆湛都会失控,如今有这种怒火爆发,不足为奇。
其实她根本知晓叶蔚湘今天会与丈夫一同出门,她委托的人消息来源相当可靠,只是她私心地不子告知,也许正是不知死活地想看陆湛所能承受的极限吧。他……依然执着着那个女人,没有少半点;对她,更是没有极限地狂悲、狂喜、狂怒,只为她一人而生存。
何其有幸的叶蔚湘、何其可悲的陆湛,以及何其可悲的她比智障更没救的她呀!
陆湛沉迷于不属于他的女人一辈子,而她拼命想得到不会垂怜眷顾她的心,相同的可叹可怜,在别人的世界中,皆是多余的角色,没有自己的舞台。
“罗姒!你说!”陆湛严厉地喝斥。
“对不起。”她低沉地回答,眼神尽是空洞。
他甩开头,用力握拳捶向桌面,弄青了指关节亦不感疼痛:
“我承受不起她受伤害,你懂不懂卜”
她走过来,拉起他泛青紫的右手,拿出药膏为他轻揉着,并且上药。她说不出话,喉头哽着硬块,怕她说了话,会逼出迸发的泪水。
“我最信任你的,罗姒。然而,我还能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吗?”他疲倦地问,从来不会注意她的神色,更可以说他永不会在意叶蔚湘以外女子的神色心绪;全天下,他不关心叶蔚湘以外的女人,即使眼前这一位忠心跟随他十二年。
这是个强者为王的世界,她必须打理好她自己,否则只有沦为失败者的身分。
罗姒抬起下巴:
“我不会再出错了,请相信我!”
刚强的口气并没有完美的面具来伴佐,她水盈盈的眼流露了些许脆弱。
而这,像极了他心爱的那名女子……陆湛一时动情,伸手捏住她下巴,深深看着,由她神似的面孔去思念着他心中的佳人。
她没有躲开,也知道他的深情不是在对她展现,她只是个替身而已,但这样已足够——
他吻了她一下,然而失魂只在几秒之间,当他放开她时,又复无情面孔。
推她退了一步,站到陌生距离外,他只道:
“对不起,你去工作吧!”
她返到门口,轻且淡地说着: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当一辈子的替身。”
“别傻了,你只是个小鬼,而且我不需要替身。”
“不需要?”她冷笑:“我以为我已经当了十二年了。”
罗姒合上门,把他冷怒的面孔关在他的办公室内,让自己的泪可以自由地流下来,而不会让人瞧见——
她快要连“替身”也不配当了,不是吗?
※ ※ ※
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耿雄谦为着新得到的消息而低咒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