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过方笙也早已料到会有对峙的一天,毕竟昨天晚宴的暧昧情况令人置疑。这金小姐假若不是死人兼白痴,就会找上门来与她“聊天”一番。

只不过挑的日子不好,方大小姐今儿个玉体违和(眼泛红丝,臀如弥猴屁股),基本上不会端出太高雅的面貌来笑对情敌的。

也就是说,倘若今天的金小姐受到无情的冷言冷语攻击而无力招架的话,那她最好赶紧哭着回去面对她的失败,反省自己因何会成为炮灰一坨。

在柜台打电话上来通知的三十分钟之后,方笙才姗姗而下,如果不是临时翻到行李袋子中的墨镜,原本她还不想下来哩。

“金小姐,我们似乎没有约吧?”

方笙坐在金玉斐对面,招手要侍者奉来茶点与咖啡。

金玉斐恰巧也配戴了一只名贵的墨镜。两两相望,互相看不到对方的灵魂之窗,倒是可以玩起猜心的游戏。

“你快回台湾了吧?”金玉斐扫了方笙一眼,在喝果汁之前像是不经心的问着。

“是的,再过两天就要回台湾了。”

看来是个好对付的丫头。怎么着?锺适中意的女孩竟是这种见不得世面的温室小花吗?

“那真是遗憾呀!我与适即将在星期五订婚,看来是没法子邀你参加了。”金玉斐笑得可亲极了,热络的伸出戴白丝手套的玉手轻拍了下方笙的小手——像在拍一只听话的宠物那般。

“是极,的确是遗憾。”如果婚礼永不会到来就当真是无比遗憾了,到时她会奉上鲜花牲果前来金家大宅悼念的。拜托!屈屈一个无法律效力的订婚有什么好的?见笑死人!

方笙撑着无眠一夜的螓首等金小姐念更多经来催眠。

“适昨夜再三与我保证说与你只是兄妹之情,而且经由他的撮合,你与锺迅的好事也即将近了。日后你们结婚时,我这个大嫂一定会送上一件大礼的,你喜欢玩欧洲呢,还是美洲?礼服款式倾向米兰风还是巴黎风?”

我还萨克斯风咧!

“如果你想送我,我全没意见,毕竟礼轻情意重嘛!总也算得上是祝福。”方笙好客气的说着。

金玉斐如果不太笨,就会听出自己正在被嘲弄中;当然她自是听得出来,险些飙起自己的大小姐脾气怒。但她无时不刻的谨记住自己住在香港,一举手一投足都有人在看着,千万不可落人笑柄。

当然,心中涌上气怒之后,口气也省了客套寒暄之类的虚应,直接说了:

“你的意思是会与锺迅结婚,并且不会红杏出墙的转而勾引我的适吗?”她在要求承诺。

“我可没那么说。”方笙耸肩。

“什么意思?”金小姐差点跳起来叫嚣。

方笙微低下头,忏悔状十足的说着:

“金小姐不是要我为你们的婚姻做背书人吧?事实上,锺迅与我之间若有什么好事会发生,与您无关。而锺适会不会因你的乏味而偷我的腥……嗯!这一点其实金小姐要反省自身魅力问题,对于我无远弗届的魅力,在此仅献上十二万分的歉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金玉斐控制不了脸上的肌肉往横向伸展,并且一抖一抖的律动不已,终于怒火冲破九重天,玉掌倏拍桌面,起身的同时将桌面一杯白开水狠狠的往方笙脸上泼去,一气呵成的动作丝毫不见拖泥带水,可见金小姐平日对使泼一事必定有所研究,并甚为拿手。

如果方笙不是受害人,恐怕会拍手叫好。她可从没见识过真正的大小姐脾气,能有幸见着此生已无憾矣。

方笙原本该躲得过的,但因为拨冗瞄向门口的方向,在闪神间已然成为落汤鸡,实在是冤枉!不过恰好给人充英雄的机会。

瞧大门那边疾走过来的人之一不就是锺迅吗?经此一番骚动,要发现她们的所在地不难。

她拿下墨镜,露出红通通的失眠眼兼伴着两颗晶泪投入锺迅怀中嘤嘤啜泣不已。

面对这样一张面孔,很难仔细去想这名女子的精明狡诈天下无敌,便一古脑儿的充满英雄气慨,救美去也。楚楚可怜的羸弱佳人待援助,什么事都先抛一边再说。何况锺迅在入口处早已看到金玉斐的使泼行迳。

当下立即喝道:

“你做什么欺负人!”

“她是狐狸精,人人可以诛之!”金玉斐向来不是认错的一力,端起架子气愤锺家少爷不站在同是香港人的一方。

锺迅抽出手帕给方笙拭脸,冷道:

“不要乱说一些没证据的指控!而且,即使方小姐是什么狐狸精,也不劳金小姐来声讨!包何况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些失态且伤人的举止。你也不过移民到美国十五年,怎么就净学一些野蛮行为回来,丢我们香港人的脸!”

“你——你——你好样的!我想令尊会因为你的行为而生气!你帮外人而不帮大嫂,简直是——简直是天理不容!哼!”

讨不了好处,识实务的人都会火速下台一鞠躬,就见金家千金小姐力持身段的走了出去,连丢在桌上的名牌皮包都忘了要拿,像火车似的冲出大门,一去不复返——

“天理不容可以用来形容帮理不帮亲的行为吗?”方笙像好学的乖学生一般,伸起右手发问。

“千万别因此误以为香港人皆是不学无术、没有文化。毕竟你能对一根“香蕉”期望多大呢?”锺迅扶好她,语气难掩笑谑。谁教金小姐挟利益迫使他心爱的大哥去娶她呢!这种女子即使硬说有多么了不得的人品,实在也有限了。他一向看她不顺眼,尤其见她今天的野蛮行为可鄙可憎,口气自然不会谦恭有礼到那里去。

“你还好吧?”锺迅明白一定是方笙说了什么气死人的话让金大小姐失态。可是口头上的针锋相对,永远不该失风范的发展为动作派。堂堂一个千金小姐,能看吗?

方笙已拭干脸上的水,捞起金小姐的皮包,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投入十公尺外的垃圾桶内,才笑对目瞪口呆的锺迅道:

“我很好,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锺迅愣了好久才回神,盯着垃圾桶,又看回方笙红肿的眼——失眠或哭泣?心中为这矛盾综合体的女子搅动不已。这女子是坚强抑或柔弱?是精悍抑或需人呵疼?

无论是那一种,锺迅都有吁了一口气的感觉(或庆幸?),因为方笙要的男人是大哥,不是他。

这种女人,他万万消受不起的,他百分之百确定。

老天爷!今日一大早父亲还下达高压指令要他对方笙“亲切”一点哩!即使不为大哥,他也要为自己着想,这种女人呀,还是留给大哥吧!

他会前来是因为父亲有令。但他可不是来谈情说爱,而是来问明白昨夜方笙未能说完的计画。

想了一夜,反省了一夜,他决定给大哥真正的自由。也许方笙可以提供最完美的方法……他衷心希望。

***

方笙提早回台湾了。

一方面是公司的事积压已多,一方面是她要看看锺重阳对她重视的程度到那。一旦她能明白自己手上的胜算有多少,计画才会行得通。

只要行得通,第一件事便是要阻止锺适娶金玉斐。这辈子,锺适身边及床边的女人只能是她,不会再有别人。

任何一个步伐的踏出都是赌注。要就顺遂了心;要不就一败涂地。然而世事不就是这样吗?充满了冒险,才会有乐趣的存在。

有或没有;成功或失败;幸福共渡或各自失意过残生。

她能等多久?

办公到一半,低头看自己的纤指平张。五年!她要用五年的时间去让锺适饱尝后悔的苦涩,要用五年挣取回锺适的自由,代他偿清尚欠锺家的余债。也——让锺迅实现他舞台剧的梦想。人人都受益,不是吗?

这不见得是十全十美的好法子,也太过迂回。但已是她能做到最好的安排了。否则锺适一辈子只能当傀儡。绝不会主动脱离“华康”,置他的弟弟于不顾。

当然,也不能漏算了他打她屁股的帐,所以活该要花五年的时间去受苦。而且,他原有机会让一切的安排更美好,但他拒绝了她。拒绝了情感,只因恩情的枷锁令他甘心献上这辈子时光去消磨。那么就得原谅她的不择手段了!抢过他的责任,让他不再被需要,到时他便有空闲去接纳关于自身的情感了吧?

锺迅骂她疯了,为着种种可能难以掌握的状况来反驳她的计画。

如果付出了心血,却依然没得善终呢?如果锺适在五年内有了心仪的女子了呢?因为他不是那种会对弟媳心存非份之想的男人。如果他在灰心后悔之下随便找了一个女人娶了呢?

是!五年是不算长,但经历一个婚姻过后。弟妻改投兄怀,又是多么耸动的消息,包准传得港台两地皆知,并且臭冲九重天,招来口诛笔伐的批判。更甚者是两人不得善终,没有好结局。在锺迅眼中,不管怎么算都大大不妥,他抵死反对,更不想当人家五年的丈夫。

对,方笙的计画就是这样。嫁给锺迅,谋夺“华康”大权,踢开锺适,完成锺迅施展艺术天份的心愿。在多疑的锺重阳而言,有能力的儿媳自然好过有能力但居心叵测的养子一千倍。

方笙在回台湾之前,又与锺重阳见过一次面,益加肯定了那老奸蛋心中的算盘在打什么。所以她回来,并且静待事情的演变。在同时,亦要做出好成绩促使那老家伙行动。所以三天来她抢生意抢得很凶,几乎是威名远播,一反平日看来温吞,其实暗里鲸吞蚕食的手腕。

只是,她还要等多久?哪一个人会先来?

锺迅是一定要来的。因为她胁迫他在七天内一定要装成热恋中的小呆瓜,以人尽皆知的姿态杀来台湾与她谱出惊天地、泣鬼神的闪电恋曲。

否则她如何能气坏锺适……哦不!是取信于锺老爷子与所有人?至少她是这么对锺迅洗脑的。

她未曾把锺迅当呆子看,如果锺迅愿意配合,也是因为他真心希望兄长自由。去选择自己想过的人生路子去走,而不要一辈子囿于恩情,无怨尤的作牛作马却不被感激,反被排挤得更彻底。

看在这一点,方笙诚心希望锺迅能够伸展他的志向,如果能使得上力,她绝不会吝于施援手。

因为锺迅真正的喜爱锺适,是所有锺家人中,唯一毫无理由对锺适好的人。所以方笙感念在心。

嗯……当然老是以锺适的另一半自居是有一点点羞人,但既然此生打定了主意要当他的妻子,照她看,锺适八成是跑不掉了。

她只需承担另外二成的变数而已——倘若五年内锺适遇上了心仪女子——到时她哭瞎了都不会有人可怜的。谁叫她要走这一着险招!锺迅总是这么一再强调的。

五年的青春可能尽是虚耗无偿,这是她必须承担的后果,也叫咎由自取,可是她依然决定搏上一搏。

向来冒险性愈大的事,所得的成就感不也更高?当然,挫折也更痛彻心肺。

电话内线的哔哔声打回了她神游物外的灵魂,她按下对谈键问道:

“什么事?”

“有一位锺适先生求见,我已告诉他没有预约不行的,但——”斯文温雅的男秘书唐扬凡语气中难掩他的无可奈何,以及来人的强势难挡。

咦?先来的人是锺适?真是料想不到。

还来不及回应,唐扬凡的声音已被锺适取代。

“方笙,我要见你。”

她不由自主的跳了起来!而同时,与秘书室相连的门也被打了开来,气势磅礴的锺适立定了几秒,便大步踏入她办公室,顺手一挥,门板已然上,给了他们充分的隐私。来势汹汹的气势差点令方笙黏在墙上不得动弹,幸好她身后是办公椅,她只不过是跌坐回原位,没有失态太多。

“你的男秘书长得不错。”他淡淡的说着言不及义的话,然而位于太阳穴的青筋却忍不住啊动。显示了他对她起用男秘书的行为不以为然。

方笙干笑了下,压不住顽皮的天性,不怕死的道:

“如果你有兴趣。欢迎取用。事实上我手边还有几个助理秘书更是秀色可餐,不少牛郎俱乐部抢着挖角——”

碰!

一记铁拳击上豪华办公桌的桌面,霎时震得桌上所有物品皆向上跳跃了一公分才又回归原位,也差点将方笙的芳心吓出了喉咙。

“少来这一套!我一点也不在意你糜烂的私生活!”该死!她就非得学所有不良的色老板那样去养一些花瓶来用吗?即使明知她存心气坏他,其真实性有待商榷,他仍被她成功的气到了。

“呃,事实上我的私生活还算正常,床伴只有单一对象,不会同时玩弄好几个,你可以放心。”方笙不怕死的逗着狂狮,一边暗自捂着臀部,从未遗忘上回的皮肉痛。但能气坏他又是无上光荣的成就之一,她哪有不去逗他的道理!而且她有资格对他的订婚表示一些怒气吧!不气死他怎么能安抚自己的伤心?眯着杏眼不善的瞄向他右手无名指,上头的戒指刺眼得人想将它挫骨扬灰,那个是订婚戒指吗?

“恭喜呀,锺公子,已经是金家的东床准快婿了吧?”

锺适不理会她的恭喜挟讽刺,只道:

“你说床伴很单一,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锺迅被你排在第几位?那小子坚称已经为你神魂颠倒,你们之间到底在搞什么?”该死的!他其实最想知道的是除了自己之外,她还对谁奉献过美好的躯体?她怎能在说爱他的同时又招徕一堆男人上床?

毫不在意的与一群色狼去香港,说爱他的同时又与锺迅暧昧不明,更不可原谅的是,竟聘用一群年轻俊男当秘书,在在的昭示了淫逸的气息。

她看起来像纯净仙女,行为却像荡妇卡门,而且大方得没一点隐藏,更存心误导别人往最糟的方向去想,而那个“别人”正巧就是他。方笙就是在气他,他百分之百的肯定。她存心要他猜忌这其中的真实性,一再对她的行为怒火勃发兼妒意横生,并且为此后悔!

因为他一再的推开她、不要她。但心底深处却又存着强烈占有欲,见不得她招蜂引蝶。

他有这样的矛盾,也恰巧被她拿来对付他,并且玩得乐在其中,成功的气坏了他。

“你说话!”

“说什么?恭禧发财?”她小心翼翼如小媳妇般的探问终于气坏了锺适。

要掐死她还是吻晕她?锺适的指关节咯咯作响。

“方笙,我警告你别再玩下去,否则接下来你会发现明天社会版的头条出现你的大名。”

哦!好严重的警告!好怕哦!

“先告诉我,你订婚了吗?”她绕过办公桌,捉起他右手问着,神色是全然的正经,并且闪过一丝丝受伤。

“这个不是订婚戒婚。”他的手任她握着,没有抽回,屏着气息感受她手心传来的柔腻温暖,让那激汤传遍四肢百骸,久久回旋不绝。老天!他竟然是每一个细胞都在思念她!

“那是说,确实有订婚,但你没有戴戒指出来罢了?”她低首玩弄他的无名指,拨弄着戒指上头镶着的翡翠,声音低哑,几不可闻。

他深吸一口气。

“这不是我来找你的重点。你早知道我会娶金玉斐的,我只想知道你与阿迅在搞什么鬼而已。”

“没搞什么鬼。”她终于抬头与他直视,最后一次问他:“你要不要我?锺适。”

他要!但他要不起。

“不。我们不会有交集。”

“很好。”她微笑,纤手抵住他胸膛,让自己退离两步,格开了陌生的距离,“那我与你,不管曾有什么,都该忘掉。对不对?”

“对。”他沉声应着。等着听她的结论。

“从此萧郎是路人。”她含笑的吐出这些字句,再以更冷淡的嗓音加强了“陌路”的确实性。“那么倘若我与锺迅有什么事会发生,请锺先生少管。”

“我不会允许你去伤害我弟弟!方笙,如果你敢因为恨我而报复在锺迅身上。我发的誓——”他攫住她双肩,大声的警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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