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如果他愿意,他就能当一个最完美的情人与丈夫,即使他再三声明他不懂好丈夫的当法。

※  ※ ※

到了一家美式餐厅用午餐。

丹芙趁机向东方磊说明自己想回美国念书的事。

东方磊讶异得扬起眉毛。

“‘你’想回去?”

不能怪他会吃惊,因为他这个内向少言的小女儿外表怎么看都是须要父母抱在怀中保护的娇儿,怎么可能会有独立的思想去替自己决定这等“大事”呢?

莲吟看出了他的疑问:

“也许你很难相信,我一直让丹芙去试著掌握她的人生。我们为人父母的,只是从旁辅助指导而已。”实因小丹芙的智力与成熟度比同年孩子高出许多,太传统的教法反而会造成压抑与破坏,尤其丹芙又较内向,若没训练她自主,恐怕会产生惯性的依赖,久了,反倒对她不好,也枉费了她天生的好资质。

“这是典型的美式作风吗?”东方磊有趣地问她。

“美式方法太放纵,东方式又太死板、太权威。我尽量取出各门各派的优点来教育女儿。”她的专长在研究遗传学,当然也涉猎过世界各地区的民族性与教育模式,给了她后来用以教育女儿的得心应手。

她一直觉得将女儿带得很好。这是东方磊绝对无法挑剔她的地方。

东方磊点头笑了,为她的防备表情感到好笑。

“我知道你的用心良苦,别担心我会批评。你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岂敢有所质疑?丹芙是个聪颖的孩子,虽失了几分稚气天真,但乖巧独立得令人放心。也好,让她跟著我一段时日,身为父亲的我,也该教育她一些事情了。她也得学著当一个东方磊的女儿!”

他这么说,莲吟反而担心了:

“你不会带她去太危险的地方吧?”

“你得学著相信我。”他望著她。

她点头,回应道:

“我是该相信你,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小心眼,只因为我不曾让女儿离开身边一段时日过。”

“没有枪林弹雨的画面,请放心。”他伸出一只手保证,表情慎重得极夸张,像在逗她。

莲吟被逗笑了,皱皱鼻子:

“看来我只能相信你了。”

“似乎是。”

“希望我回美国时不会看到一个女蓝波。”

他摇头:

“我也希望不会。”

“那,看到一个女超人好不好?”丹芙天真地介入他们谈话,以为要去见什么人。

她的话令双亲笑成一团,都伸出双手摸向她的头,惹得丹芙低声抗议,直要挽救自己的长发。

不过,一家三口和悦的气氛很快就被不速之客打断了,几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向他们这方走来。其中一名矮胖且秃头的男子故作热络地开口招呼:

“哟,这不是全美十大名律师之一的东方磊先生吗?久仰久仰。”

东方磊原本温和放松的面孔霎时换上一张冷然不群的表情,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皮笑肉不笑地起身:

“久违了,中森先生。”

中森根健伸出五短的肥手指,上头闪闪发亮著七只大钻戒,连笑出的金牙也金光闪闪。

绿豆小眼笑眯得几乎见不到缝:

“你人来日本怎么不与小弟联络呢?基于你替我们大和民族在美国扬眉吐气的理由,无论如何小弟都要盛情款待您才是呀!”

“不用麻烦了。”东方磊平平地虚应。

“这两位是嫂夫人与令媛吧!真是集美丽与灵秀于一身!”中森根健根本无视东方磊的排斥,迳自热络地死缠不休,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甚是讨厌。

见东方磊脸上出现不耐,他连忙又道:

“东方先生,关于上回小弟与你谈的事──”

“我没兴趣接。目前我正在休假中。”东方磊拉起妻子、牵著女儿:“对不起,我们先走了。”将钱丢在桌上。

中森根健望著他们的背影,扬声道:

“希望你好好考虑,否则要是有什么不幸的事发生,可别怪老天不眷顾了。”语气中所含的威胁一点也不隐藏。

东方磊懒得回头,直直走出餐厅。

收起涎笑,中森根健的面孔转为阴沉的算计。

“拽什么?也不过是个律师!给钱赚还要看他脸色,真他妈的不知好歹!”

“老板,要不要给他一点教训?”一旁的小喽罗问著,已在摩拳擦掌。

“先去查他的落脚处,还有他妻女常出没的地方,既然他人在日本,还怕他逃走吗?我先回去请示矶先生,再见机行事。”中森根健缓缓计量著。

要弄垮冈田机构,非要有东方磊来打官司不可!那小子拽虽拽,但甚有实力,放眼日本无人可及。就先任他张狂吧!等事成之后,看他怎么出这一口气!中森根健冷酷地笑了。

※  ※ ※

几乎已成为默契,晚餐过后,待小丹芙上床,剩余的时间便是他们夫妻谈话的时刻。

莲吟泡了两杯牛奶来到书房。

贝他面对窗外沉思,一时之间倒不知该转身出去,给他安静的空间,还是坐在一边等他转过身?

不过,没让她思考的机会,东方磊早已察觉她的到来。

“牛奶?”他皱眉地问。

莲吟嗤笑出声:

“你女儿也是这种语调与表情。”

他也笑了,将一包红茶包放入他的杯子中。按熄了手上的烟。他有烟瘾,但绝不让人抽二手烟。

“我必须先向你道歉,可能你会被卷入我的事情中,这并不是我所乐见的。”虽然在他而言不是大事,但对单纯的莲吟母女而言,总是复杂且危险了些。

“我不介意,当了你的妻子,老早有心理准备,即使你不是‘死神’,只是一名律师,职业所带来的危险仍是无法避免的。你以为我会抱怨连连吗?”好笑地问他,看来他当真是这么想她的。

“你够胆识,不知是天真,还是看破生死。”他将她的肩揽靠在自己肩头:“看来纯度假的美梦没了,接下来这几天仍是得忙。”

她调皮地问他:

“这样算不算是回馈祖国?”

“算吧!”他叹息。

一直以来,他从不与人谈工作、谈心中的想法,如今居然能与一个小他十四岁的女子侃侃而谈,也不会有任何防备,想来也真的是奇迹了。是命运的奇特,还是婚姻本身有著魔法?他不明白,但已渐渐习惯了这样平淡的居家生活,也渐渐爱上了这样的日子。

也许是老了,也许是心境上的渴求不同。在失去亲人二十年后,再度拥有一个家,感觉是特别的;他的妻、他的骄儿。这样的和谐情况让他不愿再有所转变。

不管基于什么理由,她坚持不同床,那就随她吧!他得珍惜目前和平的情况,反正他也不是纵欲无度的男子,如果他要一个家,就得克制自己,再难也必须。

但,她的发香、她的体香,他们曾有的缠绵回忆总在他想当君子时如潮水般的涌来,燃起他的蠢动──要当圣人恐怕有点难。

而他更是疑惑自己为何就是对她难以把持?老实说她是美丽可爱,却不足以称为倾国倾城,比她更美更有风情的女人他见过,更不乏对他主动示好的,但他却可以置之不理。

独独对她──对这个他准备共度一生的女子无力自制,才会在每回吵架中气急败坏,完全没有风度。

强迫一个不情愿的女子上床是很没意思的事,如果他不能诱拐到她情欲大发,就乾脆熄了对她的欲火吧!

他的妻子是一个单纯的傻瓜。也许最初的动机是自私与好奇,再加上感恩,但让一个处女去承受十月怀胎之苦与生产过程,真要有所惩罚,她也算被“天谴”过了。在好友孟冠人一番解说下,他实在不该再死抓著“受害”的身分去对她发怒惩戒,他没那么小心眼,加上小丹芙博得他全心的父爱,他更是不能一方面指责莲吟偷他的种;一方面又爱死了女儿──不过,之前他一直在这么做就是了。

那一次的鱼水之欢恐怕是吓坏了她,因为那是她的第一次。如果说她后来死命拒绝他是有原因的,也许他该自省自己是否技术太烂?但……她的确是有得到快乐呀!难道她的反应与众不同?不能以常理推断?

在他近四十年的岁月之中,看多了没有爱也能有性的男女,加上他自己与人上床也不谈情,上床对他而言只须快乐便可!实在很难理解她的拒绝。他真的不明白。

低头看著她静静靠在他肩上,半合的双眼落在他手指上,似睡似清醒,可爱如一只慵懒的猫。

“我那夜表现得可以吗?”他忍不住问。

莲吟差点惊跳起来,当然明白他在问什么,脸蛋瞬间烫得足以煎蛋。

“你怎么问这种……”她结巴了。

“我希望不是因为我的技术不佳使你惧怕性爱。”不能因为话题私密而不谈,如果问题果真出于此,仍是要设法解决。

“不是的。”她很快地否认:“即使没有其他人可以拿来比较,我仍认为你是最好的。

只是……我不习惯……永远不会习惯没有爱的性。你可以笑我天真,但我会一直这么坚持下去。”

他深思地问她:

“你期待我的爱吗?”

她老实地点头。

“你爱我吗?”他又问。

问得漫不经心,一颗心却为著即将来的答案而忐忑期待著。他是在紧张吗?怎么可能?

莲吟犹豫著该不该坦白,吞吐之间,却给他当成了她不爱他,却又不忍伤他心地说不。

东方磊自嘲地笑了:

“不勉强,我们对爱都太陌生。如果我不能付出,又哪能祈求你的给予?放心,我不在乎的。”才怪,他在乎毙了。

直起身子,走到窗前。

“你去睡吧,我也该休息了。”心情没来由地升起浮躁,既不能狠狠吻住她,只好放她走出视线,眼不见为净了。

老天,他自己怎么了?怎么会任一个小女人弄得他颠颠倒倒?

莲吟走到他身后,鼓起勇气道:

“我是爱你的,真的。”

他倏地转身,不明她是否说真的,还是……

“你……”

她退了一步,又一步:

“真的。虽然很傻,但真心的归处连我也不能制止──我去睡了。”

转身想要逃开他的视线,这种告白,令她羞赧,却也如释重负。说了,像脱出了八年来的枷锁,再无羁绊,只是在他的错愕中有些难堪罢了。

在她手沾上门把时,身后一只大掌伸出盖住她放在门把上的手,另一只手有力地勾住她的柳腰,让她讶异得低喘一声,侧著颈子看向身后的他。

两具身子的紧贴燃起了身体中战栗的灼热在小腹中奔窜。

忘不了那夜狂热的人,岂只有他?

“我……我要回房了!”她羞赧不休地慌道。

“你为什么会爱上一个不曾对你善待的男人呢?”他气息吐纳在她颈侧。感觉到她的颤抖,更搂紧了些。

“我不知道。”她软弱的身子无力贴在他怀中,眼中带著遥想。对这种亲密不会感到不自在,甚至可以说是爱极了,一种安心依靠的感觉……很好。

“你宁愿不爱上我?”

“是的,如果我能选择的话。”

“谢谢你。”他深深地低喃,嘴唇印在她耳后,迳自感受自身的喜悦。

在这种奇特的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他对爱,一直是渴望的,有人爱他,是件奇异的事,他会为此深深感激。

他的妻子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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