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长相。”他从皮夹中抽出一张小照片,递给唐劲。“这是我二十岁生日时,晓晨与我唯一的一张合照。你该明白我们这种人家,一向忌讳曝光引来宵小绑架勒赎。加上我们兄妹不爱拍照,这些年来没拍什么可以提供的近照来让你认主子。”
十岁的单晓晨有一张雪白的脸,唯一的颜色是黑色的瞳眸与黑色的发丝,绑成了公主头,安静的坐在兄长怀中,看向镜头的眼光没有任何表情,使得整张相片像是一个俊逸的青年抱着一只绝美的洋娃娃一般。
照片不够大张到足以令唐劲深刻看清楚单晓晨的长相,而且十岁与此刻的十七岁绝对是有差的。
但这样就够了。
他以前在宴会场合见过其他单家小姐们;那些暴发户的蛮气张狂得像装饰过度的小明星,没一个比得上晓晨小姐优雅沉敛的气质。
光是气质上的迥异,便可教他一眼就认出谁是他必须保护的那位单家小姐了。不愧是君怡姨孕育出的子女,天生具有莫家人的优雅。
唐劲将相片送回莫靖远手中。
“够了?”莫靖远挑眉问。
“够了?”
“我还是那句老话:晓晨没你们想像中那么脆弱。这与身体健壮与否无关。”
“我搭明天晚上九点的飞机。不打扰了,再见。”分歧的意见不值得讨论。何况这不是公事,不必达成共识,只须各司其职达到完美。
待唐劲走向门口,握住门把时,莫靖远叫住他:
“唐劲,你从没想过娶千金小姐对吧?”
“敬谢不敏。”他明白这正是总裁选他保护小姐的原因。他也相信即使小姐有千般好、万般惹人疼惜,仍动摇不了他刚强冷静的一颗心。
“刚强易折,你听过吧?”
“我只听过齐大非藕。”他坚信莫靖远只是在开玩笑。再怎么说,晓晨小姐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女生;在二十五岁的男人眼中,简直像刚出生的婴儿。
靖远的暗示,只是为了取笑他向来从容且一丝不苟的神态。一直以来就是这样。
“好吧,祝顺风。别花太多时间守着晓晨。你空降到我大舅身边当特助,没有好成绩,可是有一大票人等着拉你下马。”
唐劲只是笑,微点了头走出门去。他不自谦,也不自满,公事对他而言并不沉重。他知道自己有实力与毅力,所以他总是能做出傲人的成绩。总裁也明白,所以才额外请托了这件私事,不是吗?
留在办公室内的莫靖远并没有马上投入堆积如山的工作中,双手仍把玩着相片,凝望着相片中的小女生,思绪翻转得老远,只有唇边微勾的笑,泄露些许的意味深长……。
但愿唐劲知道哪一个才是正主儿。
一阵柔和的春风拂过,习惯性要拨拂秀发的手在触摸不到预期中的黑瀑时顿住了动作。
又忘了。早在新年的第一天,就请专属发型师抛下她狂欢的计画,来到宅子中一刀剪去她小心宝贝了十多年的长发。如今她那一束青丝被夜茴拿去做洋娃娃的头发;那个照她小时候长相缝制而成的布偶娃娃,此刻正安置在她床头,是夜茴送她的十七岁生日礼物。
“哈——啾。”细声的喷嚏在春风过后引发。随即一张面纸立即递上来。
“今天的体育课别上了吧。”单夜茴轻声说着。
“林伯伯说适当的运动才能治疗过敏。”捂着鼻子,等待鼻水的到来。
“确定不是感冒?”
“不像。哈——啾。”又来一记。噢!她真的很讨厌季节交替的时候。
“嗨,早安,晓晨,又过敏了呀?保重。”同班同学小跑步过来与她们并肩走。看到单夜茴由背包中抽出一条丝巾替单晓晨围上,忍不住笑道:“小公主,你的百宝箱中到底有多少东西呀?简直可以媲美小叮当的口袋了。”
单夜茴斯文的微扬唇角,粉红色泽的樱唇像初绽的春花。她看了下背后的百合背包,这是她亲手缝制的花朵造型款式,里头设计了很多口袋、暗袋,放了很多轻巧却随时用得着的东西,例如:晓晨的过敏药、丝巾、气管扩张剂、面纸、手机……在绝大部分属于晓晨的物品外,再有一小角落放着她的针线包与五彩丝线、碎布。
又一个同学跑过来,是班上的康乐股长。
“喂,晓晨,你身体破成这样子,今天的足球还踢不踢?”
“等一下就没事了,你今天绝对可以如愿挨宰。”单晓晨又擤了一次鼻水,空投入路边的垃圾桶内。
“你们姊妹还真是极端。你哪,高头大马的看似强壮威猛,可惜却是『十分钟英雄』。
而夜茴,外表娇柔如水,迷死了隔壁『西工』那票猪哥,性子却比谁都冷淡。”康乐赵士瑛笑着道。同学了五年,由国中到高中,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一对异母姊妹的迥异性。
单晓晨有一七○的身高,长手长脚,看来略显单薄,喜欢运动,却因为过量会引发心悸,导致心律不整,所以自小严格被制止活动时间,加上鼻炎,常搞得她头晕脑胀。在运动上,她的体力只有十分钟的爆发力,过了十分钟,她会逐渐体力不支。所以“十分钟英雄”
的大名不胫而走。
两姊妹在外表上各有特色。纯粹以美貌来论,单夜茴古典的瓜子脸、星眸朱唇粉白面,使得她一向稳坐校花的宝座。没有长时间相处并深入了解的人,绝对看不出她娇柔温雅的表面下,其实维持着距离外的冷淡客气。每个同学都感受得到她的友善,却谁也不是她的朋友。没有长久相处的人,是感觉不到的。
而单晓晨,她的皮肤接近苍白,面容上一向只有黑眸、黑眉衬着白色的脸蛋。她没像妹妹那般习惯保持微笑。即使唇角勾着,也像是计画着什么主意的兴味,莫测高深得教人心口一紧。当她动起来,有如阳光——大地;而当她沉静时,自有一股不容轻亵的威仪,良好家世的气度自然而然的展现。
不过,她最好笑时,就是喷嚏一个接一个打,鼻水流不完,有时甚至让老师课上不下去,请她到保健室休息。那时,鼻子通红,眼眶积水,目光迷蒙,可怜兮兮得像落难小猫咪,消弭了贵族难亲的气息,同班同学最乐于接近这样不具威胁性的她。
在这个私立女子高中,多得是同父不同母的姊妹。因此单晓晨、单夜茴的关系并不会引起侧目,反倒是她们的好感情今人讶异。
一般来说,正室生的女儿向来不屑与姨太太的女儿走在一起。每个学校都会搞小圈圈;而在这里,则是以“身分”为取向。相形之下,单家姊妹就显得有些特立独行了。
一多入走入教室;离早自修时间还有十分钟,单夜茴习惯性的又拿出针线缝制一些小玩意,坐在位置上,静静倾听同学的谈话。
班代邱静苑走过来道:
“晓晨,有一位自称单晶晶的转学生刚才过来找你,给了张纸条要你赏脸瞄一眼。”
单晓晨长腿优雅的交叠,拧着红通通的鼻子仍在制止灾情中。她的位置靠墙,在腰脊间放了一只太阳花的靠垫让她坐得舒适。伸手接过纸条。
“她转来哪一班?”
“二年四班,生日是六月十八日。比你小两个月。”
现下外界八卦人士正沸沸扬扬于吕莫若事件,进行到此正臆测着“某单氏”少东会不会被驱逐出家门。吕莫若的两名小孩一名叫晶晶,一名叫宝城,本该姓吕,却自称姓单。
单晓晨翻转着折叠精致的纸条,没有拆看的兴致,随手丢入抽屉中,再向单夜茴要来一张面纸,用力擤出鼻腔内的麻痒水气。
“要吃药吗?”单夜茴递上一杯桂花姜茶。
“不要。”
邱静苑趴在桌上,以肘支头往上看。
“你接受吗?”
“理她呢,与我何干。”
“小公主,你呢?”邱静苑扬眉问着单夜茴。
单夜茴看向异母姊姊兴味十足的眼,轻浅道:
“没我的事。”
“那单晶晶不就惨了,没人理。”邱静苑笑着离开。
直到没人注意她们姊妹俩,许久,单夜茴回身看向单晓晨。“要我处理吗?”
“有什么大事吗?这么慎重。”
“怕你烦心。”
“放心,你已成功的掠夺我烦心的机会了。”低沉直笑,她伸手拂弄夜茴丝滑的长发,晶亮的眼神摄人心魂。
单夜茴心口一颤,眼神闪动了下。
“你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呢?我亲爱的妹妹。”不答反问。早自习的钟声同时响起,再也没交谈的机会,任由暧昧气息氤氲,浮沉在两人之间。
单夜茴端坐回位置上,低下头,逸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那笑,似含着些许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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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姊姊,请留步!”
细碎的小跑步声由远而近,语气中有着可怜兮兮的意味。
姊姊?叫谁?
单夜茴才步出校园,想看司机是否已经来了,不料却被叫住。她回过头,看到一个与她相似的身影
相似在于:及腰的直发、公主头的发式。今天上学可以穿便服,她们共同穿着样式相似的雪纺纱白色素面洋装,没有意外的话,可能是出自同一设计师之手。唯一无法相同的是单夜茴的背包世上绝无仅有——因为那是出自她双手巧思制成。
有必要弄得这么像吗?一张明媚的脸明明像芭比娃娃,何苦去当日本搪瓷娃娃来不伦不类?
“请问你是?”心下其实是有底的。
“我是晶晶呀!早上去找姊姊,姊姊还没有来上课,我有留纸条的。想邀请姊姊明天晚上参加弟弟两岁的生日,没有等到姊姊的回覆,所以找突兀的来找你了。”单晶晶红扑扑的脸蛋表示出十足的善意。
单夜茴轻道:
“抱歉,我不便参加。”
“为什么?姊姊,难道连你也瞧不起我们吗?我们有共同的血缘呀。你不会知道,自小孤伶伶长大的我,多希望有一个高贵美丽的姊姊来疼我、来陪我玩。被全世界的人瞧不起也没关系,我另在乎姊姊你呀!”单晶晶双手激动的拉住单夜茴右手,始终不肯放。
“抱歉,我真的还有事,不方便与你谈这件事。”
“姊姊!”单晶晶双手一抱,简直快将单夜茴扑倒。
单夜茴轻拧住细致的眉峰,费了好一会工夫才拉开八爪章鱼,浑然不知远处有人以长镜头相机连拍了好几张相片,每一张都可供八卦杂志写成可歌可泣的故事。
嘿嘿,赚到了!
贰周刊的小胡脑中已想了数十个版本来写成故事了。单家的千金小姐耶!从来没有人能瞧到她的真面目,莫、单两大世家的保护简直是不遗余力。自这个绯闻爆出来一个月以来,他天天在这边站岗,就是怕不到伊人相片,接送的司机直接把车子开进校园,让外人无从窥视起。
吕小姐实在太够意思了,向他保证今天的站岗不会无功而返,明天的头条有着落了,呵呵……。
心满意足的转身想走,不意被身后一堵人影吓得几乎破胆,小胡破口骂了出来”妈的!
什么挡路作杵在这边吓老子……”还没骂完,倘瘦小的身子立即离地三寸教人钉在围墙上,一只硕大的拳头拧住他衣领压迫住颈子,让他几乎断了气。
“贰周刊?也只有这种三流杂志敢冒着生命危险造谣生事了。”高大的男子在背光下,让小胡瞧不清其长相。“即使贵社总是随时准备好了一大笔钱准备赔偿、准备了数个版面准备道歉,也不代表你可以不经莫家同意就把单小姐的照片公开。”
“你……你……素……水……(你是谁)?”勉强挤出的声音破破碎碎、颤颤抖抖。
“我是谁不是重点。重点是以后贵社若再敢拿单小姐的相片做文章,乱绝对不是只有这样而已。”男子取下小胡脖子上的相机,使力砸向墙壁,在重击声带来的碎裂后,底片曝光了,相机没了,而相机所有人正努力不让自己抖得像秋天的落叶。
“你可以走了。”
彷佛刚才的暴力行为不是他做的一般,此刻男子在阳光映照下,一派乎和温文。他和气的笑着,替小胡理好衣领,让他双腿再度踏回地球表面,哥俩好的拍了下小胡肩膀,差点没吓瘫了小胡,以为自己中了化骨绵掌。
“还不走?想一起去喝茶吗?”男子愉悦的问。
小胡当下连滚带爬的走人,连问对方是何人的勇气也没有。妈呀!公司的奖金再高也得有命丢花才行。小胡很明确的感受到自己若不信邪,小命绝对是不保的。
原本小胡站立偷拍的地方,由男子递补,果真是上佳的偷窥方位。他看到校门口原本上演的认姊剧码已演得差不多。正统的单家大小姐冷淡客气的摆脱了单晶晶,返身回校园内。
而那位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小可怜立即将泪一抹,露出深沉的眼光……。
莫靖远错了,晓晨小姐是需要保护的。
唐劲转身回车上,知道自己务必把这件私下的委托做得十全十美。纯真的千金小姐绝对不会知道居心叵测的人可以有多邪恶与不择手段。
这日,天气稍热,春风送来的不再是料峭的冷意。于是当车子驶入一排通往高级住宅区的林荫大道时,单晓晨便叫司机放她们下车;她想要散步走回去。才十分钟的路程,通过了山下的保全哨站,基本上已不怕有危险。这边治安良好,每五分钟有一辆保全车巡过;社区成立十年以来,没传出绑架勒赎事件。
上坡路走得十分耗体力,单夜茴拿过晓晨的书包。
“让你负担轻一些,比较不容易喘。”
单晓晨没有费事的拒绝。她从不计较琐碎小事,何况夜茴的决定一向不容改变,除非自己以命令的口气抗拒,否则耗尽了口水也不会有转圜。而单晓晨从不以命令的姿态对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