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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哭过好几回的红心,因为哀悼起自己断掉的弓与被玩坏的金箭,又哭了出来。
他可以预想回天堂后,如果不是会被揍得三百年起不了床,便是卷铺盖被踢下凡间受苦受难以偿自己破坏天堂公物之罪。
“哭哭哭,天堂的水太多了是不是?要不要用来解救台湾的乾旱呀?没用的东西。”
月芽这个弄坏人家公物的仙女完全没有愧疚之心地嘘他。虽然她揍得他满身青紫,但红心也揍了她好几脚,不相欠了!幸好她是仙女,否则早一千多年前,她还是大唐公主时,任何敢对她不敬的人只有砍头的分,更甭说动到她一根寒毛了,连杀九族都只是小意思。
荼靡在一旁纳凉:
“喂,咱们是来开会解决问题的,不是来玩五子哭墓,拜托有诚意一点好不好?”
可能是天堂没什么人了,专派这种天使下来,这么爱哭的天使应该派去司雨神那边才是。
不过,此刻他可以肯定这个红心天使是宇宙无敌超级大近视眼,否则怎么会百射百不中地将封琉折腾成那样子?早该猜到的不是吗?封琉的姻缘就是这么断送在他手上的。
奇怪,千百年来,天堂不择手段地吸收灵魂,让人类拼命地想升天,怎么一大票人中,就找不出几个好东西来训练成优良天使吗?
反过来想,其实答案也正在其中,要不是天堂拼命抢人,良莠不计地吸纳,又怎么会出现这种天使?自找的!
他们地狱的领地虽然年年被缩减,可是一大票魔物倒是挺菁英化的,像他这个职位小小,尚不足司职的恶魔,随便站出来都比天界那二位强,撒旦王一定很欣慰。荼靡忍不住又偷笑了,一颗心只为他崇拜的王跳动。
“荼靡,回魂了。”
一记巴掌打中他后脑,夹带月芽娇滴滴的声音。
“真三八!我警告你不许再打我的头!”荼靡捡回掉到地上的黑角与黑光圈,小心地再黏回头上。
月芽本来想再打一次的,但猛然想到自己正在“锺情”于他,只好作罢。
“咱们快点讨论善后的问题吧!我们东方人凡事讲缘分,今天能聚在一起,就是缘分,人家说缘起不减,所以我们要惜缘,不可以再互相殴打下去了──”
“对不起,容我插播一下。”荼靡赶忙在自己睡着前打断月芽的一长串开场白。
“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可以当观众,但你不能发言。”
“对呀,对呀。”红心举双手赞成荼靡的说法。
月芽倒抽口气,气忿地跳到二人之间,一手指一个,发抖地叫道:
“你们这两个过河拆桥的狗奴才,什么叫做与本宫无关?当心我唤人把你们拖去午门斩首示众,以召世人!”敢情她还当这是一千多年前由得她作威作福的时代。连口气都极有“古趣”起来了。
“敢问姑娘,不知是否知晓此刻为西年一九九六年,不再是贞观,也不再是天宝年间,人类在二十世纪之后步入全新的政治型态?”荼靡煞有其事地鞠躬哈腰,在人间久了,电视看多了,倒也学到一点点东西。别的不说,就年代而言,皇族人马早已不吃香,端架子也没人捧场了;这他可是明白得很。
说得月芽脸色一阵青白,口舌也一窒,连忙清了清喉咙,改口道:
“不管怎么说,这是东方,我的地盘,人家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乞丐不能赶庙公。
你们要是太过分,当心我去玉皇大帝那边奏一本,到时够你们好看了!”无论怎么说,他们都没资格让她到一边纳凉,不许她加入一起玩。
虽然没见过东方天神的尊容,但人家能当王,总有不错的法力可以让人害怕吧。他们这一双来自西方的天使与恶魔,最好还是安分一点的好,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嘛。
说起东方诸神,其实挺不容易让他们“外人”搞得懂,红心忍不住问了:
“你们这边的老大是玉皇大帝,还是如来佛祖?谁比较大?”
这问题太深奥了,月芽知道的其实也有限:
“文献上记载,玉皇大帝比如来佛祖多历了一个劫难,所以天界他最大,但是如来佛祖最受尊崇。这有点像美国开国之初,华盛顿是国父,而富兰克林倍受敬重的情形是相同的。”
“哟,你们东方这边不是二十世纪初才门户洞开的吗?怎么你会知道美国还有个叫华盛顿的?”荼靡双手合十,崇拜地看她。天知道他不当人类已经五百多年了,五百年来物换星移的变迁,年代的流转,他全然不去注意;反正他又不当人了,而且修行的路迢迢无止境,他哪来闲工夫去关心人类的打打杀杀?而这个月芽,看来游手好闲得很,会用功去读文献,倒也令人在讶异之余,不免“稍稍”佩服起来了。
月芽当然不会告诉他说自己一千多年来老是在修行时间偷溜去云端看人间的打打杀杀,尤其清朝末年那一段最刺激……
“我们东方的神仙教条相当严苛,教学内容五育兼备,我当然会知道历史!而且,我们神系与佛系的地位问题之深奥也不是你们这些外人可以理解的。”她训完他们,下了个结论:“总而言之,你们休想甩掉我。”
红心也懒得理会她了,免得待会又被揍,直接进入会议的主题,摆开架势问魔域代表荼靡先生:
“你说,这下该怎么办?目前有两个大问题必须解决。第一,你们弄坏了我的金弓与金箭;如果我回到天堂领罪,你们也逃不了关系。第二,你们不能抢我的客户;既然封琉的名字出现在天堂的姻缘册之中,必然就是归我们天界管,所以我才会领命下来办事。如果你强抢我的人,等到天堂巡逻员发现了,到时轻则抓你们法办,重则发动战争!”
虽然不知道会不会这么严重,但夸张一点才有气势,红心脸色沉重,其实心中在偷笑。
“喝,当初是谁乱射箭,让封琉的准老婆飞掉的?如果你如期完成使命,又哪须今天还单身,并且被我的客户相中!你已经失去主宰他的婚姻的资格了,怎么可以如此可耻地在这边对我叫嚣?”
“住嘴,你这个卖花的──”
红心吼得脸红脖子粗,正想长篇大论,可是荼靡飞快地插嘴:
“我是‘管花谢’的,不是卖花的!”
“都一样啦!反正怎么叫,你也不会是管姻缘的!那是我们天界的职责!”
荼靡叫得比他更大声:
“那是你们天堂太阴险,抢去了所有好差事,存心叫我们地狱喝西北风!今天我们会做这种事,还不是你们天堂逼出来的,去跟你们宙斯说,他不要脸。”
“你……你敢骂我家至高无上的王!我跟你拼了!”红心扑了上去。
两个小鬼头立即在地上扭成一团;为自己的信仰而战。
月芽绕着他们转,不时地踹一脚偷袭。她实在不明白他们何必这么呆,亲自动手扭打,用法力不更高级吗?不过,看情形,他们的法力也不甚了了,别丢人现眼的好。
什么天堂、魔界的,在东方,她这边的神系才是老大,虽然也有分天界地狱,而且天界又分了好几派,但都相敬如宾得很,各自分工司职,也没见有任何纷争;那他们西方到底有什么积怨,须要靠这两名呆子大打出手来泄忿?可怜哦,回头她可得去查查西方诸神的资料。
不过,光看他们老是三言两语不和立即跳起来干架,也真是没意思得紧,这样子谈个一千年也谈不出所以然,搞不好当他们达成协议,封琉与颜茴早投胎十来次了。不行,她是来看好戏的,观众的权益不能受到剥削,她得自力救济才成。
左瞄右瞄!很好,在这个阳台上的左右各有一根石柱,她从袖袋中掏出许多未用的红线,念了个法咒,就见手中的红线分成二条,往缠斗的二人身上飞去。
不一会,一仙一魔被绑在柱子上,很公平地一人一根,没有偏心。
在尚未有能力司职时,月芽的红线只能当成捆仙绳用了,倒也挺好用的。
“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两名落难者同时大吼。
“不要。”她高傲地扬起下巴。走到二人之间,决定充当主席,让他们好好地把会开完,协调出个好方法。
“吵吵吵!只会吵,当心把天兵天将都吵下来了,到时连累我怎么办?”她绝对不会忘记自己也是偷跑下来的。被捉到可有得瞧了。
荼靡抬起乌青的脸:
“反正封琉我是要定了,而且你的弓没了,也不能执行任务,还抢些什么?抢到了也没用!”
这个提醒立即让红心泪汪汪,悲从中来地指控:
“都是你们啦!你们要赔人家啦!”
月芽好心地撕下红心衣摆一角让他擤鼻涕。可怜他目前被绑得像颗肉粽。
“我们又不是工匠,怎么赔你?我看你还是偷偷回到天堂,再偷一副不就得了?不然向别的天使借嘛,还不简单。”月芽提供低三下四的方法。
邪恶的种子播入纯洁天使心,红心猛地噎住气,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才恍然回神,认清自己是无邪的天使,不能做坏事的!
“不行啦,人家又不是恶魔。”瞄了眼荼靡,思想更为邪恶:“不然恶魔去帮我偷好了。”
喝!好歹毒的笨蛋。荼靡嗤之以鼻:
“帮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你美咧,我会帮你!”老实说他五百年来可不曾做过什么坏事,不小心闯下的祸当然不算,身为恶魔并不代表必须使坏,哪来那些闲工夫。
所以,真要他“存心”去做坏事,是十分具有高难度的。
红心吼道:
“什么都讲好处,你偶尔做做善事会死呀!”
月芽插播:
“偷东西也能算是善事吗?好奇怪的算法。红心,你的用词有些见怪。”
红心恼羞成怒:
“还不是你先提起的,是谁说要用偷的呀?”
送了他一记爆栗子,月芽挥了挥玉手:
“我只是建议,你不必皆采用呀,叫你去死你会不会去死?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受罚吧,免得给天堂丢脸。”
荼靡叫道:
“反正我不管啦,眼前就只有封琉与颜茴的事须要解决,你没了工具,还想怎么样?”
“可是……可是……如果没有让封琉娶妻,我就没法回天堂呀,我也不管啦!”红心又抽抽噎噎起来了。
“这样吧。”月芽脑袋转了转,有了个主意:“让这个封琉娶颜茴,也算是了结了他嘛。你先帮荼靡,然后我们再合计出一个好法子来让你完成工作,不会受罚。怎么样?”
“不要,为什么不是你们先帮我?如果到时你们坑我怎么办?”红心才不要当傻瓜。
面对他们这些没道义的东西,还是小心为上。别当天堂的人都是纛材。
荼靡冷笑:
“哟,天堂的堂训不是‘真、善、美’吗?你这样怀疑我们怎么可以?这种心态是我们地狱的专利。”
“好了,别吵!我说了就算。你们听我的,第一阶段工作完成后,我们再去想第二步骤的方针。散会!”月芽逞足了当主席的棍,有模有样得连自己都崇拜不已。
在形势比人强的情况下,似乎不合作也不行了。尤其红心死也不敢回天堂面对大人的忿怒,总是要先完成一些事才有请罪的筹码嘛,再笨的天使也懂保命之道。
即使两人都没有点头,到底也算初步协调成功了。所以月芽收回红线,拉两人握手言和。
好吧!反正古早人有说过:天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东方人的老祖先更说了: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跨开元以来,天使与恶魔再加上东方小仙女,首开先例的合作了。虽然地位不高,所以无法惊天地、泣鬼神,但是震撼的程度也够了,所以他们都很满意。
“可是……我的弓断了,如果被巡查员看到了,我就死定了,怎么办?”红心抚着弓屁,眼泪在眼眶滑来滑去。
“那简单。”月芽一把接过,裁了一段红线绑在上头,不一会,克难的金弓又复活了。她施了点法力,让颜色变为金色,外表看来,使与未断前一模一样,差的只是弓弦已不再具有法力了。“喏,好了。”她交给他。
三人拍掌为盟,开始齐心一力地贡献所学,“解决”掉封琉与颜茴这一对case。
真是好艰辛,好好玩,好……可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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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把平凡普通的事情搞得这么复杂,也不是平凡人做得出来的;更别说延宕到今天仍未解决了。这种功力,相信各路仙魔都会甘拜下风。
荼靡在满天星光辉映的夜色中,躺在树梢上哼着小曲儿自娱。反正那个封琉还没清醒,好心一点,让他睡个够吧!如果到明天太阳晒到屁股时,他还不识相地依然在昏睡的话,那他就不客气了。
难得耳根清净。那个月芽不知道飞到哪边去了。而红心天使飞去云端交报告给侦查长;他们当天使的一旦下凡时,每天都得交报告上去,并且听训词。他们天堂的规矩真多,不过,也不必太同情啦,谁叫自古以来,天堂总刻意立下端正不阿、清明洁纯的形象来让人向往?活该教条多如牛毛!
几天的执行下来,他发现婚姻这门工作也不是那么好做的,还不如他将来神气地叫花凋谢,哪一朵花敢不听命于他?如果有哪一种花想开久一点,或不按季节开放,就得买通他,到时还有红包可以嫌,多棒呀。
在人间这些天,荼靡果真学到不少,尤其是捞好处的本事。这台湾人可真是厉害极了,难怪人类估计出世界最聪明的三种人是犹太人、德国人与中国人;其中位居东方的中国人光是人口就足以傲笑全球了,难怪会自立种系,不与西方人搅和。人口多还不足为奇,稀奇的是中国人善营利与走偏门的功夫,真是教人叹为观止。他们恶魔都还不懂得使坏,什么中饱私囊啦、监守自盗啦、拍马屁求升官等等……他们虽然让人类很怕,其实也是惩治那些奸恶之辈,善良的人类他们并不会去加害,绝对没有循私偏心那回事。
即使他们可以为所欲为,却也不见有人那么做;否则今天地狱哪会惨成这般?
东方,奇怪的地域。中国,奇怪的民族;自卑又自负,自大又自怜。有举世闻名的聪明厉害,却未曾称霸全球!没有哪一块土地能比得上这边的朝代更迭之多,几乎让人眼花撩乱了。
也许,聪明人愈多,野心也就会更大吧!这么说来,天神与撒旦王的长治久安,是否代表底下全是──呆瓜?不好!那不就连自己也骂进去了吗?呸呸呸。
荼靡发现自己不太适合想有深度的问题。反正天神宙斯与地狱之王撒旦当王是一直以来的事,那也代表着永恒,任他想破了脑袋还是那个样,与人类短短的寿命根本不同,他想那么多做什么。
“荼靡──”
一声威严的叫唤吓到了沉思中的小恶魔,让他坐不稳地跌到地上,等他想到自己有翅膀可以飞时,一颗头早已埋到草堆中了。
“呀呸,呸!是谁啦!”吐掉口中的草,他双手叉腰地骂着。
还会有谁?他的上司,那个被派来三不五时“督促”他的司花谢魔。
看到现身的居然是自己的上司,荼靡哪还敢嚣张,连忙表情一敛,搓手哈腰地走近上司:
“嘿……大人,您今儿个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来?”古装剧看多了,连谄媚的神情都学了个十成十。希望司花谢魔不是专程下来找他出气;上一回被揍怕了。
司花谢魔双手横胸,极有威严地问他:
“近来没给我捅什么楼子吧?”
“怎么会呢!我绝对不会给咱们地狱丢脸的。事实上,我还挣足了面子。”他连忙吹嘘自己的丰功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