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还没沦落到那地步啦。”我撩着头发,抓了一撮在脸上刷着。突然想起每次盛妆面对楼公子时,他对我一头粉饰油亮的头发有着嫌恶,我想,他那人一定很锺爱自然披散、摸起来如丝质触感的头发,但我一次也没让他看到我披散的模样。当然上床时有,可是汗水淋漓和着原本的发胶,腻人的感觉更可怕。

像今日这般无矫无饰,任长发自然垂在肩上,微微的自然卷让我看来清纯又俏丽;娇媚狐丽的面孔之外,我不会让楼公子看到我其它面貌。

母亲拨开我右边的长发,笑道:

“好典雅的珍珠耳环,配你珠亮的罩衫正好。”

我摸了摸耳环,哦,一直忘了取下来,这是楼公子送我的饰品中,我最中意的一款。小巧而细致。没有华丽的艳光,却无比的典雅,愈看愈中意;我甚至为了这一对耳环去穿耳洞。如果哪天我把那些首饰典当一空,这对耳环一定不是其中之一“我的上司为人慷慨。”

“眼光也不差。”母亲点头。

其实她没见过楼公子,也没向我打探更多的事情,因为她一向相信我、也放纵我。她对楼逢棠不能说没有好奇心,只是他还没有重要到值得她去打探的地步,只能由首饰上、我的言行上去侧面猜测。

“你打算出国念书也好,免得沾惹上事端。”

“怎么说?”

“你知道,你父亲六十岁了,年纪一大,小一辈的人整天想的莫不是财产的问题,尤其他的孩子那么多,妻妾成群各怀鬼胎。我不要你拿他一分一毫,你出国恰好躲过这一切烦人的事。”

我笑道:

“爸爸至少可以再活二十年,急什么?”

母亲冷笑:

“要防的人第一个就是你父亲。如果不是他自己提出来,小一辈谁敢动?不管他想玩什么把戏,我不会让他有机会玩到你头上。”

“我有什么值得他设计的?”

母亲拧了下我脸颊:

“怎么没有?他一心要让你当良家妇女,前些日子在南部挑人选,我看他是非要想法子让你嫁个土财主不可!那是他自以为是的父爱方式。”

那倒是有可能是父亲会做的事。他一向讨厌我过于放肆恣意,向坏女人看齐。

“不怕不怕,如果只是这点事情,不必担心,爸没法子设计我。”

“锺先生真是可笑,自己背叛婚姻,三妻四妾,却居然又期望他的子女全乖乖地走入婚姻中,有快乐的婚姻生活。如果婚姻生活真的能轻易有快乐,为何他一而再地出轨?他怎么会天真地以为让你嫁人就是父爱的表现?由他来做这种里,实在是最讽刺的事了。”

“人向来都是双重标准的,不是吗?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晚上要看歌剧,得回去梳洗打扮一番了。”我挽起母亲,一同向柜台走去。

结完帐,我们往门口走去,一阵熟悉的古龙水香味传来,使得原本低着头的我不置信且讶然地抬起头,在非常诡异的一刻,迎面走进来的男子也恰巧看向我,而他正是那个应该还在香港的楼公子,他身边依偎着华侨小姐。他们才刚由自动门走进来,我没敢再与他的眼光衔接,连忙故作不经意地垂下右边的长发,化为帘幕,遮去所有看向我的目光。挽着母亲走出自动门,在擦身而过时,我差点吓得把呼吸给忘了。他……应该、绝对、不可能把我与他认识的任颖做任何联想吧?尤其那种视线相接,只是不经意的痛视而已。

“小姐。”自动门在身后打开,低沉有力的声音叫住我。

我僵直在原地,心中开始念佛号,完全没有面对现实的勇气,所以不敢回头。

母亲才刚走开去地下室开车呢!此刻我连一个可帮我的人也没有,而楼逢棠正要命地走近我……

“这是你的耳环吧?”修长的手指由侧方伸来,手掌上摊放着一只珍珠耳环,而我只头晕目眩地看着他手心三条长而有力的线条,他的智慧线甚至长到几乎划过手掌的全部……

我双手同时摸向耳朵,发现左耳空空如也,怎么穿耳洞的耳环也会松掉?一定是刚才玩着玩着弄松的。而且好死不死掉在他眼前……天要亡我吗?

“是的。谢谢。”我很快地伸手要取回。

但他摊开的手却很快地合起来,我讶异地抬头看他,脸上热辣辣地涨满心虚,也必然红透脸。

他皱眉地看我:

“你很面熟。”

我有点紧张道:

“这种搭讪辞太不高明了。”

他淡淡地露出笑:

“我的女友也有这种款式的耳环。”

“是吗?我说过要搭讪——”我不耐烦的语调卡在他伸过来的手。他修长的手穿过我颈间的发,轻轻一撩,在风中飞扬,然后,我的长发轻轻如丝一般再度栖息回我的肩上。我猛地退了一大步,差点跌了个倒栽葱。“先生!你未免太轻浮……我……”

“颖儿?”

母亲的车子已开上来,那一声叫唤在解救我的同时也毁灭了我。但我不管了,立即飞奔过去,上车后再也没敢睁开眼,像只遇险的驼鸟,将脸埋入沙中,当做没事。

悲惨的我几乎可以看见被楼公子撕成碎片的镜头。他……认出我了吗?我想他还不是十分确定吧?

明天要上班哩……我该去吗?

我完了啦!

 

第5节

 

一大早上班,忐忑不已地等待着,我赌他没认出我,所以我斗胆来上班。可是先出现的人并不是楼公子,而是多次约不到我、找不到我的方慎哲。

这小子终于找来这儿了。但此刻我没心思去料理他,偏他不肯走,抱来一大束紫玫瑰,让我十坪大的办公室像间花店。

“你今晚有空吗?能不能拨冗让我陪你用餐。”方慎哲温柔地看着我,以他一贯斯文好教养的声调问我。

这种人是让人不忍心摆坏脸色的,可是我实在提不起劲应付他。只能假笑道:

“吃晚餐?你可能要预约到西元二千年。”

“颖儿,别这样。”

我伸出载满戒指亮晶的手止住他的话:

“第一,不许叫我小名,你只能叫我任颖,或任小姐,第二,我没空陪你耗。穷小子对我而言没吸引力,请你看清自己的身价。我——”

方慎哲的笑意好浓,居然伸手握住我金光闪闪的手。

“我并不穷,供得起你奢华的生活。”

不会吧!这家伙恰巧是有家底的?

“口说无凭!等你荣登上《企业大亨》杂志的黄金名人榜再来追我吧!谁知道你有没有出息,”拼命攻他弱点,怎么还没踢到他的罩门?奇怪。

“任颖。给我五年,不,三年就可以,我不会比楼逢棠差,真的。”他诚挚地抓住我双肩,俊脸满是光辉,

太圣洁了,令我不敢逼视又喘不过气。

老天,谁来救我,让我摆开这个爱不对人的好男人?

“方慎哲,你听我说——”我企图要拉开他的手。

但他没有放,一双眼直对我放电。

“任颖,我是真心的。”

“放开啦!我衣服快掉到地上了!”我没好气地低斥他。在他连忙收回手时,我赶紧拉了拉低胸紧身洋装,把垂落的细肩带放回肩上。

“任颖——”

“好好!方先生,您快回去吧!今晚我们一起吃饭,把话讲清楚,七点半,“福华”门口见。”我不耐烦地挥手。将他往门外推去,最后很粗鲁地伸脚踢上门。

吐了一口气贴在门板上。还来不及顺过气,背后另一扇门却被轻敲了两下,我飞快转身,见到楼公子立在相连的门边;正笑看我。

连吞了好口口水,却是讲不出话;我看着他。

他先开口:

“原来你是这么赶跑不喜爱的追求者。”

老天!他看到我踢门了!

“哎呀!你可回来了。这星期想死我了。”我走向他,努力挤出媚笑。

他盯着我的双耳,道:

“戴祖母绿耳环会不会太重了?”

“不戴它怎么显得出我的身价?”

“我以为你昨天就该知道我回来了。”

他的眼神莫测高深,我的心吊得老高。

“我怎么会知道呢?你这死没良心的,平常根本不会想到我,搞不好只有施岚儿才有这个荣幸知道你的作息表吧?”

他笑笑,改了话题。

“你的珍珠耳环呢?”

“在家里。你不会以为我会戴那种绿豆小的东西让人看不起吧?太寒酸了。”我刻意挥着亮晶晶的双手。

他伸手摸了摸我左耳,然后滑到我光滑的肩膀,勾起左肩的细肩带,把玩着。

“明晚有个宴会。你把那对耳环戴上,我手边有一件银灰长礼服适合你搭配。送你。”

我一窒。他在与我玩游戏!

天爷,他……他……到底想怎么样?

“送我衣服?楼公子变小气了?居然不送珠宝改送衣服,我该笑纳吗?”我刻薄地应他。

“女人,对你,除了绝不亏待外,我还会奉陪到底。因为,我突然发现,你是很耐人寻味的。”他放开我的肩带,轻吻我一下,转回他的办公室。

留下我悲惨地陷入水深火热。

***

我觉得我快要深陷肥皂剧的公式了。

天下间哪有这么巧的事?

与方慎哲的晚餐实在没什么好提的。无法对他疾言厉色,索性冷淡以对,我相信久了之后他必会知难而退,反正我就快溜出国了,还怕什么。

唯一出乎我料想的是尾随而来的楼家泼辣妹,原来方慎哲是她心仪的白马!当下,那妮子表演了一场火爆的戏码,泼了我一身的酒,砸去一桌的东西,然后剖心挖肺地向方帅哥告白,并且大声吼我是荡妇淫娃。

我狼狈地趁乱退场。

此时浸在浴缸中,我无力地叹息,苦中作乐地想着,也许方慎哲会因为这次事件而歉疚地不再出现。

唉!怎么人一开始背起来,便会诸事不顺?水已开始变凉,我跨出浴盆,擦干身体放下盘着的长发,随便套上一件浴袍。

坐定在梳妆台前才有空想起我另一项烦恼。楼公子明天指定要看到我的珍珠耳环,而此刻我桌上只孤零零地躺着一只;这得怪楼公子出手大方,每次送首饰都是名家设计,全台湾找不到第二对,让我连想再去买一副都不能。

他是知道的吧?只不过他有兴致陪我玩,看我心惊胆跳的模样;只是,他那么闲做什么?我对他而言只是性伴侣而已,而他甚至已有些腻了我,绝对不可能再多看我一眼。但一想到他近日来某些奇怪的举止,就不由得我再度把心吊起来担忧着。

勇敢地面对我不太愿意去承认的问题,其实我知道他对我的态度与其他女人不同。他风流好色没错,但还不至于色令智昏,即使面对我这类女人,也能保有一颗冷静的头脑。也许是有时候我太合作了,令他不得不怀疑。上班时安分地当花瓶,不去缠他;下班后能与客户调情拉生意,又可以陪他放荡终宵。

别的女人也是这样没错,可惜我没有夸张地去扮演得宠女秘书应有的嚣张,四处颐指气使;没法子,我生性慵懒,许多不必要的举动就索性不做了。

突然扬起的门铃声吓到了我,手一动,桌面上的首饰全掉散在地毯上,哦,不管它了。

连忙开门住客厅走去,一头混沌的脑袋霎时想不清会有谁来……可是……不对!如果有人找我,楼下的管理员会先通知

这想法来得太迟,当我想到时,门已被我拉开!而我甚至粗心大意到没问来人是谁就开门了。

楼逢棠俊朗的面孔、邪气的笑容占住我视线,而门边的对讲机“哔哔”地响了起来,令我一时不知该甩上门。还是赶紧接听对讲机。

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

这是我心重复不已的哀号,一声惨过一声。

我机械似的执起听筒,那头传来管理员老李洪亮的笑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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