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他没空教养小孩,所以不准备生。而且认为他的妻子我也不是当人母亲的料,还是别造孽的好。
所以夫妻的义务可以行之,却必须用保险套,显然早已摸透了本人三分钟热度的本性。
两年前撮合了唐氏夫妇之后,我也就不再提了,依旧南奔北走。后来我看唐氏夫妇亦无再生育的打算,多少了解育儿之事不是儿戏,加上被朱棣亚洗脑,也就不想生宝宝了。有现成的漂亮小孩玩玩该满足了,何况我承认自己生的儿子绝对不会比唐学谦更吸引我。
可惜他长大时我也人老珠黄了,否则真想拐他谈一场恋爱。
口水擦一擦,生不逢时呀!唉!
回神乖乖看戏,就见三位长辈交头接耳的说些有的没有的,如果我耳朵听的没错,他们下一个目标是找生子秘方去了。什么大力丸、虎骨酒,以及第四台的各种补精益气、四十岁活龙一条的广告成了他们的话题,也就不甩我们了。
我对朱棣亚使了个眼色,两人潜上三楼。当年结婚时的新房不知道有没有结蜘蛛网了。
四年来回来过几次,但也很快走人,这间新房实在是浪费了。
“近来过得好吗?”他脱下外套搁在一旁,问候着将近半年不见的我。
“很好呀,我看你也过得不错。”我从口袋中掏出收据交到他手中。
他挑眉看了一下,也没有跳脚,一如他三十三年来的斯文沉静,有怒气冤气也不形于外(或者是我太迟钝看不出来?)。他只是收下,并且签了一张三十万的支票给我,依旧不语。
根据我与他认识了二十九个年头的了解程度来分析,这位仁兄肯定是有烦心事,而且依照惯例的闷在心中闷不吭声的自行消化。与他做夫妻四年没什么值得称颂的,但与他做兄妹兼哥儿们倒有一辈子了,所以我也就当仁不让的问道:
“怎么了?难不成你出墙了,怕我知道?”我将他一同拉躺在大床上,依照小时候养成至今的习惯,窝在他温暖的怀中谈天说地。
“我曾经决定与你这样过一辈子的。”他摸着我近来又剪短的发,挑看着几撮染成金色的扯了扯。
“你要断绝我的金源了?”我垮下脸,满是弃妇之色。
“不。”他笑。“你曾要求我比照唐或的离婚条件办理,我不是答应了吗?虽然以我目前小公司的收入来说,要每个月付你三、五十万是吃力了些--”
“我说过七、八万元就可以了嘛。”我连忙打折。开玩笑!我们两家的田产看起来是很多,但未变现之前,能花用的也不过是租金而已,哪里比得上大企业“唐远”的气派?我们这种人还是承受不起大手笔的挥霍,小家子气得紧。何况创业维艰,朱棣亚的公司再赚钱也不能毫无节制的挥霍,他可是有远大自标的人呢。
“棣亚,你有喜欢的人了吗?”我趴在他身上问着。
他静默了下。
“有一个女人,可能怀了我的孩子。”
“咦?你允许别人生,就不许我生?”看不起我哦,我虽不是很美,但也不丑。
“菲凡,你倒来计较这个,拜托有点为人妻的样子好吗?”他啼笑皆非的又拉了我头发一次。
好吧,我乖乖的扮演“妻子”角色。
“你脚踏两条船,可恶坏男人--咦?不对,我先借问一下,是你去勾引别人呢?还是别人设计了你?前一阵子你被资讯杂志评选为科技界才子俊男之一,被女人倒贴也是极有可能。”
他又笑了。奇怪,为什么我的话常能令他笑?这是不是他慷慨给我零用钱花的主因?毕竟朱棣亚是不常笑的男人,很多时候他的笑只为了礼貌,并非真心。
“我不太明白她的心理。我对女性并没有太多的认知,你也知道三十三年来我并不热中于男女之事。与你亲近又作不得准,你并不是正常女人的范本。”他想了一想,突然吻了我一下。“菲凡,你会觉得浑身颤栗,产生酥麻触电的感觉吗?”意指接吻。
他在说神话吗?几时被爱情小说洗脑了我怎么都不知道?回吻了他一下--“老兄,实际一点吧。人家说做爱像火山爆发,宇宙爆炸,也像假死,可是那也只是肢体交缠时彼此配合而感到欢畅片刻的松驰而已,没有人家形容得那么夸张。此刻您老却想只是接吻就要得到触电,建议你去墙壁撞一撞吧,你这辈子绝对修不成情圣的功力。”
“也许『爱情』这东西会使一切显得不同。”他深思着。
我拍拍他的手起身。
“我不晓得,但我挺好奇那名女子的长相,如果真有人怀了你的孩子,你会要她吗?”
“不一定。毕竟我非常满意现在的生活。如果有了真正的家累,势必得从工作的时间内分割出一半来经营家庭,对我的生涯规划而言,不是好事。”
可是人生不就是这样吗?总会有荆棘意外横阻,岂容自己拨拨打打便算作数?
“男人一旦恋爱了,会像唐或那样疯狂吗?”我在九年前曾把唐或的追求史当成稀奇事说给他知晓。
“我不知道。”他眼光怪怪的扫了我一下。
“那你去恋爱看看嘛,我要看!”我兴致勃勃的拉着他的手要求着。
他眼光闪了闪,口气突然有些僵冷:
“你是真不在意还是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
“无论如何那都不是我所能决定的呀。”我直觉的出口叫着,然后愕然的盯视他“似乎”有些生气的面孔。
我们互相瞪着不语。
然后我终于知道了一件事:我们吵架了。
※ ※ ※
我与朱棣亚的哥儿们情谊胜过一切;当然因为情谊深厚,所以在双方家人的力撮下,觉得与他挂上夫妻名分也不错。世上多的是仳离的曾经海誓山盟男女,朋友般的相处反而能长长久久,给彼此自由的方式就是当一对夫妻,然后在夫妻名分间,长长久久的做互相扶持的朋友口这是四年前我们立下最好的解决方案,也一直这么做。
不能说没有感情,但肯定是没有爱情。他若寻到了爱情,我不是没有伥然的,只不过那又如何?总不能因为日后再也不能彼此相依相偎而寻死竟活吧?
爱情领域中掺了太多独占欲,框成两人甜蜜世界的氛围,外人再也不能介入,到那时,朱棣亚便再也不能是我能吻能抱能依赖的朱棣亚了。
他会被贴上某名女子专有的标签,我也就只能摸摸鼻子站在安全距离以外与他寒暄问好,一切都会不同。
这是我无能为力的,即使今天我深刻爱上了他,情况也是一样我会独占他,要求他顾家、爱妻,不可能会一年半载才见上一次、死活各自保重。
所以喽,我的习惯是乖乖站在一边,没有我出场的戏分时,嗑瓜子喝茶就好。我会珍惜目前依然挂奢“朱太太”之名的好时光,也许小小的兴风作演一番--?
心中感到被挖去一角,实在是以为我与他会这么过一辈子的,但老天并不这么认为,所以心口注定要空荡荡的。
我讨厌爱情,它让我必须不停的失去。
“喂!喝茶!”恶声恶气的低沉男音响在我头上,打破了我无病呻吟的好时光。
我看着茶几前的红茶,再看了看直立在我眼前的年轻俊男。他叫谷亮鸿,一个二十七岁的俊美男子。如果常看电视的人必然知道这一张脸具有千万身价,不仅是三年来以光速窜红的偶像明星,更是日本名服装设计师指定的服饰代言人;每到了时装展的旺季,他米兰、巴黎的到处飞,这一张面孔曾刊登在全球三十几家知名时尚杂志的封面。名滚名、利滚利,曾经一无所有的小伙子成了如今年收入上亿元的大富翁。
但在此刻,他啥也不是,只是我的佣人。
“真闲,走下坡了吗?突然又来做牛做马了?”基本上,台中的这一处公寓是我长年驻守的大本营,不管我奔走到哪里,有空闲必然回到此处休养生息。
“我都来半小时了,你现在才看到我,你近视呀!”谷亮鸿更加凶恶,全然没有平常萤幕上看来的冷酷贵气。褪去了层层商业包装,这位仁兄依然是三年前我捡到的那只小混混。
“不爽就别来呀,稀罕。当初是谁说要做牛做马回报我的呀?”
“做牛做马并不代表当你的佣人吧!”
“不然你以为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对你以身相许呀?你自己说过你这一生都是我的了?”他还在作白日梦?
“谁知道你已经结婚了?”
好大胆,居然吼的更大声,他不晓得我今天很不爽吗?
“如果我得与每一个我救助过的人结婚,那我早不知结过几百次婚了,哪轮得到你呀?
白痴!”
“我的条件并不输你丈夫,他一年的收入比不上我的三分之一。”帅帅的小白脸直向我脸上喷气。
我一掌推开他的脸。
“那又如何?报恩报到引诱恩人出墙不好吧?”这小子仍未死心呀?别以为我喜欢他长得好看,就可以与他双宿双飞,他恐怕是古代报恩故事看太多了。
“你们又不和!我现在比他更配得上你!”
“别扯了,去帮我把衣服洗一洗,最近太忙,没空送洗,放进洗衣机就可以了。”我走入卧房,将一大桶衣物交到他手中,然后打算出门去也。
“你要出门?那我来干什么?”他大吼!
“做牛做马呀,还有什么好问的?你可是自己说过这一生任我差遣的喔。当然,你也可以当作没那一回事,反正你也发达了,各自过回各自的生活也没啥不好。”我挥珲手,走入电梯中。既然公寓已不能给我全然安静的空间,那我还是识实务一点走人吧,找间茶艺馆的包厢再继续无病呻吟下去。
我是可怜的妇女,丈夫快要有外遇了,我需要安静的空间哀悼自己的不幸。
真的真的很舍不得与朱棣亚产生陌生的距离。
想想我们在一起做了许多事,甚至结了婚。我知道他的一切,他也知道我的一切,甚至满足每一次我兴起的好奇心只唯一反对的就是两年前生孩子的提议了,但那确实是儿戏不得的,所以我不怪他。
不想失去他,但爱情让人感到无可奈何。
我不懂,如果爱情的圆满可以以幸福称之,是否为了成就“幸福”而失落的友谊甚至其他种种都是必需的?幸福的甜美会让人不在乎会失去多少“次要”的情分。
摒弃了全世界,握在双手中的最后必是与他相守到老的另一半,其他并不重要,男女之间只要“幸福”。
爱情的世界太狭隘,没有我介入的空间。
“啊--”突然抑郁的大叫,才发现自己仍在电梯中,镜墙上映出我的后方原本缠吻得快着火的男女正愕然的看向我。原来电梯中还有人?
看似清纯的美女嗔了我一眼,才红了双颊将脸埋入男子怀中,而那名男子--看起来花得风云变色的男子,以桃花眼对我勾了一勾,显然以为我正为他们的火热嫉妒到发狂,似乎很以此为做的得意洋洋不已。
歹年冬,多疯子。电梯已到一楼,我大步走了出去,没再看那对乾柴烈火的男女一眼。
我的忧郁还没有倾泄完,总得结我一个空间,让我自悲自伤一下吧?
在我二十九年的生命中,这可是绝无仅有的机会呢,毕竟朱棣亚只有一个,唉……
第二章
人家封我为“抢钱妖女”,是个厉害角色;每一间慈善机构恨不得抢到我的专用权,包他们财源滚滚,不必再愁经费问题。听起来我似乎是很可怕很难惹的人,但如果说有人可以制得我死死的,并且权充起我的经纪人,颐指气使我南奔北走抢钱,这种人可不就是“倩女幽魂”里的黑山老妖了?
眼前呢,这个气质看来好得不得了的老太太,长着一张慈眉善目的面孔,配合着满头银丝,再加上全然中国旗袍式的衣着,实在足以荣膺“中国最有气质老太太”第一名的后座。
谁会料到她居然是我们这种“妖女”们的经纪人?
我绝对相信这位“黑山老妖”旗下的抢钱使者不只我一个人。至少就我所知,两年前偷光我某个小窝的那个小太妹如今也成了锺涔老太太最新一名悍将。
“召我来喝茶有啥大事?”呷着初沏的春茶,我瞄着站在老太太身后那名气呼呼的少女,心中肯定这小鬼仍然没有原谅我的——小小恶作剧。
锺老太太老花眼镜下的一双眼可锐利了,看了我们这两个大眼瞪小眼的姿态一眼,笑了。
“小藜,晚上有事要做,趁现在先回房休息一下吧。”
“不必了,我怕有人再来剃光我的头发。”那个如今己改名为锺玉藜的小丫头这般回答。
“我今天上山来没带剃刀。”我很快的表明自己绝无此意。多和善呀!
这小鬼也不想想两年前我在台南遇见她的第一个状况是她扒走我的皮包,失风被我逮了,然后以扒手一贯失风时擅用的伎俩苦苦哀求着说她是孤儿,有可怜弟妹待养——引发我丰沛的爱心收留她暂住在公寓。本想联络社会局来帮助她的,不料回家之后发现所有东西被搬个一空。我没气得宰了她她就要大呼老天保佑了,还敢以眼白瞪我,怨恨我后来的种种报复手段!
我又不是慈善家,扭着她的头强迫她改邪归正是因为我手痒,可不是善心大发,至少后来我把她丢给锺老太太调教至今天人模人样不是吗?
气什么气?也不过是剃光她的头,以香皂洗她的满口脏话,发现她只是逃家,而非孤儿时,扭她回家见父母(呃——当时不用手铐脚镣套她,她会逃走嘛),最后我拍胸脯向她务农的父母保证一定会将小鬼(本名蔡阿花)教养成堂堂正正的中国人之后再一路拖回去--如此而已嘛。
如今二十岁的小丫头看来既美丽又有气质。不是我邀功,但我真的有一滴滴苦劳,她大可不必用杀人的眼光怒瞪我每一次来到南投的时刻。
“好了,怎么每见一次就要斗上一次。”老太太拍拍小女生的手,让她退回屋子内休息去。见人走远了,她才面对我:“菲凡,我听说你的婚姻最近出了问题?”
“世上还有什么是您不知道的吗?”老太太是世上最令我心服口服的人,而我永远不知道她丰富的资讯是从什么地方得来。她会知道台湾各个慈善机构的情况不足为奇,因为她年轻时在社会局工作到四年前办理退休。但如果连一些小道消息都知之甚详,那我不仅要心服口服,还得外加三叩首了。尤其那个小道消息还攸关于我。
“我没那么神通广大。新竹那边恰巧有人认得你丈夫,也认得与你丈夫过从甚密的程式设计师。”老太太慈祥的脸闪着真心的关怀。
可见朱棣亚与那名女性的暧昧已有不少人知道了。我早该明白的,一旦事情严重到让他困扰,就不可能是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这情况令他无力处置吗?也许我该去新竹看一看他,因为开始对“第三者”产生好奇。
当然我抵死不会承认自己看好戏的心情大过一切,好奇才是驱策我前去新竹的动力;我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人在明知男人有妻子的情况下还不在乎的纠缠成一气。如果是由棣亚主动,我没话讲,因为只有我们彼此知道这桩婚姻的实况。我们恰巧又相同的不多舌,所以至今没人知道我们这对聚少离多的夫妻只是友情的组合。
但主动的似乎是女方,那我就存着不以为然的心态了。总而言之,我的不爽摆荡在心中至今四五天仍未消蚀殆尽,致使近日来处于放假状态,一毛钱也没有榨到。会不会因为如此,所以锺老太太认为事情严重了?
“菲凡,你——伤心吗?”
“很伤心。”我大力点头,生怕她不信似的,更用力点了好几次,证明我真的很伤心饭票主即将易人。
老太太疑惑的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