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说因为他说了声『贱人』,还有什么『来给老子暖床』这我就不懂了,他可能只是要佣人给他房里多补充些炭火,你就打人,然後丢他在地牢奄奄一息,好奇怪哦。你真是个吝啬的山大王。这是不行的,你必须当个好人,我说!」
噗!吐血、昏倒以表明内伤严重的程度。
「哎呀!别想装睡......哎,好重!至少先放开我呀,哪有人这样的,讨厌洗澡也不必来这招嘛。」梅迳自嘟嘟嚷嚷。
你......给我记住!
这是陷入黑甜乡前,最後一抹忿恨的记忆。
真是坏脾气的家伙。
最近「孤寨」上下沉浸在一种肃杀的气氛中。偌大的山寨里住了至少一千人,原来该有人声喧哗的,却像是突然成了哑子寨,人们来来往往,通常以比手划脚的方式来傅达。追根究柢,还不是被吃了炸药似的寨主给吓坏了。
三、四日以来,他操练得所有帮兵口吐白沫,冷眼瞪人的次数多到令整个山寨为之鸡飞狗跳,再也没有人敢高声谈笑、没有人敢偷闲,就连向来最白目的刘昆与于莽也闭上他们的大嘴巴。
「焚天峰」随著严冬冻成冰山,连人也跟著化为冰棍。除了各自多加炭火取暖顺便保重外,他们实在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化解这个困境。
梅隐形在梅树上,口中含著花瓣解闷。这常孤雪到底是怎么让自己养成这种坏脾气的?他六岁、十岁时都还算纯真可爱啊。而且由他身体来看,十岁以後所吃的苦头不至於太刻骨铭心,没理由他会变得这么阴晴不定嘛。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接连著两次溯往,成效已逐渐呈现。
首先,他对人性仍有著正面的看法,所以他即使仍是土匪,也不致於对人赶尽杀绝,甚至已变成尽量不杀人,只抢货了。
再来,他不再逢财必抢。两天前山下走过了一批粮草,那是京城富贾们共同捐出的米粮,准备运往北方救济黄河大水的灾民。常孤雪并没有去抢,甚至还偷偷的代为解决一些觊觎的小贼。但除此之外,他对一般富户仍是抢得凶就是。
光这样还不行,这还不算是好人。即便他会把一部份财物分赠给穷人,但毕竟那还是来自劫掠。说是劫富济贫,也不过是好听的名堂而已,给自己找了个无罪的理由。事实上,这种行为仍是不可饶恕的。
世间凡人,谁有资格以天神自居,来评断世间的公平正义法则呢?富裕并没有罪,有钱不代表活该被抢。反而是那些劫盗宵小,那些不思振作自强,反而做起无本勾当的人才是真正的乱源。抢来十两,分人五两,就想买来心安吗?就算劫富济贫吗?就是好人了吗?
可笑的观念!偏偏这些人就是为此洋洋自得。
显然她的努力还不够,因为常孤雪依然行抢得理直气壮。是拉回他一点人性,但离目标仍太远。
唉......还是得再回到他的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修理的。真是歹命!
对了、对了,顺便看看他坏脾气是怎么来的,最好也改一改。人家那个晋东城脾气多好哇。
她会不会是给自己拟了个太高的标准哪?
常孤雪与晋东城之间的距离,恐怕有天外天到十八层地狱那么、那么的......唉......远。
再叹一口气。走喽,去看看少年时期的小崽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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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常孤雪十五岁 冬天
又是冬天!又是天杀的冬天!
常孤雪像是在跟这般严寒的天候赌气似的,仅著一件不甚厚的棉衫,杵在薄雪里死命的劈柴。两个时辰不间断下来,早已汗流浃背,湿透了衣衫。
「常哥哥,下雪了,爹要我问你要不要进屋休息?」
七岁的锺萍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风,俨然像颗灰色的球,再加上原本就肥肥的脸蛋,活似一大一小的圆球拱在一块。要是不小心跌了跤,还真无法计算她必须怎么滚才会均衡。
劈劈劈!他充耳不闻的继续劳动,活似打算把明年冬天要烧的柴也一块儿劈完,简直勤劳得不可思议。
「常哥哥、常哥哥!」
「闭嘴,肉球。」常孤雪咬牙瞪过去一眼。
「你......呜......你骂我!」
「我骂你?」他不可思议地问,索性丢下斧头,走近她,弯下身,两根手指首先捏出她脸上的肉道:「这叫肉。」然後再点了点她的头与身体:「这叫球。」为了表明出自已并无胡诌,他更推了一下,就见她滚呀滚的,还真滚了好几尺远。
「就是肉球。下次别人再这么说时,别以为那是骂人的话,他们只是在叫你的名字而已。」
「呜哇......阿爹,常哥哥打我......哇......」小肉球抽抽噎噎的哭回破屋里找大人告状去。
常孤雪看也不看一眼。如同其他步入少年期的男孩一般,巴不得甩飞那些幼椎的小鬼头。谁耐烦理他们?能整得他们逃得远远的,才是大快人心的乐事。
偏偏那颗肉球每天都要来自讨没趣一次,烦!
跟锺家父女生活在一起,已有......三年了吧?他不自觉的想著。时间飞逝,印证在他的身长上,记录在他的体格上,他从一个瘦弱的小鬼,抽拔成高壮的少年了。
在他当乞丐的第二年,差点失手溺毙了一个抢他食物的老乞丐。原本他该冷血的任由那个叫李四的乞丐淹死的。在他们的世界,不乏为一口饭而被活活打死的例子。何况李四抢人食物的行为,是被默许致他於死地的。
也不知是哪根筋出了问题,他最後拿了根竹竿救他上岸,又分了一半的食物给他。揍了李四一顿就当恩仇两消,真是仁慈得教自己无法置信。
然後,他遇到了软弱仁慈得一塌糊涂的锺南山。
锺南山原本出身殷实小康人家,但因生性仁慈,禁不起别人说两句可怜,就开仓赠粮;加上坏朋友的拐骗,家业交到他手上不到三年就败光了,最後沦落成一个乞丐,加上妻子生完女儿後不久即病亡,父女俩就开启了浪迹天涯,有一顿、没一顿的困苦日子。
当了乞丐,仍奇异的抹不去锺南山慷慨的本性。
乞到好吃的,女儿先吃,再分赠给虚弱到无法出门乞讨的老人,如果再侥幸些没给别的乞丐抢走,最後才送到自己早已饥肠漉漉的肠胃里。
常孤雪从不与任何同行往来,有一年他与其他乞丐共同栖身在一处无人的破屋里过冬。他也只是冷眼看著老好人锺南山做著可笑的善行,并且毫不介怀(或不敢?)於其他壮年乞丐抢他食物的恶行。
直到常孤雪不慎染上风寒,没人敢靠近他,他又冷又饿的几乎以为自已将成为这屋子里在今年冬天第八个病死的乞丐......
但锺南山救活了他。不断喂他热粥,又给他拭汗擦身,终於驱走了病魔,两人从此成了忘年的患难之交。
不知不觉便走在一起、生活在一起了。
已是第三个冬天了......
他们仍行乞维生,但他逐渐厌烦这样的生活型态,然而锺南山是个软弱无大志之人,似乎觉得一辈子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但他不,不想一辈子这样。
昨日经过西街的「威西武馆」,见到一群熊腰虎背的人大喝著声练武,长期的锻练,或可上京去考个武状元当大官;或也可役军营当士兵、建功绩;也可以......
当个为所欲为的侠士或大盗......
他想学会那些功夫,他想要当人上之人,想要成为没人敢随意欺凌、唾他口水的大人物!
他要抬头挺胸走在路上,不再哈腰跪地的求人施舍一碗馊饭,任由别人打骂不敢反抗
就算是当个大恶人也在所不惜。
他想学武,想要变强......
手指拨动著地上的新雪,不意的写出「盗」这个字。
拜锺南山所赐,他学会了一些字。虽然无法阅读太艰涩的文章,但在市井中行走倒是绰绰有余了。
盗、匪、劫、掠、抢......
「咦?你识字?」突如其来,却又一副理所当然存在的声音没有预告的加入他寂然的世界里。
「喝!」被重重一吓,常孤雪蹲著的身形往後跌坐入雪堆中,一双虎目狠狈的瞪著那个不知打哪蹦出来的怪女人。
「哎唷喂!净写这些邪恶的字眼,莫非已注定你是山大王的命?」梅啧啧有声的盯著地上的字看。
「你......」有点面熟!他是否曾见过她?
常孤雪努力从脑子里挖掘过往的记忆。
对於这种莫名其妙出现,又恣意妄为的女人......他应该有过刻骨铭心的体会......至於这种受惊吓的情况,肯定不只是第一次,因为此刻的他并没有太生气,像是......无可奈何的习惯了,全然不同於他对待其他人会产生的厌烦排斥,只是有一股梗在胸臆中的抑怒扬起......
啊!是她!就是她!
「你是--梅!」那个在他十岁时,弃年幼孤苦弱小的他於不顾,迳自走人的家伙!
梅点点头,伸手挥了挥。
「不错嘛,你终於长记性了。」看他感动得浑身颤抖,真是有成就感,不枉她对他煞费苦心。
「你......出现了!」她竟然还敢出现!
「哦!千万不要。」梅害羞地道:「不要对我叩拜,也不要给我立长生牌,更不要盖庙供奉我,我没那么沽名钓誉的,我只是一株不被羁绊的梅,我非常了解你想膜拜的心惰,不过请你务必明白我淡泊名利的心愿。」哎呀呀!被人感恩挂记的感觉真好,莫怪许多神仙们乐於下凡济世。
常孤雪只能哑口无言的瞪她,觉得自己体内的火气快烧到顶点,接下来就要从头顶心轰出岩浆了,她......她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其实你只要好好的当一个大善人,我就很开心了。还有哦,脾气改一改,千万别成为那种暴躁易怒的人种,那对你的喉咙很伤呢......」
叨叨絮絮,叽里呱啦,常孤雪早已口吐白沫的气昏,梅依然善尽她执行任务者的责任......
「原来你十五岁就养成无可救药的坏脾气了。」梅拉了拉耳朵,不明白他做什么老要对她练嗓门。她已经再三表明过她的听力非常好,一点问题也没有了呀。
瞧瞧,嗓门没练好,又破声了吧,所以今天像个哑巴。
「好心的老爷、夫人哪,可怜可怜我这孤苦无依的要饭的呀.....」
「我已经三天没吃了,老爷救命哦......」
「夫人,好心有好报,子孙万代富贵如意......」
今日一场大雪刚下过,城里有市集,乞丐们各凭本事的齐出动为自己的肚皮努力著。
相较於其他乞丐们唱作俱佳的表现,常孤雪可就逊色太多了。瞧瞧,又不开口,也不哈腰,一张谁欠了他黄金万两的冷酷表情,就算是对人性不太有研究的梅也知道他这样子恐怕连一口馊饭也要不到。
偏偏常孤雪像是没感没觉似的,一柄打狗捧扛在肩上、一块破碗兜在腰带上,若不是浑身脏且破,别人还当他是来逛大街的。
如果要说常孤雪失职得太超过,那么梅可就是纯粹的无聊份子了。
她跟在他的後头走,一心想观摩乞丐的求生本领,顺便跟十五岁的常孤雪聊聊,也好劝他脾气改一些。但显然他不想理她,不知道在别扭什么。
不过,梅并不气馁。反正他一向就是这么阴阳怪气嘛,她多体谅一些也就没事了。
「你肚子不饿吗?」已经过午了,许多乞到饭菜的乞丐们各自窝在角落吃将起来,就见没乞到半滴水的常孤雪蓦地停在一座大宅院的偏门前。
她被他眼中突然迸现出的渴望光采吸引了过去。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稀奇?
那是一间武馆,里头的人正三三两两的对打切磋,将棍法使出漂亮又花稍的招式,教人眼花撩乱。
梅探手入袖,拿出一包梅饼,塞了自己一口,也喂向他唇边,「开口。」
他不自觉的照办,直到发现自己居然理会她了,怒火又再度向上冒,「走开!」他发过誓,再也不要理她、不要吃她的东西、不用她的物品、不再不再让她有机会丢下他,因为他根本不会理她!那么她要来要走,也就与他无关了。
张口欲吐出口中的食物,不料却又给了她更多丢食物进去的机会。
「唔--」满嘴的饼,没有发声抗议的空隙,除非他吃下那些美味的甜食,一如记忆中那甘美的味道......
事实上也由不得他拒吃,那入口即化的饼不必细嚼,早已随著唾液咕噜噜的滑进肚子中了,何况他早已饿得不得了,怎么也抗拒不了把食物吞下腹的求生本能。
「别再对我做这种事!我不是你的玩物,任你爱玩便玩,爱丢便丢!」他低吼。
「不好吃吗?」梅觉得还好呀,再吃一块,仍是美味。
「这跟食物无关!你忘了我昨天所说的了吗?我不要你再出现,我希望你滚得远远的!你到底明不明白呀!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呀!」为什么她永远搞不清楚别人生气的真正原因?为什么她出口的话都那么让人想抓狂?!
到底是他表达错误还是她脑袋有问题?
「可你明明是吃了梅饼才生气的,不是在怪东西不好吃,难不成是怪别人都不给你饭吃?那我可得说句公道话了,你又没把碗拿出来--」
「够了!你有完没完哪!」
「喂,你这样不好哦--」干嘛?工作不努力还敢恼羞成怒呀?可惜她没能把话说完。
「姓梅的!我不是你寻开心的对象。」常孤雪冷声咬牙道。虽然发现与她谈话比对牛弹琴还枉然,但她又死巴著他不放,他还是得想办法把一些话塞入她异於常人的脑袋中,乞求她偶尔表现一些正常人会有的理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