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客气啦,毕竟咱们算是有缘嘛,对你好一点也是应该的。」她一向不记恨的。
真是愈听愈火大!她那是什么自得的口吻?!忍不住再度打破自己绝不再怒吼的誓言--
「应该的?去你天杀的应该的!原本你就不该弄昏我。再来,如果你真的有诚意对我好,那就该把我扶进屋子里来,而不是放我在雪地里自生自灭!你都能把床、被子拿出来了,那么拖我进屋应该不困难吧?更可恶的是你居然在我脸上写下:花自绽馨雪自落,一束幽香,独梅恩泽之类的鬼话!」
「什么鬼话?这叫仙谕,也可以叫神迹,不知道就别乱说。而且我还不止写那些,除了额上写那两句之外,我还在你左脸写著『为善最乐』,右脸写著『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要不是你那大胡子碍事,我还想在下巴写一句『唯善独尊』咧。我说你,胡子也不刮一刮,都告诉你别留大胡子了,你还是那么不受教。」突地,她讶异的瞪大眼!「你身上的体温更烫人了耶!如果再热上那么一点,我就可以在你脸上煎颗蛋了。」蛋呢?蛋呢?哪儿有蛋?速速送来!
「你......你......的确是神......」他摇摇欲坠,全身的高热烧得他再也坐不住,整个人瘫软回床榻上。要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发誓,他一定会二话不说掐死她,再也不存有妇人之仁......
「咦?你相信了呀!」她欣喜地问。
「由不得我不信......」他抽著气,无力挥开那双正贴在他脸上取暖的小手。
「对嘛,事实胜於雄辩,真金不怕火炼。」
「你是神,我的......瘟神。」语毕,昏睡去也。
梅哇哇叫著:
「错了错了!不是瘟神,是梅神啦!你可别胡乱拜神却拜错了真正对你有恩的那一个,喂,喂!」
昨日病情转剧的常孤雪,在今日天泛鱼肚白之後,奇迹的退烧了。不寻常的是,他并无大病初愈时会呈现的虚弱情况,一身源源不绝的精力让他一睁开眼便俐落的下床,伸展四肢时更无半丝僵疼迟滞感。彷佛卧病十日,以及被悔那个女人气得更加病重只是一场虚幻的梦;而真实的他,正打算练功一整天来发泄掉满身的力量。
他记得的,昨夜半梦半醒间,锺叔与几名大夫一直在他床边来来去去,灌药更衣擦身的,只为帮他降低浑身可怖的高热,但他却无半刻感到舒坦。热!痛苦至极的热!犹如被丢入炼狱中受焚烧之苦,他只求有人行行好,将他丢到大雪中翻滚,但却没有人了解他衷心所盼。来来去去的人,只会心急的叫嚣,半点帮助也没有。
然後......他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
不知为何,心安定了下来。即使知道她总是任性恣意的来去如风,总是让他饱尝被丢弃的苦涩与愤怒,总是让他感受到美梦易碎的现实......但他却依然殷殷盼著她再一次的到来。抗拒她的施予,又狠不下心绝然。
由她去,由著她搅乱他的生命、他的一切;由她来,短暂的胡言乱语、翻天覆地,然後犹然天真,好不无辜。
他对她的纵容,已宽阔到自己都要咋舌的地步。
很想掐死她,却不曾付诸行动。
很想很想牢捉住她,她却像幻影般无处寻。
知道她有问题,却不在乎。
她从来不会老,早已不是问题。
仙也好,妖也罢,人也行,鬼又何妨?
他一点也不在乎。
就算被她气病、气得呕血,心底仍渴望见她。於是他成了现在这样的一个常孤雪。
因为他必须有这样的身分,她才会再来。
或许她早已忘了,但他却深深记得她所说过的每一句话。
既然人生已教她弄乱,她就得陪他到底。以陪作赔,她最好明白这是公平的。
因为他打算跟她缠到地老天荒,谁也别想脱身。
他隐约明白,必是梅在他身上做了些什么,否则他不会这般迅速的痊愈。她不是寻常人,但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她确实的身分是什么。他只要她留下来,再也不要来来去去,每三、五年蹦出来气他一气,然後又消失无踪。
他今年已经二十四岁,再来几个三年五年,他都成老头子了......他不要错过!
非要想个法子永远留下她不可。
已有多日未处理公事,他决定先把几件重要的工作交代完,然後再来想法子让那个神出鬼没的女人自己出现在他面前。
才想打开门出去,但灵敏的耳力已听出有几个人正往这边走来。不是锺叔,而是一些身怀武功的人。他眸光一闪,迅速躺回床上,为了让自己脸色不那么红润,他屏息让面孔转为病态的青白。
门板被悄悄推开,两道黑影闪了进来。
「他仍在昏睡。」其中一人到床前探著,确定常孤雪依然重病中。因蒙著面,声音含含糊糊。
「锺南山已派人快马去接来晋大夫,看来他的病不会假。」他们一同看著苍白的病患,冷笑了出来。「最好他就这样病死了,省得我们费工夫料理他。」
「那是当然!让我们来助他一臂之力。」男子阴恻恻笑著,由怀中掏出一瓶药水,滴了几滴到茶水中。
「省点用,这『睡断魂』可不便宜。要是他没喝到这壶水,岂不浪费了。」另一人道。
「我们每天滴他几滴,早晚收了他小命,这药虽贵,花在他身上也值得了。」
「快找东西吧!厨房快煎好药了,我们所剩时间不多。」
「那倒是。」
两人立即小心的东翻西找起来。
「是这张地图吗?」他们抽出一张羊皮卷,小声的讨论著。唯一露出来的双眸共同闪著贪婪之光。
「这张也是有记号的地图。」喜悦之心很快的重重落地跌成碎片,贪婪的眼波蚀化为浓浓的疑惑,尤其在发现每一张羊皮卷皆是地图之後,一个头开始变成两个大。
「他奶奶的!到底是哪一张?!」
「好个可恨的常孤雪行事竟这般小心,利用数十张地图来混淆我们的耳目!」
「看我一刀杀了他!」歹心倏起,男子掏出匕首就要伤人。但另一人阻止他:
「且慢,我们还得从他口中探知财宝的下落,等我们知道了,再下杀手也不迟。有了『睡断魂』,还怕他能对我们如何吗?」
拿匕首的人恨恨的收手,粗声道:
「那现在怎么办?」
「先拿两、三张去试试,总不能全拿走吧。」
「可恶!」
「有人来了,快走!」
两人很快地由窗口离开,也不知是不是一时没量好距离,其中一人竟硬生生由窗口跌下,痛叫了一声,由另一人帮忙扶走,消失在梅林里。
常孤雪缓缓睁开眼,不意竟见到一幅奇特景象--他看到窗外的梅树上,逐渐呈现一个纤丽的白色身影,由透明转为雪白,当身影完全变成实体後,正好也飘进屋子内来,走路还一拐一拐的--是梅!
她坐在椅子上,揉著自己的脚丫子,像是刚才被什么人踩到似的,正痛著呢。
「真倒楣,早知道就闪远点看戏,就不会被踩到了,好疼呢......啊!」兀自的嘀咕声终止於对上那一双炯亮震惊的眼眸!
他看到了吗?看到她从隐身到现形的过程?他不是还在睡吗?黑衣人出现时,她也才刚到,不知道他是醒的
啊......怎么办?修道者不能惊吓到凡人的,她犯规了!
他起身,沉稳且缓慢的走近她。
怎么弥补才好?
他愈来愈近,就要伸出手......
梅倏地单脚跳起来,想故计重施,吹口仙气让他沉睡两、三天!
「睡吧,呼--唔!」
啊!完蛋了,一口仙气被硬生生的堵住!以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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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怪怪的......
梅蹲在梅树下,双手捂住脸颊,觉得自己在治好常孤雪的高热後,反倒把那热气给染到身上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神仙也会生病吗?可她本体是梅树啊,一株树怕的不过是虫蚀蚁蛀,哪有什么风寒病症的?!
太奇怪、太奇怪了!
最奇怪的是她的法力竟然失效!
好过分,居然用嘴堵住她!然後......她就跑来这里发呆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真是太坏了,怎么可以攻击高高在上的神仙?也不想想她在他的人生中帮了多少忙,他怎么能恩将仇报!果然是个大坏人!死性永志不改。不行!她该给他一点教训的,怎么可以躲在这边不敢见人?她可是神仙呢。对!找他去,然後揍他。即想即行,她跳起来就要施展飞行术直冲到他的院落而去!「啊!」纤腰倏地一紧,让她不仅没飞成功,还吓得一楞一楞的,再也无力施法术。
「别想走!想都别想!」
是常孤雪,一直紧跟在她身後的常孤雪。
「啊......啊......」依然在发楞中。
他尾随著她,不知该如何开口,但并不後悔轻薄她的举动。见她转身就逃,他恐惧於她又要擅自消失,一直追著她,陪她发呆。
他没有处理感情的经验,更没有处理过这种亲吻了一个心尚未属於他的女子的经验,只知道,不能再放她走,死死盯著她,是他唯一能做的。
果然,她向上一跃,又是要飞走的迹象,他不假思索的用力抱住她。无论如何,就是不让她走!
她好轻好轻,几乎只有婴孩一般的重。这种重量,很难自欺地说她是人类。虽然伏勇他们常吹嘘著说女人像羽毛一般的轻,不会造成男人半点负荷。但没有人是责的跟羽毛一般轻的,那是一种来自男人膨胀自大的吹嘘词,事实上大多女人只比男人轻上一些,再多就是一半重。但梅不同,她是真正的轻,教他一掌就可托起而不觉费力--这不是人类该有的重量。
虽然心底早有认知,但每接触到她不同的面貌,又不免心惊了起来。然後是浓重的恐慌......怕她因为不属於人界,终究要离开,他怎么也握不住。
「放开我!」终於回神的梅开口斥责著。
「不放。」他沉声道,双目炯炯的盯视著她。
「别忘了我能教你放开的--」
他再以一手收住她双腕,然後虎视眈眈的看著她的小嘴,笑道:「你大可试试看。」
没了双手,还有口,但倘若嘴巴也教人堵住,那她就真的无计可施了。她一点也不想测试自己现下的运气,他彷佛正等著一口吃下她,这点眼色她还是会看的。毕竟大夥搅和了不算短的时间,多少对他有一些了解。
「你......不可以欺负神仙的,要知道,虽然阿鼻地狱已经算是很可怕了,但也不是没有更严厉的惩罚的,你别以为......」
他冷哼。
「我当然知道比下阿鼻地狱更重的惩罚是什么。」
「是什么?」她都还没查出来,他居然比她先知道?莫非牛头马面已经来找他套交情了?很有可能哦,因为他们日後会当好长好长一段时日的邻居嘛......
居然还敢问?!他斜瞄她。
「就是遇见你。」
「喔。咦?不对,你搞错了,我是来带给你幸运的,才不是惩罚,你别恩仇不分。」「幸运?」他打鼻腔哼出嗤声。敢对她嗤之以鼻?太过分了!她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哪?真是不知感恩的大恶人。
「你的名字是我取的,你对家人的误会是我解开的,你差点被张三砍掉双手,是我救回来的,你没成为王二麻子的徒弟,是我的功劳,你的人生减去了那么多的痛苦,是我努力来的,可你回报了我什么?继续当一个大坏蛋!真是气死我了!」她也是有脾气的。
要翻旧帐吗?很好,大家一起来!
「是谁将我丢下来当乞丐的?是谁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又莫名其妙的消失的?你说你是神仙,还是个对我有恩的神仙。但你除了成日暗示我跪拜你、替你盖庙之外,请问你做了什么?我挨饿受冻、不偷不抢,全因为你那一句『不可以当坏人』;我不随著其他人变坏,就算饿得半死,任人欺负依然不做坏事,那时你在哪里?高兴就出现一下,整得我喉咙痛又发高烧,一张脸还任你画著玩,不高兴就走人,三年五年的不见踪影,我简直是你的玩具!」一口窝囊气,如滔滔江水狂泄而出。
「玩具?!」她怪叫。
「不然是什么?」
「哪有这么难玩的玩具?」梅抗议:「充其量你也只是一根不可雕的朽木,才不可能是玩具咧。」
忍住!千万忍住!他才大病初愈,不宜吐血,不然这么一倒下来,怕不躺上十天半个月,教他如何处理重要公事?现下可不是卧病的时候。
「放开我!」她再叫,至少让她双脚可以踩到地嘛。
「不放!」他搂得更紧,反正不重,轻松得很。
「你总不可能抱住我一辈子吧?」
他眼中闪过坚定,一副执拗到底的任性样。
「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