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自我介绍您也听不懂的,罗红没学过日话,何必强人所难。”范群扶爷爷坐在沙发上,才看到一边杵着的,还有中川雅子小姐。“请坐。”
“是的,川端先生。”九十度躬身后,她乖巧落坐。
她……是不是先走人好些?罗红不认为再待下来可以得到一顿温馨、安宁的午餐来庆祝两人感情有所进展。
不过范群轻轻拉住她的手,一同站在老人面前。“我要用日语介绍你。”在她身边说完,他便是一串流利日文:“爷爷,让群己慎重向您介绍,她叫罗红,是我锺爱的女子,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可以与她共度一生,白头偕老。”
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川端老爷并没有像一个月前反对孙女莉子那般疾言厉色、破口大骂,直把任性的孙女骂哭了出去,他沉吟道:
“我不反对你在台湾有情人。雅子是个宽容有德的女孩。群己,我相信你不会让爷爷失望是吧?”瞧瞧他对群己多么溺爱呀,在雅子面前硬是作主允许他有三妻四妾,就不怕以后雅子吵闹了。
“爷爷!”范群惊讶道:“我不打算妻妾成群的,这对任何一个人都不公平,我的意思是我这辈子只认定了罗红,也只打算娶她为妻。”
“如果我反对呢?”川端龙太白眉紧皱,简直不敢相信向来最顺着他的孙子会毫不客气的反驳他,于是坚持要群己自己测量孰重孰轻。
真是造孽了!这些台湾女人为什么总是搅得他们川端家鸡犬不宁?
范群轻叹:
“您永远是我敬爱的爷爷,但您不能左右我的人生,毕竟生活是自己在过。您不喜欢罗红的血统,我很遗憾,只能期盼日后可以改变您的观感。”
“你为了一个女人,就不听我的话了?”孙子始终如一的温和表情,却显示出了坚毅的决心,令川端老爷震惊。
“爷爷,这是两回事。”
“怎么了?”罗红看着老人脸色青白交错,不禁有点好奇他们祖孙之间的对话。
“爷爷把新仇旧恨全算在你身上了。”范群苦笑了下,决定先用餐,不再讨论这些一时半刻无法解决的问题。
“一齐用餐吧。”
“哼,我不吃了。”川端老爷赌气说着。
“爷爷不陪我们吃了。”范群微笑告诉罗红。
“那就我们两人吃吧。”罗红其实松了一口气。不以为耳边听着别人叫嚣的同时,可以维持好胃口。
恋爱归恋爱,不代表她得极力去讨好那些明白表示厌恶她的人。
***
除了罗红外,今日罗家人意外的在一埸宴会上相遇。
这是由外贸协会所举办的晚宴,颇为盛大,也是开发商机的好所在,中大型企业的高级主管必定与会。
由于赵令庸坚持挟带女友秋晏染见世面,所以他的顶头上司朱习冰便偕同丈夫出席。很巧的,罗家老大罗纳人正在国内,与几位久未碰头的朋友约在这边聊天,也就出席了,否则他一向很少露面的——股票玩得好,成了众人追逐的目标很是烦人。罗家老二罗维则是公司派来的代表,陪同上司的女儿来见世面,罗绍则是载父母前来的司机。
一家子人碰头时,楞了两秒,赵令庸低笑道:
“我想范群不会带罗红来,凑足人头吧?”
秋晏染不悦的拉了拉披风。冬天到了,白痴都知道窝在棉被中吃东西看电视才是正确的选择。
“他们不会自虐的,在这种温度下出门。”她咕哝。
罗父哈哈一笑。
“小红不喜欢人多,难得今晚范群有空,就在家中陪她看书了。”
“这两天回家才发现妹妹有心事。”是陈述也是疑问。罗纳看着小弟。
罗绍喝下一杯果汁后才道:
“小红最近很少和范群出去。范群的爷爷绑住了他。”
“他们对小红有意见?”罗维锐眼投向秋晏染。
秋晏染不自禁打了个冷颤,拜托!天气已经够冷了,干嘛还让这种大冰男站在她身边害她受罪!
“当年我阿姨嫁入他们家,他们就很有意见了。不过那个老爷爷对我阿姨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放心吧,台湾没有阿信,他们日本才有这种特产。你们家那个罗红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却也不是好欺负的。何况我表哥也不是那种无法保护自己伴侣的人。”
“凭他温吞的个性?”罗维淡问。
“也许你们不相信,但我表哥除了追求你们小妹追得笨拙又温吞外,其他事情可是果决明快的。”拜托,性情温和也错啦?表哥只是希望用理智圆融的方式处世,而不摆出硬梆梆的面孔吓得人抱头鼠窜(例如眼前冷漠的罗家二煞,长得帅了不起啊?)有错吗?
“你是告诉我们可以放心把小红交给范群吗?”罗夫人轻问。
正要回答,赵令庸又介入问了一问:
“小秋,在亲情与爱情间,他自选哪一个?”
“他当然不会去理那个闹脾气的小老头了,老头子只是移情作用、任性的强迫孙子娶日本人,我表哥才不会听他的。我姨丈、阿姨可是一点也不反对。”
赵令庸扫视了全场一眼,突然笑道:
“大名鼎鼎的人来了。大门口那边进来的不正是川端龙太吗?上回我去日本时有被引见过。正好,大多儿开开眼界。”
在他的说明下,目光灼灼的罗家全看了过去。
秋晏染嗤笑道:
“放心啦,三十年前他奈何不了我阿姨,三十年后又怎么奈何得了罗红?”仔细一看,才发现站在老头子身边的女人之一竟是范群的学生张千宝。干嘛呀?做国民外交吗?
“我们应该去跟他认识一卜,打声招呼,以后小红若是嫁过去了才不会吃苦。”罗父乐观的说着。
罗夫人拉住丈夫:
“南光,不必的。没看他老人家正忙吗?”对丈夫始终如一的乐观天性是很欣赏,但她可不乐见丈夫遭人赏白眼。那个日本老人不可一世的神态就像是绝对会给人难堪的那种人。
还是别让丈夫去自讨没趣吧。
“可是以后总会认识的呀。我们知道他,却没有打招呼,岂不是很失礼?”罗绍也这么认为。
“不急的,我们等他有空吧。”罗纳举杯,淡淡的看着老人顶着总裁的身分倍受礼遇。
恐怕若不是很有身分的人,很难让那老者睬上一眼。
“嘿,你们不会真的想给那老人一顿排头吃吧?那似乎不是理想的主意。”秋晏染好奇问着。
“少忧心了,他们顶多是不许小红嫁过去而已。即使现在给了排头吃也不见得有成效,反倒让人更讨厌小红,他们何必?”赵令庸拍拍女友的头,拎她到一边吃喝去了。
“这老人不难对付,假若他可以吃到一百岁,也不是问题。”罗维观察了好一会,下了个结论。
罗纳浅笑,虽然笑意达不上眼中。
“毕竟是老了。”三十年前的川端龙太可以称之为日本企业界的修罗,但年过七十的老者,加上商界的流潮改变,时不予他的情况下,坐镇日本绰绰有馀,若想以日本那一套放眼全世界可是难了。
“老人家嘛,孝顺他,尊敬他,久了,金石而开,何况人心也是肉做的,你们别把他当敌人看待了。老一代的人总是不太能接受国际婚姻嘛。”罗南光对两个儿子说着,而罗绍大有同感的直点头。
朱习冰浅笑了下,挽住丈夫的手。
“先去吃点心好吗?待会得找人谈事。”
罗南光立即扶住妻子。
“对哦,都快八点了,大家都还没吃东西呢,快快,我们吃东西去。小纳、小维、小绍,别饿着了,我先带你们母亲去吃。回头见。”
见父母相偕走远,罗维才问:
“小红会在意老头子不喜欢她吗?”
“她何必?”罗纳淡淡反问。
“她会的,谁都不希望自己被讨厌。”罗绍将心比心的说着。不过他得到的是两位哥哥的摸头拍肩……似乎像在拍小狈、安抚小狈似的。是……这样吗?为什么?
介于家中两股极端心性中立点的罗红,虽然不若母亲这一方人马的冷然、无动于衷,少言且有人类正常温度的她。基本上有着不在乎闲杂人等的定力。那么,她就不会太多愁善感的去思索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结婚或许是两个家庭的事,但生活是相恋的两个人在过。她应该是明白这道理的。
罗纳罗维衷心期盼小妹能明白。
已忘了是由什么汇聚成“我爱你”的意念,
它就是根深在脑海心田,再也拔除不去了。
一见锺情来自烟火璀璨的一瞬,它会消失。
暗恋情愫来自未曾相与时私心美化的幻想,它会幻灭。
啊!但我已走过这一切,却只能更爱你而不折损分毫爱你。
我爱你,深深地爱你。
它已不需要理由。
——我就是爱你……
第十章
近来的生活有点莫名其妙。
罗红挂上电话,浅浅笑着。
看来即使范群有意继续留下来任教,也待不下去了,他的学生张千宝得知他的身分后,火力十足的倒追。以前只是在学校黏着范群,现下可不同了,简直没说是二十四小时跟监了。一心幻想着台湾富豪千金与日本财团的俊帅少爷来个世纪婚礼由卫星转播至全世界,弄得校园沸沸汤汤的,原本小有名气的范群,此刻根本是大大出名。他的课堂堂爆满,夸张的是八卦杂志太久没绯闻可以渲染了,前来缠他要写一篇财团公子安贫乐道版。简直让范群傻眼。
台湾这边很热闹,日本那边也可观。靠着一条电话线斗法起来了。
罢刚是川端老爷打来的电话,一串日文说完后,再让他的助理以中文翻译,不脱要她离开范群那一套。
昨天是范群的母亲打电话来,因为老爷子的反对,让范若伦决意要定她这个媳妇了。热络了一大串才挂电话,其中不乏传授斗法秘诀——
她实在是多虑了,反正自己又不懂日文,耳不听为净下,常是川端老爷骂得跳脚,而她早将电话搁在一边看书写作业去了,期末考将至,读书比较重要。
偶尔电话热线中会多了范群的父亲,不过能谈的毕竟有限。张千宝当然也多以情敌面貌出现,但常被高开熹给气跑。
斑开熹自从放弃追她之后,因为看戏看得津津有味,所以偶尔加人其中掺一脚,令人感到好笑。
几时她这么无趣的人居然可以制造乐趣给别人?
沉静依然是她的性情。与范群的交往没有因为外力的波涌而突飞猛进或断然分手。她也许太冷情冷心了些吧?不然当别人应该有激烈的反应时,她却没什么感觉。
她唯一有的感觉是——当冬天过完时,范群就要回日本了。距离,其实是问题的。至少她就不能想像当身边不再有人可依偎、不再有人陪她走过林荫步道时,是怎样清冷的心情。
“嗨,看书吗?”
站在罗家大门口,笑得一脸灿然的,正是心中正在思念的人,他手上有书也有一些商业文件,显然是刚下课,正等着回家处理一些加身的商业公事。
她含笑起身,正好投入他大张的怀抱中。
“累不累?”她问。
“还好。学校的课都上完了。”低头轻柔的亲她,冬天了,这样的取暖方式真好。
“怎么突然来了?”她以为他应该忙到不可开交的,昨天他甚至是在十二点过后才到家,并且打电话给她道晚安。
范群低头看了她良久,有一丝紧张道:
“我可能——会提前回日本。”
胸口猛然一震!习惯性的急捂住胸口,发现心口传来的不是剧痛,才吐得出声音:
“什么时候?”
“后天。不过我会尽快回来。”他保证。
““回来”?这里并不是你的祖国,你只会“再来”,而不是……”她有丝慌乱,几乎是逃避的退开他触抚的范围。后天?两天后?才想着不知如何适应他的不存在,怎知很快便能尝到这种滋味。
“我放不下你。”他道,轻柔将她扳过身子面对他,“我只要想,必须分隔一片海洋,只能以电话通讯息,心口就惴惴不安。也许是爱得还不够吧,不然我怎么会感觉不到什么时间、空间不是问题的高调?我们交往以来,我已想过千百遍回日本该怎么维系这一段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