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是他!杨迟知道。即使没事先通知,也不该会在此时此刻出现,杨迟仍是知道车内的人是他。

加长型房车内先走出一名黑西装、白手套的男子恭敬地打开后座车门。

几秒后,出来一名气势慑人而骠悍的男子,唇边挂着一抹邪笑,眼眸里藏着无尽的深沉心机,对上了杨迟之后,以生硬的中文开口道:

“好久不见,杨迟同学。”

“是呀,好久不见,森田广同学。”

杨迟以一贯淡然温文的语气回应。

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有终止的一天。

并存于这世界上的目的就是消灭对方。

直到一人死亡,另一人才能松懈的举杯庆祝。

没有理由的敌对。或许是来自宿命,谁也无力改变。

杨迟比森田广晚领悟到这个事实,所以得到了血淋淋的教训,痛彻心肺地记住了势不两立的天命。

天生了要厮杀的两人,再次交手的战场已定——

就在台湾。

 

第四章

 

不能让森田广见到云晰。

这是杨迟的第一个信念,并立即执行它。毫无迟凝。

没让森田广知晓他必须赶往医院的理由。这一桩土地开发案原本就不是杨迟负责的范围,留下开发部门经理与日本人员厮缠,杨迟从容退场。

森田广以轻蔑的邪笑告别,似是嘲弄他的不战而逃;但如果与“森田企业”的合作案确立之后,要交手还怕没机会吗?杨迟并不急于在口舌上逞威风,较劲着孰强孰弱的成绩。

早已不是二十岁的莽撞青年,各自投入家族企业后,较劲的将是能力与手腕。但眼下,这个昏迷中的女子比一切更为重要。他必须再看她的眼,再多一些、再久一点,也许长久萦挂在心的疑惑就将有所解释了,也许心底深处隐隐洞开的空虚就要被填满了,也许。。。。。。

“嗯。。。。。。”

云晰逐渐转醒,并迷糊地疑惑着自己几时睡着了。一声低哑的呻吟逸出粉唇,不知自己责身于何处。

杨迟倏止一切思绪,闪身坐在病床边缘。灼灼盯着那双晶亮清明的灵眸。

“呀!你。。。。。。”云晰伸出一只手捂住眉心,仍然有些痛,但不再那么难受。

杨迟抓住她覆额的小手,诧异地看到她眉心竟隐约浮现着粉红的色泽,以一小点米粒大小为中心,向外如云烟状的扩散,然后又逐渐收敛。。。。。。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景象呢?他忍不住伸手指欲点上那眉心的红点--“会痛!”她着急地抓住他手,不让他碰。

“我会很小心。”他着迷地探向她额,很小心、很小心地怕弄痛了她。

他的食指点触到了那红点,末梢神经倏地一抽,像痛又像被电触击般发麻;红点在他触及后的刹那隐没不见。。。。。。

“好痛!”云晰别开脸,想避开又灼热又疼痛的感受。她的额头一向碰不得,尤其被外人碰到了就会引发莫名的头痛,自小就是如此,检查不出原因。

“好些了吗?”一股不舍油然而生,杨迟没再碰触,只将仍发麻发热的手指蜷入掌心,领受胸口持续着的悸动。

为什么光是这样盯着一名初相识的女孩,就可以产生这么巨大又前所未有的感动呢?

像是。。。。。。乍见了一直在追寻却又无缘相遇的故人那般地激狂,几乎要点燃他早已束之高阁的热切。。。。。。

他唯一能把持的,就是训练多年所凝聚出的冷淡表相,其它的,关于内心的撩动。。。。。。他一点也无能为力。

云晰深深吸一口气,直到头痛减缓,眉心不再疼痛、不再灼热,她才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一个早就该对陌生人发问的问题。

“对了,你是谁?”

从第一眼相见到昏眩,到此刻在医院的病床上,大约也经过了一个小时,他们也有超越陌生人的接触,她还记得被抱起身子时的升腾感,打她十岁以后就没被这么抱过了,他是谁呀?

虽是后知生觉,总也好过不知不觉,云晰终于发问。

“我是巨阳集团的代表,敝姓杨,杨迟。”杨迟失笑了下,也觉得这情况挺有趣。

“迟到的迟?”她歪着头问。

“是。”

“更是等待的意思吧?你一定是父母等了很多年的心肝宝贝。”云晰猜测着。

杨迟心中一动,脱口道:

“另一个意思是,我生命将是永远的等待。”

“咦?等待什么呢?”觉得身子已无碍,她坐起身一头原本束着青丝披泻在肩头,垂曳而下,形成美好风景,让她白皙姣美的瓜子脸更形凸显,“等我胸口的空虚被填满,我就会知道我在等待什么了。”突来的熟悉感,他竟望着她秀发发呆。他是否曾见过这种风华?并且怀念在心?“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呢?”

“云晰。白云的云,清晰的晰。”

“云晰。。。。。。”他低,似被这名字触动了些什么,轻道:“你是否就是我的答案呢?”

一阵奇特的战粟袭身,云晰怔怔地看着他那双过份漆黑的眼眸。眉心不再因他的逼视而疼痛,反倒在疼痛过后,打心底深处荡出了熟悉的亲切受感。

“云晰。。。。。。”

他忍不住又低唤了声,品味反刍着这分激越与宁静并存的和谐。

云晰只能任他看着,觉得自己成了一项稀世少见的珍品,在他眸光的流连下动也不动地呆坐着。

他像在确认什么,而她就这么理所当然让他确认。好奇怪,即使已知彼此的姓名,他们仍是陌生人没错吧?她脑袋里冒了一个又一个的疑问泡泡,却不愿打断这种情境。

但是。。。。。。他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呀?

被看到心口麻麻的、怪怪的,可是生来第一次呢,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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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不好也不坏的天气,不好也不的心情。云晰帮父亲耙松了花圃的土壤,坐在花台上对一整排新绽的绣球花微笑。

最喜欢春天了,尤其是初春。一九九年的十二月份虽然教人冷到昏倒,但步入两千年的一月份之后,天气又回暖了。春花也开得特别早。合欢山的白雪仍然静静地散发寒意,但平地上的花草早已赶着迎春了。

“我喜欢冰寒之后,生意盎然的感觉。”双手合十,她虔诚地说着。

云父闻言,暂停了栽苗的工作,笑道:

“你没看到春花开得特别早吗?它们爱极了你的赞美与欣赏哩。”

“才不是。是爸照顾得好,花才会长得这么美。”

“天地万物都是有所感应的。没有惜花人,百花为谁妍?”云父别有用深意地道。

云晰捧住一朵碗口大的花,深深嗅了下。

“百花盛开是大地的恩泽,我们当人类的怎么有脸托大呀?”皱了皱小鼻子,她问道:“爸,两千年的开始,你有没有许愿呀?还是立下什么大志向要执行努力的?”

云父好笑地反问:

“那你自己呢?今年的生日又要许愿世界和平了吗?”这是女儿十九年来每次生日所许下的宏愿。

“还没想到。可是。我今年十九岁了,也许该许些什么不一样的。。。。。。”

“恋爱吗?”

“我才没兴趣呢。”云晰下意识地摇头。

云父低头思索了下,又观看女儿的气色,轻叹道:

“今年恐怕是忧喜参半、吉凶未定的一年呀。”

“我吗?”云晰歪着头疑惑道:“您不是说我的命格清奇,而且不可说吗?”

说来也奇怪,父亲是命理师,她却从没有自父亲那里问出自己的命运、命盘什么的。

小时候好奇,曾缠着父亲直问,却只得到宝贵的“不可说”三个字。后来兴起过头了,也就不问。多稀奇呀,此刻老爸居然自动提起耶。

云父掐下手指,微蹙起眉峰。

“小晰,你有认识新朋友是吗?”

“新朋友?”她想了下。“我每天都会认识新朋友呀。”参加英文演讲比赛,认识了三个;去铁皮屋找阿婆,认识了两个社工;去看歌舞剧,也跟邻座的人结为朋友。。

。。。。

云父摇头。

“我指的是异性朋友。”

“嘎?”她的朋友里有男有女,但因为一视同“人”,对异性也就没有太刻意去区分。但是父亲的强调却是明白的,就是指那些“朋友”之外会让她产生性别分野的男性。。。。。。

杨迟。。。。。。呃。。。。。。还有。。。。。。那个谁呀?似乎是什么汪宇的来着那个很会耍宝耍帅的男孩。。。。。。脑中自动跑出不同的一类,嗯。。。。。。

异性。好奇怪哦,以前都不会这么明白地感觉出男女之间的不同,却独分出他们,真怪。

“爸,这很重要吗?”她微吸着小嘴,生平第一次不想回答别人的问题。

云父的眼光掺杂了多种情绪,像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欢喜,以及担忧,却又无能为力。抿唇微笑道:

“做人父母,能担心的还有别样吗?”

“您是算出来的,还是听妈妈提起的?”前几天杨迟送她回来进,妈妈有看到。一直不知道父亲的卜算能力如何,所以她才会好奇地问出来。

云父含糊回道:

“都有,你今年注定要犯桃花。”

“桃花运,还是桃花劫?”突地,云晰笑了出来。“去年是排闻爆炸年,每桩桃花运都会演成桃花劫,我真是问了笨问题。爸,您放心,我还小,没有恋爱的打算,何况我对那些又不懂,更没兴趣,不必担心啦!”

才说完,母亲从厨房的那扇门探头向后庭这边唤着:

“小云,有你的访客。”

“哦,马上来!”她跳起身,小跑步回厨房洗手,努力想着今天是否与人有约而自己却忘掉了?嗯。。。。。。似乎没有哪。。。。。。

望着女儿翩若粉蝶般的跑远,云父轻叹了口气,低喃的声音只有自己听得见:

“平凡的生命、平凡地经历喜怒哀乐,最平凡不起眼的人生。。。。。。别人急欲屯众不同、轰轰烈烈,而你,在千年的祈祷之后,只愿真正平凡。。。。。。他们全来了,你的未来将会有怎样的变数呢?”

掐算不出的人生,铺排不了的未来。。。。。。

她总是必须独自承担起一切,旁人无能为动。。。。。。

轮回里吝于释放出一点点希望的端倪,也残忍地安排一场又一场的试炼,“吉凶难卜”是唯一的答案。

他只能惴惴不安,然后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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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你?”云晰走入客厅,乍看到端坐在沙发上的扬迟时真的愣住了。“你怎么会来呢?有什么事吗?”

大概是刚才与父亲谈到异性的话题致使甫见他的一时间竟有无措别扭起来。

扬迟站起来笑得轻淺但眸光是真诚的欢喜。

“是我刚才附近开完会想见你就过来了。”

云晰的俏脸上有淡淡的粉红,嗫嚅地问:

“你一向。。。。。。这么直率吗?”

上一回对他的印象不是如此呀,他是那种温文沉着,心思放得很深,不能探测的人,怎么今天他会明说。。。。。。想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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