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就去开远书院瞅瞅。
毕竟龙家贡献了不少束修在那里,总该去讨教讨教吧!
若能因此找到他需要的人才,岂不是大喜一桩?更别说这几日下来对那开远书院的声名,可是仰慕得紧,这么会赚钱的书院,怕是举世仅见了吧?再不济,总能跟对方合作看看吧!他这些花钱如流水的家人,需要他去开辟更多财源进帐呀。
他是龙帮帮主,但龙帮的财富可不是他私人的。事实上因为这些家人的拖累,他这个原本应当是帮里最富有的帮主,居然赊欠了自家帮派数千两银子,还一直还不出来,只能逐年从月给里扣抵部份偿还。真是太丢脸了!堂堂帮主居然是帮里的最大欠债户!
幸好帮众们深知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替他掩饰得全,保住他的颜面。唉!
龙家需要一个能干的账房,一直都需要。
龙家也需要一个会赚钱的人,但兄弟众多,却挑不出一个能赚钱的人才。真不像话呀……
※ ※ ※
龙府门外,一名戴着帷帽的蓝衣少妇正对着一张纸片喃喃低语。
“小龙帮……小龙帮……哪儿有小龙帮?说的明明是这里不是?”清而脆柔的嗓音,与圆圆润润地字腔,从少妇嘴里吐出,字字句句都是舒心。不过此刻这声音的主人语调里充满困惑,让那明亮的嗓音失色不少。
少妇手上那张纸片写着一个地址,更画有草图让人索骥。
如果图没画错,那她此刻站着的地方,应该就是『小龙帮』的门前。但她却只看到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宅邸呀!
这宅邸占地颇大,但也称不上特别大,毕竟邻近的宅邸都是相同大小,就显得她眼前这一家很是一般啦。
这里是武昌城的老街,在五十年以前可是第一流富户才居住得起的地段,所以处处可在斑驳的石墙周遭,看出曾有的雕梁画栋,感受那逝去的风华如尘烟。
就像美人迟暮,如今新兴的富户都往城北那边兜拢过去居住,在城北新建起富丽堂皇天地,不是这边可以仰望的啦!这边剩下的,都是些曾经非常有钱,但家道中落到仅剩个内空大宅子、几间小铺、几亩良田的中等身分人家。
这一点,她是明白的。
她知道这里是一些小地主居住的地方,也很肯定这里不应该会有什么江湖帮派矗立。
但……想到七天前那人对她信誓旦旦的说明,一点都不似作假呀……所以她才来的。
这辈子没接触过所谓的江湖人,也压根儿不希望与之打交道,但情况并不容许她再坚持这这样的信念,她必须保护家人。为了所有她在意的人,任何清高的原则都可以抛到天边去,她无所谓的。
左右看了下,确定还是没见着什么小龙帮的招牌门匾的,她决定找人一问───“哎,你找人吗?”才这么想着呢,就有人在她身后出声。
她转身一看,发现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浓眉大眼的,看起来精神活泼,很是讨喜。
“是的,我找人。”
“这里我熟,你找谁?我带你去。”男孩挥着手上的木剑,很神气的样子。然后像是突然想到应该揖手为礼,连忙双手合拳,对她一揖。“在下龙十九,小嫂子你称本少侠十九便成。”
少妇机伶退开三步,避过了可能会被那木剑戳瞎的祸事。不无惊喜地问道:“呀?
你姓龙?请问小哥儿你可知晓这附近有个叫小龙帮的?”
“我不是小哥儿,我是少侠啦!”男孩抗议。并说明道:“小龙帮是我家开的,铲奸除恶是我们小龙帮的帮规,我是十九少侠啦!”
呀?!这……这……据闻大有来头的江湖大帮派,不会是……只是几个小孩子自己叫着好玩的吧?如果眼下这娃儿居然自称少侠的话?有可能先前那人说得天花乱墬全是呼龙她的诓语呀。她竟是被骗了吗?怎么办呀,这……
不!不可以就这样瞧低了这小龙帮,也许小龙帮是真的很厉害呀!何况她并没有时间再去找第二个江湖帮派了,或者说,她的勇气也只能到这里了……对那些嗜杀的江湖人,她可是无比戒惧、恨不得敬而远之哪。
“这位……少侠。你说的小龙帮,可否告诉我,在哪里呢?”她问。
“在这里呀!”男孩被叫了少侠,开心得挺直胸膛,伸手直指眼前那扇斑驳褪色的朱红色大门。
咦?!真的是这一家吗?这是一座民宅耶!哪里像是帮派模样?
“恕……恕小女子眼拙,这宅第,不似帮派山门,甚至连个牌匾也不见-”
“有的有的!至少有牌匾呀,我拿给你瞧。”
“拿?”牌匾居然不是挂在门楣上,而是任人拿来拿去的吗?她睁大眼,眼光愣愣随着小男孩蛟健的身形移动。
就见他,左顾右盼完毕,然后跑向大门左边的石狮子后头。
就见他,专心的在一堆杂草里拨拨找找,然后欣喜叫道:“找到了,你看!”
一块两尺长,半尺宽的木片被他捧出来现宝,很快送到她面前。所以她一点也不费力就看到上面确确实实刻了三个漂亮的字──小龙帮。
第二章
“你!你好大的胆子……”
又是一拳!力气太过,将人轰厥了过去,连哀呼也来不及发出。
不过没关系,还有其它四个人呢!
“你说。”龙九随意指着一个人。
那人显然乖觉多啦,立即颤声说明-
“不、不是的,我们方才那飞镖,打的、打的不是两位爷,而是站在你们身后那个娘儿们,她才是我们红鹰帮盯上的点子。我们只是误以为你们是一夥的,才会想先摆平男的,才好下手抓她……”
打、错、了?
原来刚刚那一场力气是白出啦?龙九胸臆里鼓胀起满满的冤气,立即转头扫向身后那个蓝衣白帽的女人,想好生瞧瞧是打哪来的煞星--不见了!
他眼睛一□,倏地拔身而起,往石狮身上一踩借力,轻身飞向附近最高的屋檐处,迅速在四方探望,却寻下到那女子的影迹,想是在他打斗时便已偷偷溜走了。
他脸色一沉,负手于身后,预感着接下来待在武昌的时日,将与“天下太平”四宇无缘,反倒跟“麻烦”二字将要有一场结拜了。
他实在是太讨厌麻烦了!
※ ※ ※
她很痛恨麻烦,但麻烦总是紧跟着命运乖舛的人。
她习惯了,不得不习惯。为了维持现下好不容易得到的平安日子,她必须习惯麻烦、必须面对麻烦。
在柳川县城口,步下记里鼓车,付了里程车资,严茉苏招了顶小轿,让轿夫给抬回开远书院。
如同一般的书院,这开远书院亦是朴实无华的建筑,只比普通民居宽阔上一些。书院分成三个部份:学堂、生徒宿处,以及最后方属于山长一家子所居住的私人小院落。
她,严茉苏,山长夫人,一下轿便往后方的小门走去,直接回家。
“嫂子,你可回来啦!”一名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发现了她,清秀的小脸蛋上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小跑步过来。
“有什么事吗?”她取下帷帽,让小丫头挽住手臂,一同往里头走去。
小庭院并不大,加上栽种着青菜,只余两尺宽的小路让人走,不出十步就跨进厅堂里了。
“方才老爹又发病了,整个人喘不过气来,幸好及时服下药剂方,不然可糟啦。唉!
春天一到,他又该糟啦!”
“可不是。”听到父亲又被疾病折磨,严茉苏原本轻快的声音立即沉静了下来。
“不能想想别的法子吗?我觉得老爹长期服用『惠民药局』的药剂方,没啥起色耶,顶多做到舒缓症状,对病体本身没多大作用。咱是听说武昌这边的医士功夫较佳才搬来的,但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耶。”
“我已经在打听民间药铺里各家大夫的风评了,若是有医术闻名的,再贵也得请来。”
“有名的大夫通常都是很贵的呢!他们不被朝廷所经营的惠民药局延揽,领那三斗五斗米粮的俸禄,可不就是要赚大钱吗?这药也贵、医士也贵的,我们恐怕又要被剥得一贫如洗啦!”别看小丫头才十四岁,她精打细算的功夫可是得自大嫂的真传呢!
严茉苏将帷帽搁在厅里的桌几上,然后伸指轻点小女娃的额头道:
“好了,苍秀,我可爱的小姑,你去看书吧!”
“我不爱那些之乎者也啦!人家说要学医,你与洛华又不给学!”小娃儿嘟嘟哝哝。
“又叫洛华!应当叫大哥的。”她纠正,然后在小娃娃要反驳前,从袖子里抽出一本书册引来小女生的尖叫-
“啊!是医书!是医书!给我的是吧?!”小女娃双手并拢举得老高,眼巴巴等着医书被送到她小手中。
严茉苏笑出来,不为难地将书给她。
“这是知名医士薛己所著作的《内科摘要》,里头讲的是温补要义,你就先看这类书册吧,别急着钻研外科,就不会有人阻止你学医啦!拿刀拿针的,谁对你放得下心哪?
对那种必须切肉见血的事,还是等你基础学得了足,我们再给你找先生教授吧。”
小女孩显然遗有点不满足,问道:
“既然都买这《内科摘要》啦,那何不把薛己的《外科枢要》、《薛氏医要》也都给买回来呢?”
“不,一次一次来,等你这本背熟了,大嫂再给你买其它的。”
“啊,可是……”小女生还要厮磨,但她的大嫂可没时问老给她占着厮磨。
这时一位黄衣少女搀扶着一名老妇从内室走出来。
严茉苏见着了,立即过去唤着:
“娘。”
“茉苏,你回来了呀?不是说今日要往武昌去办事,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呢?吃饭了没有呀?”严母殷殷垂问着,就伯她这孩子饿着了、冻着了。
严母其实不过四十岁,但年轻时的过度操劳,以及几年来困苦的生活摧折,让发丝半白的她看起来像是五六十岁的老妪。
“吃饱了。那边事情很快谈完,于是就提早回来了。”报告完后,她道:“我进去看爹。”
“哎,别别,你爹好不容易睡着过去,你别去扰醒了他。一旦他醒来,又要吸不上气地猛喘啦。”严母拉住女儿。
严茉苏闻言也就站住了,自是不愿去扰醒父亲难得的好眠。
严母打量着女儿,笑道:
“你今儿个倒是清爽得紧,这样比较好,别老是珠翠花粉妆满身,身为山长夫人,应当要素雅些才对。”
严茉苏低叫了声:“呀!今天因为一个人出远门,不方便招摇,都忘了抹脂粉啦!
我得去装扮一下,等会要去前面学堂呢,可不能失了威仪!”说罢,立即快步进房去,压根儿没把母亲的教诲--不要浓妆艳抹,听进去。
“茉苏,茉苏-”被遗忘在前厅的三人,表情皆是一脸无奈。
黄衣少女有着温厚的好性情,轻声宽慰道:
“严婆,大嫂装扮起来既美丽又威风,没什么不好嘛。”
严母叹道:
“可哪有人天天盛装的呀?她这样,只怕要传出难听的名声呀!像你这样不很好?
轻烟呀,你这般水灵素雅的,莫怪教前院那些生徒们倾心,老找我给你作主呀!”
那位叫轻烟的女子,闻言脸儿一臊,一个字也不敢搭,只能低头看着自个儿的鞋尖,久久无法抬起。
严母望着眼前这大姑娘,然后再看向早把一张稚嫩小脸给埋进书册里的小姑娘。
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唉!她家的闺女儿,曾经也是这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秀气闺阁呀!
※ ※ ※
“夫人、山长夫人!山--长……』惊慌的叫声一路从前院鸣叫到后院,通过了进入后院的小门后,其声势之宏亮,吓得地上正在啄食的鸡鸭四处窜逃,远处的狗儿也跟着吠了,正应了那句鸡犬下宁的成语。就算是死人也要给吵活啦!
”怎么了?这般吵闹?先住嘴吧你!杨荣。“快步迎了出来,没让杨荣冲进屋里去,便揪着他领子往远处定去。
这杨荣是书院的管干,上从整理院里所有书册,再到提水扫地,又到管理生徒所有食衣住行事项,无所不包。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也是个秀才。目前正等着参加八月秋闱的乡试,作着中举人的春秋大梦。
家中一贫如洗,连买书钱也供不起,更别说上书院读书了。幸而刘洛华惜才,将他收进来打杂,不仅给他随时进出藏书阁的特权,甚至还以膏火费名目,给他拿些钱回去供养家里寡母。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大惊小怪这点,让严茉苏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