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九微耸肩,提醒道:
“那不重要。你该明白,你没有你想象的厉害。一旦你的对头诉诸于武力,任你如何口舌伶俐,也是无济于事。”
严茉苏承认这是实话,不然她不会在前些天专程跑去武昌找那个莫名其妙的小龙帮的。而号坦人……出手快如闪电……
“你是江湖人?”她问。
他不回答,注意到她眼睛倏然灿亮。
“你武艺很厉害吗?”她又问。
“过得去。”
她不满意这个答案。
“你的武艺在江湖上算是极好还是极差?”
“过得去。”他不回答这种无聊的问话。
“你已经说两次过得去啦!”她瞪他。
龙九淡道:
“你再这么问下去,我可以回你更多次□过得去乙。”
呼吸呼吸,深--呼--吸!完毕,开口道:
“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合作方法……”
“我拒绝。”不等说完,截口拒绝。
她跺脚:“你甚至还没听我说完!”
“不必。直接告诉你,再三天我就要动身前往东北,明年才可能回来。我没空窝在你这边当打手,成日等着地痞流氓上门闹。”
啊!他要走了?
严茉苏身子一震,某种说下出的滋味在胸臆间漫开成一片暧昧的惆怅……
龙九见她无语,不知为何就多此一举地解释道:
“我是个讨厌麻烦的人。虽然终究要你帮我这个管帐的小忙,但不能以武力为交换条件,不瞒你说,我并不爱动手动脚。你可以试着提出其它条件,或许我会接受。”
“我不……”她才说两个字,然后就没机会说了,因为-“龙九,纳命来-”
一股凌厉的剑气冲来,龙九倏地拔身飞起,也不忘拎着严茉苏的后衣领一同避开那剑气!
“碰”地一声,原本他们站立的地方被打出一个大洞,接着是大门被轰成碎片,再接着,就是眼花撩乱的混乱了!
一切,只代表着一件事--麻烦来了,他们最讨厌的麻烦来了。
※ ※ ※
他看不惯她的花枝招展,建议她何不把金元宝往穿上身。“如果我有金元宝,当然就会穿上身。”她如是回答。
第四章
“这是怎么回事?”她以为自己在尖叫,但其实发出的声音只比蚊子叫大声一些。
“请容我一会之後告诉你。”他将她往屋顶一放,就要跃身下去。
她连忙吩咐道:
“不要让他们进屋去伤人!虽然今天书院里没学童,但我一家老小都在里边呀!”
龙九点头:“我了解。”
“管你了不了解!要做到呀!”她叫。
他做不到?光光是口气充满质疑就是对他龙九最大的侮辱了!要她是江湖人,早被他要求决斗以挽回他被轻侮的名声,她应当庆幸她不是。
不理她,飞身纵下,正好将地上那几个动不动就使用剑气乱挥一通的家伙给踹飞个老远,他们连痛叫声都来不及哀出,就吐血一地。
“好、好你个龙九……呼呼呼……好、好……”
“本人非常好。阁下无须再问候下去了,省点力气去吐血吧。”龙九建议。
来者有四人,龙九踹飞了两个,尚有两个幸存,没多说话,立即挥刀过来,招招凌厉,都是往要害招呼去。
龙九却无视於那些冷锐的刀光,居然不肯拔剑,就这样左闪右避,灵活穿越於刀剑的缝隙里,不时推出一拳、踢出一脚的,他灵活百变的身影让那些武器显得绊手绊脚,每一招刺出都是招式已老的狼狈。结果不到三十招,剩下两个突袭者也给摆平在地上了。
“各位,哪条路上的?”他问著被他踩住胸膛的人。
“哼!我们乃广西『东震派』的四猛虎!”虽然很狼狈,但还是要威武地报出自家名头。
啧!又是想跟他挑战以求出名的芝麻帮派!但也未免太劳师动众了?巴巴地从广西跑来武昌,然後挑战他这个在东北成名的龙帮帮主,怎么说都是不通。
“没听过。”龙九淡道:“你们地处广西,想出名自是该找江南名门帮派挑战,何苦对在下如此垂青?”
“你别把我堂堂东震派看得这般低下!虽然我东震派不若龙帮声名显赫,但在广西一带可也是有名头的帮会!我东震派才不做这种可笑之事,我东——”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龙九以脚尖点住他哑穴。
“别像个沿街叫卖的老把自家号子挂嘴边。我只听重点。”他转而踩住第二个人,直接道:“你说。”
第二个人恨恨地道:
“你别装佯了!龙九。现在所有江湖人都往武昌过来,我们都知道『冰魄寒蝉』被你夺走!此等天下至宝,岂容你闷著头私吞,你别装做不知道这一回事!”
冰魄寒蝉?都已经那么久了,为什么他还会听到这个名字?
这东西,只代表著一件事——麻烦!
“你胡说些什么?”龙九凝眉问著。语调冷沉,心情瞬间烂爆。
还装佯?那男子本想啐一口以表不屑之意的,但抬头一见龙九那转为阴沉的脸色,不知怎地,全身便泛著恶寒,本能地知道现在只要乖乖回答就好,别耍男子气概为上策。
“我们听说了,五日前有人在定远夺走了冰魄寒蝉,在群雄面前使用火药与迷烟抢走宝物之後迅速逃逸!那火药炮屑上还印有龙家的字样,正是出自你家龙十七之手的火药,休想抵赖!”
“你说,我夺走了冰魄寒蝉?”龙九再次确认。
“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麻烦……又来了……又来了……龙九一脚踢晕男子,然後专心忧郁起来。
他的青筋暴,他的拳头痒,他的心火旺旺烧!
是十七的火药……那么,去夺冰魄寒蝉的人就一定是十六……难怪这次回来一直看不到他们,以为他们只是躲起来,没料到竟是跑到定远凑热闹……
他奶奶的!这两个笨蛋!想当名满天下的江湖人也不该是从被全江湖人追杀做起步吧?!他们以为自己有几条命呀?混帐东西!
该死!他得立刻派人南下,大概得调四成的人下来……
“喂!喂喂!龙九!”严茉苏发现龙九根本忘了她还被晾在屋顶上,迳自就要走了,这怎么可以!她连忙大声唤著。但他好像忙著想什么事失神了,对她的叫唤听而不闻,她只好扳起一片屋瓦往地上砸去。
“碰”!一地碎裂声,果然成功吸引住龙九的注意力。他回身一望,见到她,忽地叹了一口气。这下子,麻烦了,彼此的麻烦都大了!
飞身上去将她带下来,却没放她下地,抱著她大步往屋内走,这样的失礼,当然惹来严茉苏的怒叫:
“喂!放我下来!你这样抱著我成何体统?!”她挣扎著,双手更是用力搥他,冬冬冬冬地,像打著大鼓,更像打到石头,她拳头都打痛了。
穿过长廊,跨过两道小门,最後寻到先前她踩洗被单的地方,那些杵在原地的人依然仍杵著,像三根愣木头般呆呆望著这不可思议又悖礼的情状。龙九没理会,看到了一双绣花鞋後,走过去,瞄准,一放。严茉苏的双脚便分毫不差地被“种”进鞋子里,然後放开她。
“呀!”站不稳的她双手乱挥,差点往後栽倒。
龙九替她稳住,然後不发一言就要走了。严茉苏当然不许他什么也没解释就走人,连忙叫道:
“喂!龙九,那些人是你的对头,却寻到这边来,日後怎么收拾?”她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一点也不想分担他的。
龙九顿住步伐,没回头,兀自思索。一会儿之後,一抹怪异的笑容在他原本严峻的唇角漾开。转身面对她,说道:
“立刻收拾行囊,为了安全起见,你们一家子不妨暂住寒舍。”
就算麻烦漫天罩下,也是要找些娱乐在其中消磨——龙九一向都是这么平衡自己的不幸的。
※ ※ ※
严茉苏别无选择地知道暂住龙家是目前比较可行的方法。所以虽然又与龙九斗嘴了一阵,但终究还是在第二天就搬家了。将父母与两位小姑安置在龙家,而她与洛华三两天过来一次,书院不能停摆,所以她还是常常留宿於书院。幸而住宿的院生不多,她另外找了间宅子安置,而平日授业时,龙九也派了两名彪形大汉在书院守护,这样一来,安全上大致无虞。
她知道她是占便宜了,龙九只想要她管理龙家一团乱的帐务,而他却必须付出相当的力量来守护她一家子人的安好,包括那些原本与他无关的事都得一肩揽下。虽然说她的一小部份麻烦来自他的波及,但她如今面临的一些暴力威吓已是不得不正面相迎的大问题了……
“说吧!你有哪些对头?”龙九来到她面前问著。
今日,是搬进龙家的第五天,却是她留宿下来的第一天。之前都忙於书院的诸多编印书册上的琐事,好不容易到今天告一段落,自然赶过来龙家探望家人了;加上父亲的药也告用罄,补上新药是不可疏忽的大事。没料到会见到他,他最近非常忙,完全不见人影,听说打了好几场架……这些都是龙总管在她忙於算帐时在一旁对她说的,她可没问哦。
方才一场春雨初歇,此时晚霞满天,是即将用晚膳的时刻了,她给父亲煎完药,让轻烟端走後,便坐在柴房前的石椅上对著晚霞发呆,享受这难得的清闲……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这样的舒心闲暇了,总是疲倦、总是焦心的累……
他的出现是打扰,但不知怎地,她发现自己并不在乎,甚而还糟糕的……感到有点喜悦,明知道这人只会惹怒她,只会说些刻薄话的……
“啊?”她望著他一会,才发出这么一声。
“我问,你惹了哪些麻烦,不妨一一详说。”龙九很忍耐地问第二次。
严茉苏下巴一抬,问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什么叫做她惹的麻烦?她最大的麻烦就是倒楣而已。
龙九双手背於身後,道:
“趁我有空,这两天把它给解决了。”他猜那些疯狂於冰魄寒蝉的人这两天差不多就要赶到了。
“怎么解决?都杀了?”别当朝廷不存在好吗?这些江湖人喔……
龙九淡笑:“以暴止暴的方法很多,杀人不是唯一可行的。”
“你想怎么做?去打人一顿,然後撂话威胁,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你大侠便拍拍衣袖回东北去,从此天下太平?”她讽道。从总管口中她也知道了这人是江湖上一个大帮会的头子,非常的有威望,但……势力也只在东北一带,泽被不了南方,南方的角头可不一定买他的帐。
“你对在下的能耐似乎充满质疑?”他又笑了。
他的笑让严茉苏想起总管的天花乱坠,突然问出个风马牛不相干的:
“听说你是不笑的,一旦笑了,就是准备杀人是吗?”
龙九笑容一收,淡问:
“谁说的?”隐隐的威胁口吻。
“你只要给答案就成了。”严茉苏不理他。
“这很重要吗?”很不想答的样子。
严茉苏笑道:
“光看你不想说的样子,就觉得虽然不重要,但肯定颇有意思。”
“你笑起来的模样很刺眼。”他批评。但眼光却紧紧锁著那笑,一张过份精绘的脸蛋,笑起来却是不损分毫甜美——而且这是她第一次对著他笑。
“多谢赞美。我知道自己很美,你不必再多做叙述。”她对自己的妆一向很有自信。
翻了个白眼,遇到这种自满得自欺欺人的人,他还能说些什么?
“说呀!如果你笑的意思是发怒或杀人的前兆,那当你真心想笑时怎么办?憋住吗?”
龙九横了她一眼。破天荒地解释著:
“刚开始只是误会,然後一直是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