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但现在,不了。

他好讶异自己这般善变,执著了近二十年的念头,竟轻易地因一名叫夜茴的女子而改变,看来他也不是意志力多坚强的人物嘛!忍不住笑著,却无半丝遗憾。

昨天下班前赶出了报告书呈交到经理那儿後,他便回家睡了个人事不知。然後,被一阵食物的香味唤醒,笑著睁开眼——

啊,表哥一定会忌妒他吧!他的夜茴有著五星级师傅的好手艺,表嫂怕是比不上的。

刚开始,三餐是由他打理的,老实说他一点也不信任娇贵的她有煮食的能力。

事实很明显嘛,有胃病的人是她,不是他。

可她老说他没有味觉,所以东西才会煮得这麽难吃。这简直是侮辱了在家中掌厨十年,并且把弟妹养得白白胖胖的他。战帖一指,要求比赛,结果——

他在手艺上输得惨兮兮,却赢回一名五星级的大厨,幸福哪!

「在笑些什麽?」夜茴伸手捏住他挺直的鼻子。

「幸福。」他伸手环住她。喜欢一张开眼,就看到她。她好美,而且一天比一天更美。

「幸福?哪儿有?」她轻问。

「就在眼前,我的眼里、心里。」微一施力,她跟著侧躺在一边,让他偷来一个吻。

夜茴悄声问:「我是你的幸福?」她身上有这种东西吗?

「我们是彼此的幸福。」他吻她,一吻再吻,像要吻化她眼中那抹迷蒙与卑怯。这女孩对自己是多麽没有自信啊!这麽美丽的女子,竟然会缺乏信心。她以前到底是怎麽过日子的啊?

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他们一同学习、体会幸福——

「现在什麽时候了?」他暗哑地问,努力克制自己不要一醒来就兽性大发。

她迷迷糊糊地偎在他颈窝道:

「七点半,正想叫你起来吃早餐。今天上班吗?」

「当然要上班。」他又吻了她一下,起身伸懒腰,往浴室走去。

她撑肘看他。

「你可以吗?眼中仍然全是血丝呢。」每次大哥完成一件大工作,都会安排休假的,他没有吗?

言晏边洗脸边道:

「今天又不是假日,当然要上班,何况我等著上司打分数呢。我猜大楼顶层的灯一定亮了一整夜,那些大头头比我们更惨。」

「上班都这麽累人吗?」

擦乾脸,开始刮胡子。

「累,但有成就感。我觉得很过瘾。」

「你会因为这次的成果而升迁吗?」她不大了解上班的升职模式。

言晏回头对她笑笑。

「没那麽快。想冒出头的人何其多,我只能不断地表现,争取积分,争取新人里最亮眼的一个,那麽以後就有机会被优先提拔上去。这次啊,顶多领个三、五千元奖金就很棒了。」他又咧嘴一笑,关上浴室门以解决生理需求,这自然属於淑女不宜观瞻的范围。

她下床,往餐桌方向走去。曾几何时,她可以与人这般共同生活而不觉排斥?

他甚至是个男人呢。

言晏哪……一个陌生的男性名字,逐渐转化为心口一抹甜蜜的来处,让她可以放声地哭、开心地笑,像是冰原被凿开了一处出口,囤积多年的情感终於宣泄而出。

以前她不会这样的,但这样,很好,很好。

「好香!早上吃什麽?」言晏由身後搂住她,放送一身清爽乾净的气息。

「烤土司。」她简单地说。

「你一定是仙女……」他赞叹地看著桌上所有美食。烤成金黄色的土司被仔细切成长条状,卷包住生菜、培根、蛋等馅料,像是寿司的造型,让人垂涎三尺不止,每一卷都是适口的大小,并以漂亮的竹签串住,他想就算六星级的饭店也做不出这麽精巧美丽的东西了。

「做得不是很完美,你就将就吧。」

「这还不完美?你也太挑剔了吧?」他坐下,迫不及待吃起来。呀……人间极致之美味……

夜茴笑道:

「应该要用鲜花妆点一下的,那会更好。」

「我是俗人,没有审美观。」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发现她生活细节极之讲究。

比如说她绝对不会用啤酒杯来喝香槟;不会拿筷子吃义大利面;就算是他看起来没差的盘子,也都被严格区分出哪些是蛋糕盘、哪些是水果盘等,连碗也分汤碗、饭碗、沙拉碗……

难怪她买了那麽多杯碗瓢盆,言晏真是开了眼界。结果他也逐渐习惯吃饭要用餐垫,跟著她的规矩行事。没法子,谁掌厨就听谁的。

从这些细节可轻易发现她肯定出生在不凡的人家,即使是庶出,也得到良好的教养,让她完全像个大家闺秀。

言晏不是不好奇她真正的背景,但每每想到她的眼泪,也就决定不问了。如果她的身世让她这麽伤心又自卑,常常弄得泪涟涟,他又怎舍得一再触动那些事?

反正那些也无关紧要不是吗?一般庶出的女儿通常不会太被注意的,想来也就不至於有人跳出来干扰他们的恋情吧!

这样也就好了。只要他们的未来不会被干扰……

「做什麽看著我傻笑?」夜茴问著。

「很开心。」他抓过她手亲了下,顺便吃下她手中那一串土司卷。

她叫:

「那是我吃过的——」多不卫生呀!

「那有什麽?」他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我还想吃你的嘴呢!」说完吻住。

直到两人喘吁吁才分开。

「吃饭时也没正经!」她低斥。这男人真是张狂得不得了,老是任性而为,不让人反抗的。

「这是分享,独我们两人的。」他笑。没什麽餐桌礼仪,抱她坐在自己腿上,你一口、我一口地解决剩下的美味餐点。她教他规矩;他教她随兴,开心就好。

美好的一天、温柔的展开,由幸福的序幕起头。

※ ※ ※

交付完了大件分析报告,紧接著就是回头把前些日子搁置下来的公事做个整理。言晏没空注意之前的工作成果,成日忙得不可开交。

中午吃完便当,他抱著一大堆数据图表回公司,向来目不斜视的他满脑子塞满等会要进行的步骤,压根儿没注意向来人潮如水潮的大厅有著不寻常的沉静。

平常那些十六楼以上的公司大头目们很少有机会在一楼大厅出现,通常都是直达地下停车场。一般人要见到高层主管并不容易,就算有机会见到了,也顶多是匆匆一瞥而已。多麽难得啊,今天有个超重量级的大头头正站在一楼大厅,并且好像不急著走的样子,因为——

原本莫先生只是下来送客的,送走了几名脸色铁青的日本客人後,准备上楼时,被一名男性职员缠住自我介绍。这莫先生也好风度,含笑听他滔滔不绝,偶尔还会应上一两声。

男子趁机出头的行径令人不齿,但看在因此才有机会狂睹高阶主管,并且还是未来大老板之尊容的分上,大夥心中也就没有太厌恶他。

反正职场上向来如此嘛,找到机会用力推销自己并没有错,能让主管记住,後头好处才多著呢。

「……喔……原来有这样的事?」莫靖远笑笑,耐心地听眼前这名叫林凯胜的男子钜细靡遗的告状。说他被吃掉天大功劳的血泪史,以及努力洗刷清白、还我荣耀的光辉史。

「莫先生,虽然我受了委屈,但幸而公司规章清明,经理行事公正、慎谋能断,让我有更好的发展,今後我一定会更努力地做出好成绩来回报公司的栽培。

我今天只是想告诉您,我,林凯胜愿在莫氏服务一辈子,以当「莫氏人」为荣!」

莫靖远点头:「很感人。」说完,还转头看向一边的幕僚:「真是莫氏之福。」

幕僚们全抿唇陪笑,没有说话,那感觉像是忍俊著。

「这个新人有前途,你说是不是?东毅。」莫靖远逼著其中一人开口。

何东毅笑得好「开怀」:

「是啊,是啊,那肯定是。我还忙著,请问我可以先上去了吗?」幸好午餐还没吃,先上去呕一呕也好,比较不会浪费食物。

莫靖远正要回应,眼光扫到不远处正在等电梯的男子,笑了:

「呀!那位不是——」

众人也跟著看过去。其中以林凯胜最是一惊。言晏,莫先生怎麽认得那种小人物?

「莫先生,他叫言晏,是我的同事——」可惜没人注意到他有开口,因为莫先生早领人走过去了,落後一步的他当下孤伶伶地凄凉起来。只好赶紧跟过去。

「嗨,你好。」莫靖远和善地打招呼。

言晏怔了下,一眼就认出他是公司月刊上的常客——莫靖远。这人身上有很多头衔:未来经营者、多金贵公子、公司实质决策者……即使目前只挂着常务经理的头衔,但他其实什麽都管的。

「你好,莫先生。」他微点了下头。

「你就是言晏对吧?我对你三天前呈交上的分析报告很是印象深刻,你的表现相当亮眼。」

「谢谢。」言晏客套地笑了笑。瞥见一旁正对他挤眉弄眼的表哥,他不在意地耸耸肩。真那麽欣赏他,就在奖金上用力表现一下吧。

「对於这次即将发表的新产品,你有其它想法吗?」莫靖远一副求才若渴的表情。

言晏讶异他会这麽问。

「我以为决策已经拟定了。」为何现在又来问他们这种小职员?这并不恰当。

「有时我们也想听听不同的想法,以做修正。」

原来如此。言晏想了下道:

「给我三天时间,我会呈交构思给经理,请他送上楼给你。如果你真的想看的话。」电梯正好下来,他欠了欠身:「失陪。也多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挺懂分寸,又有足够傲气的年轻人不是?莫靖远笑了笑,挥手道:

「走了,上楼工作去。」

今年的新进人员,也许值得期待哦。

※ ※ ※

中午发生的一段小插曲,晚上被言晏拿来当笑话讲。

「……同事知道了我的际遇,都骂我不懂得好好把握。後来简直是一场混乱,一些同梯的人也来行销部找我问东问西,还叫我多多提拔,并且想跟我编在同一组,正在申请调部门哩。真怪了,也不过被上层的人多问了两句,就像要鸡犬升天了似。好几个人还约我晚上聚餐呢。」今天比较早日来,他决心学好她拿手的咖哩饭,此刻有她在一边指点,他小心注意火候,并切好了洋葱、牛肉等材料,一一放下去小炒了下,然後才放水。

「怎麽不去交际应酬一下?」她问。

言晏瞄她:

「难吃的东西要我花钱消费,免谈。」不好意思,他的胃被养刁了。

「也许是他们请客呀。」

「那就更不用说了,吃人这一顿,後患无穷。」各人还是认真工作求表现去吧,别来这一套了。

「这麽怕吃亏,成吗?」独善其身也不见得会比较好,职场上不适合独来独往吧。

言晏耸肩。

「现阶段我只管得了工作,没力气营造人际关系,等我对工作更得心应手再说吧。以我目前几乎日日加班的情况来说,要再兼顾别的就太分身乏术了。」锅里的水已煮开,他转为小火,盖上锅盖由著它慢闷细熬。

她看他,忍不住问:

「我出现的时机不对是吧?」

「别又胡思乱想了。」他拉她入怀。「除非你嫌我现在一贫如洗,不是在光鲜亮丽、事业有成之後才追求你。」爱情要来,便是恩赐,任何时候都是。

她问在他怀中,轻道:

「我讨厌那些不可一世的人。」

「你又看过几个不可一世的人了?」

「很多。」她回道。

言晏才发现自己又忘了她出身不凡,理应是见过很多世家公子才是。突然想要问她一件事——

「夜茴,之前你每次出门都穿得那麽正式,是为了什麽?不是去相亲对不对?」

这疑问放在心底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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