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到家了?」她眨眨眼,满睑的惺忪。

「嗯,到了。」

「呀,我睡著了。你妈妈一定很生气,她还没跟我训话。」没办法,她再能撑,也只能撑到十一点,再来就彻底不支了。

「她当然生气,不过我建议她,下次要找你的话,挑个白天的时间比较好。」

「她没有要你叫醒我吗?」她微笑,很容易就可以想像得到方敏琳气成什么样子。

「有呀,可是我舍不得,我本来希望你可以一觉到天亮的,没想到还是吵醒你了。」她的笑牵动他的笑,低头吻她一记,才放她下来。

「现在几点了?」她伸了个大懒腰,

「快一点了。」

开门进屋,已经睡觉的康茱丽为他们留了一盏小灯。

「你们谈得怎样?」

「有些地方必须修正,但大体上还不错。虽然我不敢保证林鑫文还会找她下手,但多一层防范总能少一分损失。明天我也会请朋友跟在她身边保护到她上飞机。」他打开大灯,将她搂到沙发上去坐着。下巴顶在她头顶心,声音带笑:「安安,我好喜欢你。」

「我也很喜欢你。」

「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的宽容、你的敦厚。」她想了一下,说道。

「不是我的滑头?」他扮了个鬼脸。

她抬头看他,笑了笑,伸手轻捏他发红的耳根。

「热热的。」

这个男人非常不习惯于别人的赞美,总要以不正经的口吻来转移别人的注意力。若对他没有相当的了解,还以为他神经粗大,什么事都当成开玩笑看待,没什么感受力的。

任放歌将头埋进她秀发里,轻道:

「在你面前,我无所遁形,真是可怕。」

「害怕吗?」

「既安心,又忐忑。」

「我们都是一样的。」她轻抚他头发,他的发质很细,触感很舒服。

「一样吗?我觉得你胸有成竹,没有我的患得患失。」他咕哝,有些抱怨。

「我有的。茱丽说我变了,被你变成一个平凡的女人,要你把原来的我赔她。我想,我一定在我没察觉时,把自己调整成最适合你的模样……可能心里隐隐企盼著你会更喜欢我一些,更对我患得患失一些,而当你觉得不能没有我时,我就不会失去你。」

他低笑。「啊,安安,你的阴谋成功了,你得到我了,我现在就像砧板上的猪肉,任你宰割。」

「我不想当屠夫,也不想宰割你。」被他逗笑,偏他又不肯让她好好地笑,对她的唇又亲又啃的顽皮,害她痒得一直躲。

「那你想怎么样呢?女王陛下。」

「我只想一直爱你,也被你所爱。」

他停止吻她,嘴唇印在她耳畔,轻轻地恳求著:

「记住你现在所说的话,也但愿你今生都不会收回。」

她没说出更多情比金坚的誓言,只是抱著他,给他更多的安心,让他在任何心灵脆弱的时刻,都能记住她的怀抱与她的爱。

结果,直到方敏琳通过海关,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没有坏人、没有抢犯,她公事包里的假文件平平安安地待在它原来的地方——

「事实证明你根本只是多此一举!」方敏琳从候机贵宾室打电话过来数落儿子一顿。昨天对他的另眼相看,今天全然推翻。她的儿子没有洞烛机先的能力,只会杞人忧天而已!

「妈,没事发生当然是最好了,难道你还希望真的被人抢吗?」任放歌一手拉著安安,一手拿著手机。

「你……算了,太相信你是我不对。反正你最好能如你所保证的——等我回到美国,那份文件正好也送进公司里了。」

「那是当然。」这点任放歌有十足的把握。

「好了,不谈这个了。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我还是要说我不喜欢叶安安当我的媳妇!如果你对狄克森小姐没意思,我手边还有几个人选,你下次来美国,我会介绍给你。」

「啊?喂?喂喂喂?哈罗?咦……好像没电了。妈,不说了,祝你一路顺风,等我跟安安求婚成功之後,会通知你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好了,真的不能再说了。妈再见!」通话完毕,关机。

叶安安斜睨著正在扮鬼睑的任放歌。这家伙对他母亲真是极尽敷衍之能事。

「走吧,我们回去。」呼!真累,一天送机两次。早上才送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康茱丽,下午为了送走母亲,又跑一次桃园。

「她神经很粗。」叶安安难得地批评方敏琳。

「有的人天生没有感受力,情感淡薄,强求不来的。」所以母亲不爱他也不是她的错,他早已经能对此处之淡然了。

「只要她别老想著要控制你,你都还满能平衡自己的。」他是个天生乐观的人,她就喜欢他这样的明朗豁达。

「我不想跟她扯破脸。我没有跟朋友扯破脸的纪录,反正我皮,一皮天下无难事,不必声嘶力竭的对吼,事情还是可以解决。」

这时有一大批刚入境的旅客拥进机场大厅,他想把她抓牢一些,不意却被人潮冲散,他一时看不到她被挤去哪里,正要扬声叫她——

这时,满满的人潮里突然传出一声惨呼——

「哇啊!」

「安安!怎么了?」任放歌快步过去,发现叶安安脚边蜷着一个捧手狂号的中年男子,男子周围还散落著许多皮夹。

「你这个女人,找死——」男子还有同伙,蓦然从人群里冲出来往叶安安的背後攻击而去。

「安安!快跑!」任放歌大吼,想要把安安拉到自己怀中。如果这场意外无法避免掉,那就由他来承受所有的伤害吧!

他来得及的!来得及保护安安不受伤害!一定要来得及!

是来得及,但却只能儍在一边无用武之地,因为——

所有人,以及他,都看到安安不慌不忙地闪过他的手,半转过身,准确地抓住那只持刀的手,然後扭身一记过肩摔,当下把那个现行犯摆平在地。

精采的表演让在场所有人在「哗」一声後,大力拍手叫好!

「安安……」哑口无言良久的任放歌,也只发得出这两个宇,但声音小到被所有的喝采声淹没。

叶安安抓到了两名机场惯窃,当然不是故意这么出锋头的,而是那两人趁著人多,不断地找旅客下手,最後目标定在叶安安身上,佯装路过碰到,手就往她的手提包里伸去,她就只好很无奈地把他们抓住了。

「我以前学过一点防身术。」她耸耸肩,不知道任放歌干嘛震惊成那样。

「只是一点吗?」任放歌突然觉得自己以前追她时死缠活赖的行为,实在是勇气可嘉,能安好活到现在也真是老天有保佑。

「我的高中学姐曾经拿过国际柔道联盟赛的冠军,她是我的指导老师,对我很严格。」

「你……那个高中学姐……下会是……」任放歌指了指自己的唇。

「正是。」没错的,就是得到她初吻的人。

「你……算了,没事就好了。」任放歌无力到完全不想再问下去。

此时他们身边围了一群航警以及指认自己皮包的人,没空多说一些私己话,一票人喧喧哗哗地做笔录去了。

没多久,机场大厅又恢复宁静,人来人往,世界和平。

在一根圆柱子後头,两个獐头鼠目的男子正苦著脸在商量——

「……我想,我们打电话跟林鑫文说这笔生意我们不接好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什么跟踪那个女的,打她几巴掌吓吓她就好,我看我们还没打到她,手就被她折断了!」

「那个林鑫文真没意思,骗我们来送死!」

「他是不是在耍我们呀?」很严重的给他怀疑中。

「走!我们找他理论去!」气愤走人。

因为心动,所以追求,所以交往;而交往,则是两造互相了解的过程。

有人因为了解,而分手;有人因为满意自己所了解的,于是功德圆满地结婚去。

虽然交往才三个多月,但任放歌已经认定安安是他今生的伴侣,所以这一阵子虽然忙著签狄克森的合约、忙著设计那票商业间谍,忙忙忙的,却也没忘了偷偷去订好戒指,打算趁某个夜黑风高……不不不,是趁著某个花好月圆的良辰美景,在大喝出「看!流星」的浪漫老台词之後,拿出戒指向她求婚。

啊……一切多么美好。

而,总算,约签好了,那票间谍也自动自发地垮台——听说有许多人查出来他们以前干过的好事,于是,明的有人到法院按铃控告;暗的有人出钱请人教训他们,反正情况无比凄惨,听说连夜偷渡出去了。

当然,任放歌是不会承认自己在这件事上有使过什么力的。他没有透过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甲乙丙等人,去找到那些公司被害得倒闭的人,提供他们某些资料,让他们群起激愤地抓狂,打算讨回公道,没有哦,他什么都没有做哦!

好啦,现在他清闲了,又可以自由自在地摸鱼了,却发现他的心爱女友最近下班后老是找不到人,情况很诡异,身为人家男朋友,只要还没死透的,都会忍不住给它担心怀疑一下,忐忑著女友有没有变心的可能?

「安安,为什么想上山来?」找了个星期天,他决定事情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约她出门游玩,本来想去淡水八里看海以营造浪漫情境的,也好秀出戒指吓吓她,趁她吓得不能言语时,把戒指当手铐,火速套上她中指,搞定!

但向来随和的安安今天却份外地不合作,她拒绝去八里,要他开车到山上去。不是哪个名胜古迹的山头,而是他心中最隐晦的那一处所在。

因为安安坚持,所以他只得准备好所有必备的东西——食物与足以御寒的衣物。然後乖乖带她上山来。

「为什么不?我们好久没来了。」

「可是这里并不是个值得来的地方,我甚至打算这辈子不要再上来了。」以前偶尔上来,都是因为心情特别差,差到非常沮丧,无以排解,才会上来。不过自从安安在他生命里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之後,他的心便再也不曾被孤绝沮丧等负面的情感给占领过。

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爱,付出也得到。于是心理上的调适再也不曾失衡过,每天每天的愉快心情,都是从内而外的毫无勉强。

人有了快乐,就会自然地遗忘痛苦,对痛苦更不会三不五时地拿出来追思缅怀。就像天天吃著佳肴美味的人,再也不愿回顾当初在街头行乞的日子相同,他也不愿意再度上来这里面对著过往不愉快的回忆。对于这里,他只想遗忘。

「但我还满喜欢这里的。你不喜欢来,那是说我以后只能自个儿来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也没有意见就是。

「不行,你一个人多不安全。这附近三五个月也不见个人踪,要是你爬山爬个一时失足扭到、摔到,求助无门怎么办?这里手机可是收不到讯号呢。虽然我搞不懂你为什么会喜欢这里,但是若你想来,我还是会陪你。你可千万不要一个人就上来了,知道吗?」任放歌再三叮嘱。

「现在知道了。」她应著。

快爬到山上了,贫乏的景色让任放歌愈加哀怨,终于仰天长叹道:

「为什么要来这里呢?这种没半点诗情画意的地方,没有春樱、没有残雪的,还不如去合欢山,同样是冷,可是有雪可以看。」满眼净是悲凉的枯景。这怎么适合用来求婚?简直晦气不是?那……他口袋里的那只戒指,今天要拿出来吗?如果拿出来的话,老套台词「看!流星」肯定不合用,倒是那句什么「枯藤老树昏鸦……断肠人在天涯」之类的字句,挺搭这个景的。

我咧——呸呸呸,不吉利!

唉,他好想求婚啊……

「安安,等一下我们下山之後,如果时间还来得及,我们去淡水看夕阳好不好?」

「时问来不及。」她很实际地说著。

是来不及没错。再叹……

「你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再问了一次。

「因为这里是你的心。」

他停了下,回头看她。

「我的心现在在你身上。」

「好吧,这里是你过去的心。」她从善如流地更正。

「就算是,那也是过去了。」太荒芜了,没有回头张望的必要。

「那是你认为的。」

「耶?你这是什么意思?」任放歌蓦地警戒起来,口气微绷问她:「你是在暗示什么?你是在试图跟我说,我过去的日子其实没有过去,以後还会来拜访我?我的心最后还是会被丢在这里发烂?!」

他过于严肃的表情让叶安安一怔,不知道他脸色为何突然变天起来。是天气太冷的关系吗?还是什么其它的……

「不管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安安,让告诉你一件今生今世都不会改变的事实——我、不、会、答、应、分、手、的!你听清楚了?」她过于讶然的表情让任放歌心底更是「咚」地一沉。急急地又说了:「安安,事实上我今天准备跟你求婚!不管你答不答应,都要收下我的戒指,收下来马上丢掉我也没有第二句话!」

「收了可以马上丢掉?还有,为什么没有第二句话?」他当然会有第二句话的吧,而且不只两句才对!

她猜对了!就见任放歌急呼呼地掏出戒指,不由分说地立即套进她右手中指,讲出来的话真的不只两句——

「这戒指代表我的心意。我知道你爱我,却从来没有准备要嫁给我,但安安,我觉得事情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我发现我其实是一个很传统的男人,我渴望成家生子,渴望把我的心万无一失地收在自己怀中。你知道你就是我的心,而你每天自自由由地带著我的心在外面乱晃是不可以的,我有很严重的危机感,我觉得你有『卷心私逃』的嫌疑,所以你必须嫁给我!以上发言,你有想抗辩的地方吗?」

「抗辩……」她还有点恍惚。

「抗辩无效!」非常独裁地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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