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问龙朝夕为何会选错人,那时的龙御,也就是他的叔父亦是前蜀的一位将军且未起叛逆之心,他们所侍乃同一位君王。
“这些年,我缩起头来当乌龟情有可原,你为何?”烈酒入腹,烧起郑潭心底那份封存已久的悲怆。
龙朝夕苦笑,“忠仆不侍二主。”
“呵,所以后来即便龙御有心招揽,你还是当着龙御的面让他封了你一个闲王?”郑潭提起酒壶,倒满酒。
“没有,本王当初去找叔父,是求死。”龙朝夕有些浑浊的眼底,掠过一抹决然,亦如当年。
郑潭手微顿,抬头。
“叔父不准,亦不准本王自行了结,当时他拿你们的命要挟我,闲王就是这么来的。”龙朝夕抬手,饮尽杯中烈酒,“这些年,本王一直有愧……”
“没想到……”郑潭握着酒壶的手狠狠攥紧,“你受委屈了。”
“受委屈的不是你我,是那个人。”龙朝夕仰头,硬是将眼角的湿润逼退。
郑潭点头,“时至今日,我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放弃!如果他能坚持,那这天下还是……”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本王不明白,你还不明白么?”龙朝夕苦笑。
“公主?”郑潭愕然不已,“不可能!她是大蜀的公主,怎么可能……”
“本王以为你会比我更清楚,毕竟傅金花在你身边呆了那么些年……”龙朝夕干了杯中酒,“说起金花,她的性子可是一点儿都没变……也不知道她那大嗓门儿你是怎么忍过来的。”
“当年……当年……”郑潭低下头,不些不敢直面龙朝夕。
“当年是她自请公主嫁给你,现在看,她选的没错,若当年她嫁给本王,我可没钱把她养那么胖。”龙朝夕笑了笑,“知道这些事的人已经一个个的离我们而去,眼下这皇城,也只有你我能聊上一聊,只是……”
“只是我们都回不去了,我们也老了,草民不求其他,只求替女儿讨个公道,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王爷尚且未插一根手指头,草民自然不会越雷池,再说也没有那个本事。”郑潭自嘲道。
龙朝夕点头,“也委屈你了……”
他们聊的不是很久,郑潭结了账,且将龙朝夕送上马车方才坐进自己的轿子。
随着轿子的摇摆,郑潭无力靠在身后的檀香木板上,渐渐沉睡。
梦很短,却是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刻。
而且,他梦到了那个人……
回府的马车在经过深巷的时候被人截住,龙朝夕命人退下,由着那黑衣人走进车厢。
看着被黑衣人递过来的令牌,龙朝夕只瞅了两眼,并没有伸手去接,“拒绝神沐堂,是不是很快就会见阎王?”
“堂主有令,随闲王自愿。”黑衣人肃声开口。
龙朝夕点头,“那本王不愿意。”
黑衣人果然没有为难龙朝夕,瞬息消失在车厢里……
楚馆,锦瑟居。
苏若离在跟楚林琅做假设。
假设赵柔是荷香杀的,那么就可以解释,为何事发当晚卯宿儿没有看到任何外来人进出,亦能解释赵柔为什么没有挣扎。
因为是熟人,她根本没做任何防范。
而问题的关键,在于动机。
楚林琅断定荷香绝对不会因为赵柔拒绝孙武令自己受苦,迁怒赵柔,荷香不是那样的姑娘!
“没有动机,并不代表不能杀人。”苏若离端正神色,肃然开口。
楚林琅不解,美眸凝蹙。
“你忘了龙皓北是怎么死的?”苏若离抿唇,神色肃然。
楚林琅该是有多久没有想起这个名字了,此番想起,竟觉得是很久远的事。
“他疯了,自己跑到校场上把他母亲对蓉妃干的那些龌龊事儿和盘托出,之后喷血暴毙。”楚林琅将将回忆了一下,淡声道。
“是蛊虫。”苏若离下意识朝楚林琅凑了凑,“传音蛊。”
楚林琅恍然,“你的意思是荷香中了传音蛊?”
“也未必就是传音蛊,操纵受蛊者做违背心意之事的蛊虫简直不要太多,如果你能确定荷香没有杀赵柔的动机,那么她就一定是因为种了蛊毒。”苏若离也是想了很久,才想出这种可能。
“还有,能让一个与郑月毫无关系的乞丐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下手,丝毫不在乎退路,也只有蛊虫才能办到。”苏若离沉声开口,“所以我怀疑这两件凶杀案的幕后主谋,是同一个人,一个会饲养蛊虫的人。”
“会不会是当年陷害龙皓北的人?”楚林琅低声道。
苏若离摇头,“不知道,也无从查起。”
楚林琅闻声,眼中闪过一抹无助,“那就是没有办法了?”
“也不是,既然凶手用蛊虫行凶,那我们至少可以做到未雨绸缪,运气好的话,可以反追踪。”苏若离曾对巫蛊之术有所涉猎,但并不是特别精,因为她觉得那些手段太过残忍,而且对自身损害特别大。
总而言之一句话,不是正道。
“怎么未雨绸缪?我们甚至不知道那人会不会再出手,就算出手,又会对付谁。”楚林琅毫无头绪。
苏若离亦愁眉不展的坐到对面,双手环胸。
第六百四十六章书都端反了
桌案上的茶壶被秋水换了一壶又一壶,苏若离与楚林琅就这么临面而坐,彼此谁也不吭声。
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苏若离与楚林琅几乎同时抬头,看向对方……
深夜,皇宫。
飞羽殿内烛灯微亮,熏香袅袅。
云水谣静默倚在贵妃椅上,翻看书卷,矮桌上摆放着春桃刚刚从御膳房里端过来的参粥,还冒着热气。
她虽被禁足,但外面的事也听说不少,案子一直没有进展,那个凶手也一直没有露面。
所以那夜苏若离说帮她,应该是骗她的吧!
尤其是这两日静下心来想一想,除了苏若离跟国师府,她想不出来还有谁能害她。
“书都端反了。”清绝的声音陡然响起,云水谣闻声抬眸,便见那抹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凝重的容颜瞬间融化,云水谣撇掉手里书卷站起来,樱唇勾起深深的笑意,“意浓姐姐,你怎么来了?”
“你出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不来。”秋意浓自君彦卿那里兴师问罪之后,直接进了皇宫。
云水谣脸色一僵,呶呶嘴,“也没出多大事儿,人又不是我杀的。”
“你说人不是你杀的,也得有人相信才行。”秋意浓上前之时,云水谣已然走过来,拉她一起坐到翡翠方桌旁边。
“没人相信又怎样,他们没有证据,龙辰轩总不会因为那些模棱两可的指控就降我的罪,他答应过我,会保我周全。”云水谣也就嘴硬,若她真不担心,便不会连书都拿反了。
虽然没在君彦卿那里得到证实,秋意浓却打从心里相信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凤染修,但在未查清之前她不能跟云水谣说,怕她多想,亦怕她冲动。
而且这些都是她的猜想,根本没有证据。
“我问你,孙武的事你为什么要去天牢探监?”事发之后风洛尘曾向她问过这件事,虽然只是轻描淡写,但秋意浓知道,此事必惊动堂主了,且堂主对云水谣的作法应该很不满意。
“因为龙辰轩过来求我,他还说不管以后胜负与否,只要我答应他,他就会保我安然。”云水谣觉得这样的生意划算,“我觉得他没说谎,而且你看,现在就是他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秋意浓有些无语,长叹口气,“我不是告诉过你,这世上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帮你,信他?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活,怎么保你!”
见秋意浓有些激动,云水谣抬手倒了杯茶,推过去,“当年事发时他还小,所以……”
“与当年的事无关。”秋意浓冷声截断,尔后神色些许舒缓的拉起云水谣的手,
“如果你只是云水谣,他凭着江山楼楼主的身份或许真能保你安然,可你不是,你是神沐堂的人,终将站在他的对立面,你根本不该把希望放在他身上,懂吗?”
“我也没有真想让他保我,我只是想若我帮了他,他至少也会心存感激,日后我在他面前说的话,他多少都能听进去一些……”云水谣嚅嚅开口。
秋意浓明白云水谣的想法,她是真将堂主的命令放在心里,循序渐进的想要拉近龙辰轩,牵制苏若离。
但是现在,因为郑月的事,云睿被闲王跟郑潭一并盯上,就算这件事到最后查清与云睿无关,他的名声跟在朝堂上的地位也会受到冲击,如此一来,云水谣在宫中就会变得极为尴尬。
确切说,郑月之死,便是断了云水谣入宫的意义!
秋意浓愈想愈心寒,那么就意味着,云水谣将成为一枚弃子!
“姐姐?”见秋意浓沉默,云水谣反拉住她的手,“我知道错了,下次绝对不会鲁莽行事。”
“凤银黛有没有找你麻烦?”秋意浓压制住心底的恐慌,抬眸,忧虑问道。
“没有,我自入宫只与她见过一面,还呛了她两句,之后就再没见到,听说她过的还挺消停的,净天呆在九华殿里,很少出来走动,所以姐姐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她哪是疯了,那是傻了。”云水谣挑眉道。
“苏若离呢?”秋意浓暗自舒了口气。
“她啊,倒是见过几次,最后一次她还答应,会帮我查出真凶,不过我觉得她可没那么好心,贼喊捉贼。”云水谣无意中,说出自己的心思。
秋意浓听出云水谣言外之意,不免叹息,“你怀疑郑月是她杀的?”
云水谣顾左右而言他,把茶杯端到秋意浓面前。
“也难怪,你自小没在这深宫候宅里长大,当然想不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秋意浓不作解释,只嘱咐云水谣莫轻举妄动,郑月之死她必会查个清楚。
如果在此之前,秋意浓还担心云水谣的安危,那么在听到苏若离对云水谣的承诺后,多了几分安然……
冰凉的夜,月色清幽。
皇城西南的郑府,郑潭在后园凉亭里找到了傅金花。
那时傅金花睡着了,他便将身上的披风覆在自己夫人身上。
白日里与闲王一番畅谈让他想起诸多往事,此刻坐在亭内石凳上,他默声注视着自己的夫人,心思百转千回。
他怎么就忘了,自己的夫人,当年可是前蜀长公主花想容的贴身婢女。
花想容,那是一个时代的象征。
那是大蜀王朝里所有男人的梦想,她倾城绝艳,她芳华无双,她拥有文能定国武能安邦的本领。
她是那个人一生挚爱,亦是龙御心心念念之人。
第六百四十七章战死沙场
若她是男儿身,便不会有后来的大周王朝。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本王不明白,你还不明白么……’
龙朝夕的话言犹在耳,郑潭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凉亭里,傅金花似被什么东西惊了一下,起身揉了揉眼睛。
“跟闲王见面之后又去铺子里转了一圈儿,才回来。”郑潭隐忍住心底的疑惑,浅声开口。
“哦,时辰不早了,回去休息吧。”傅金花起身时拿起石案上郑月小时候的衣服,上面泪水未干。
眼见傅金花欲走出凉亭,郑潭忽然开口,“长公主喜欢的……到底是谁?”
该是有多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称呼?
傅金花动作陡停,身体好似石雕般僵直在原地。
许久后,缓慢转身,“你说什么?”
“我想知道……为什么到最后赢的会是龙御,那时我们有能力一战,完全可以一战的!”郑潭已老,他不想也没有能力走进这乱世棋局,可当年他是有机会赢了上官玉,赢了那一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