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从安跟在莫秦身后,拾阶而上,他的随行人员都在车边等着,也就是说,现阶段她和莫秦是两个人单独相处。
外衣口袋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是莫时容打来的。温从安迟迟未接,莫秦停住脚步,回身问:“老三吗?接电话吧,就说你和我在一起。”
温从安犹豫着,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挂掉电话。
莫秦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继续朝着他心中的目的地走去。
温从安渐渐感到体力不支,慢慢落后于莫秦。这时的她,开始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情愫,心上闷闷的,有些难过,而她却只是单纯的以为太累了。
终于,看到莫秦在一座墓碑前停住,并且弯腰将百合放下。那墓像是新的,周边放了很多花,莫秦站立的位置刚好挡住了碑上的照片和题字,温从安依然不知道那是谁的墓穴。
待温从安走近,莫秦忽然声音低沉道:“老三怕你伤心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却觉得,你应该知道。”
温从安虽然还是不解,但是莫秦的话已经让温从安的眼眶蓄起泪水,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的等着暴风雨来袭。而后,莫往往旁边挪了挪,温从安这才看到碑上的照片和题字。
照片上,是陈妍温婉和煦的笑容,与她生病后期有着天壤之别。
视线被眼泪阻隔,温从安不停的擦着眼泪,然而一直流出的眼泪让她看到的所有都是模糊的。温从安不相信,她不停的摇头,双手无措,身子晃动着,几乎要站不住。她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来给自己力量,迫切的想要听到一个否认的答案。
莫秦冷眼旁观着,并且解释说:“得知这个消息我也很难过,后来你母亲的医生告诉我,她是脑癌晚期,伴随着心脏和肝脏衰竭。”
周边的空气仿佛变得很稀薄,温从安急促的呼吸着,眼泪顺着白皙的脸庞,不停滑落。最终,温从安难以承受的跌坐在墓碑前。这一刻,她终于彻彻底底的看清了照片,一股锥心的疼痛袭来,温从安觉得头晕目眩,却还是不肯相信的否认:“不可能的,我妈不可能去世,”温从安哭哑着喃喃:“医生说她已经康复了,这是恶作剧,她不可能……”
莫秦说:“我带你来是希望你接受现实,而不是一直蒙在鼓里。”
“这不是现实。”温从安着急着否认。她哭着,几乎说不出话,过了好半晌,她才猛然想到什么,哭着求莫秦:“求求您,不要骗我,我知道您希望我离开莫时容,我保证我会走,马上走,绝不会纠缠他,再也不会和他有任何来往。求您,把我妈还给我,求求您。”
莫秦冷酷的摇头:“我没有回天之力,救不了你妈妈。”
温从安忽然开始翻找衣服口袋,终于找到了电话,手却颤抖的厉害,电话从手里滑落。温从安费力的弯下腰捡起电话,忽略掉数十通未接来电,这时的她脑袋里一片空白,根本记不得父亲的电话号码。慌乱的她,越是着急迫切,越是按错键。
“如果是找你爸爸,那就不必了,你找不到他的。”莫秦微不可闻的叹气,居高临下的说道。
温从安却仿佛听不到,终于从电话簿找到了温尚良的电话,可是怎么也打不通。
莫秦说:“温尚良收受贿赂,情节恶劣,已经被收押,老三也是按规矩办事,希望你不要怨恨他。”
“啪”的一声,手机再度掉在地上,这一次,温从安已经无力去捡。手机依然在拨通状态,电话彼端有个冰冷的女声一遍一遍的重复着电话无法接通。
这一刻对温从安来说,是最残忍的折磨,那些话、那些事实,一字一句带着刀刃,从心上狠狠碾过,是温从安最难以承受的打击。她早该想到的,早该有所警惕,当初程同军也是这样的下场,而那时候的她却庆幸倒下的不是自己的爸爸。
温从安的意识之中,浮现出了爸妈的的样子,他们一起为她庆祝生日,一家三口一同出游,幸福的难以言喻。
是谁,打破了这样美好幸福的生活,打碎了她完美幸福的家?母亲去世了,她竟然一无所知,竟然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生活在如海市蜃楼般的虚无缥缈之中,傻傻的以为自己很幸福,愚蠢的觉得自己很满足。太残忍,与她与父母来说,都太残忍了。
然而莫秦最后的话,彻彻底底将温从安推进了痛苦绝望的深渊。他说:“老三是莫家最骄傲的希望,他走的每一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也许对你来说不公平但,这就是人生,难免会有痛苦。你肚子里是莫家的孩子,莫家一定会抚养他长大成人,给他最好的成长环境,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封歆会好好照顾他,视他如己出,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温从安感觉到不能呼吸,天和地都在旋转,耳边是轰隆的声音。为何她还能听到了莫秦所说的每一个字,她宁愿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原来,他不过是莫时容扳倒父亲的一颗棋子,她早该想到,若不是因为孩子,他不会对他那样体贴呵护。是他,毁了她,毁了她平静的生活,毁了他的家,害得她家破人亡。
家破人亡。是温从安最后的意识。
温从安受到极大的刺激而昏厥,被紧急送往医院。得到消息的莫易坤带着钟静言紧急赶到,看到的却是温从安被推入手术室的情形。
白色被单上染满红色血迹,温从安的脸如雪一般苍白,没有任何血色,就像是即将凋零的花,没有一丝一毫生气。钟静言紧紧握住温从安的手,那样的冰凉,让钟静言心中充满了恐惧。
莫易坤将钟静言抱开,温从安被推入手术室。
莫秦在手术室外的长椅前坐着,脸色阴沉。他身边的随从,黑色西服上粘着暗红的血迹。
钟静言忐忑的望着手术室大门,手紧紧抓着莫易坤的胳膊,仿佛这样才能支撑着她不会因为腿软而倒下。
手术室的门忽然打开,手术服沾满血迹的医生眉心紧皱的匆匆走出,径直走到莫秦面前说:“产妇大出血,孩子还不足月,目前情况非常不乐观,你们选择保大人,还是孩子?”
医生的话让钟静言腿狠狠一软,还好有莫易坤及时扶着她。随后,她便听到莫秦,用如冰山般冷酷的声音说道:“保孩子。”
医生却犹豫了:“可是孩子还不足月,我怕……”
莫秦冷然道:“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说,保孩子。”
“是。”医生不敢再说什么,转身快步走回手术室。
莫易坤抬腕看了看时间,同莫秦说:“大伯,要不要问一问三哥的意思。您这样未免武断了。”
莫秦看了莫易坤一眼,不动声色道:“我的意思,就是老三的意思。”
“你没有想过,这样会适得其反吗?”
莫秦叹气,声音暗哑了许多:“老三心里明白,莫家你可能让温从安进门,老三自己的身份也不允许,与其因为放不下日后再起祸端,倒不如顺其自然,就当是留个念想深埋心底吧。”
莫时容抛下未结束的行程,匆匆赶回京城,一路上他心烦意乱,草木皆兵。封歆非常明智的离他远远的,以防引火上身。
温从安的消息,分分秒秒牵动他的心绪,一路上,他的拳头都紧紧握在一起,心仿佛缺失了一大块,总觉得最重要的东西再离他远去。
抵达机场,莫时容马不停蹄的赶往医院。在飞机上,他得知温从安入院的消息,再也按耐不住情绪,重重将桌上的东西扫落,拳头狠狠捶着飞机窗玻璃,一双眼睛嗜血般通红,脸色阴沉得可怕。
待莫时容赶到医院时,莫秦已经离开,手术门外,钟静言和莫易坤还在焦急的等待着消息。医生剖腹,拿出了刚刚满33周的孩子,重量还不足2000克,而温从安还在手术室,同死神搏斗。
莫时容凝视着“手术中”的灯箱,像是再也只撑不住,手紧紧攀着墙壁微微弓起身子,呼吸越来越急促。
莫易坤看到莫时容,便上前扶住他,而莫时容仿佛被钉在原地,再也挪动不了分毫。
“莫秦呢?”莫时容问道。声音是冷酷的,他在努力压制着,却依然有细微的颤抖。
莫易坤抿了抿唇,沉声道:“大伯看到孩子没事就先回去了。”
莫时容听到“孩子”两个字,神情忽然变得恍惚,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定,像是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声音问:“孩子呢?”
莫易坤说:“护士抱走了,在保温箱,是个男孩。”
如果不是医生说,孩子有窒息的症状,尚未脱离危险期不宜离开医院,莫秦一定会把孩子抱走。这些话,莫易坤不敢告诉莫时容,但是他想,莫时容心里一定有数。
莫时容慢半拍的点头,声音黯哑着喃喃。莫易坤竖耳细听,却依然没有听到莫时容究竟说了些什么,于是问:“三哥,你需要什么你尽管说。”
这次,莫易坤终于听清莫时容说了什么。他说:“聪聪一定像从安那样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说呢,以前觉得,颜夕沐是我写过最苦逼的女主,现在我要改变观点。
从安,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么么哒~~
第61章
经过医生奋力抢救,终于将温从安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因为失血过多,手术后的温从安仍然未脱离危险。从手术室出来,温从安直接被推进重症监护室,观察二十四小时后若是情况稳定,才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这三十个小时对莫时容来说,简直是人间炼狱。明知道温从安在生死线徘徊,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待,但是等待的同时,又非常害怕会等来一个让他生不如死的消息。
一夜之间,莫时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胡子拉碴,双眼通红,头发凌乱,身上的衬衫也皱巴巴的,是外人从未见到过的狼狈。这时的他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一直等在病房外,不愿离开半步。
终于,暂时脱离危险的温从安转入普通病房,但是她依然在昏迷着,无计可施的莫时容只能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守着,等着她睁开眼睛,盼着她快点好起来。
“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李阿姨轻声劝说道。
莫时容未回答,只是轻轻摇头,双眼依旧凝视着温从安苍白的脸,双手紧紧拉住她,仿佛手不拉着她、眼睛不看着她,她就会消失。
李阿姨默默叹气,转身走开。李阿姨觉得非常愧疚,她觉得是自己没有看好温从安,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莫时容没有责怪她,而是交代她照顾好温从安,尤其是她昏迷着,身上还有术口,一定要非常小心的照顾。
李阿姨将保鲜盒盖好盖子,小心翼翼收好放进冰箱。这时,病房门却被急匆匆的推开,李阿姨立刻警惕的起身,朝门口看去。
秦秘书气喘吁吁的进来:“莫部长在吗?”
李阿姨点头:“在里面。”
秦秘书焦急的说:“麻烦您进去喊他一下,就说有急事。”
“好。”李阿姨说着,忙转身走向内间。
秦秘书着急的在外间等着,不时查看电话,终于,疲惫的莫时容走出内间,秦秘书看到这样的莫时容也愣了,不过现下不是惊讶的时候,有更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
莫时容疲惫的蹙眉问:“出了什么事?”
秦秘书走近,低声同莫时容说:“老爷子的秘书来了,还有童医生,他们打算……”秦秘书顿了顿,继续说:“带走聪聪。”
监护室内,医生护士忙做一团。童医生站在监护室外,隔着玻璃看着室内场景,同身边的人说:“林秘书,以童某愚见,现在并不是带孩子离开的好时机,孩子离不开保温箱,虽然技术上可以保障但是,万一感染,后果不堪设想。”
被称作林秘书的中年男子微微叹气道:“谁说不是,若真出了好歹,你我都担不了责任,可这是老爷子的意思,我又能如何?!”林秘书自嘲的反问。
童医生也随着叹气,心中希望莫时容可以在此刻出现,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童医生这边刚想到,走廊便传来硁硁有力的脚步声,他和林秘书一同转身,看到了朝这边阔步而来的莫时容。
林秘书和童医生一同朝莫时容欠身示意,莫时容朝监护室内看了看,眉心紧蹙着,声音冷若寒冰:“看来林秘书今天是有备而来。”
林秘书垂着头,声音毕恭毕敬:“这些都是老爷子的意思,我只是办事跑腿的。”
莫时容声音阴沉道:“是吗?那么看来,今天你要白跑一趟了。”
林秘书抬头看了看莫时容,随着又垂下头:“莫部长,希望您不要让我为难。”
“你要带走我的儿子,怎么反倒是我让你为难?”莫时容冷笑着反问。
林秘书皱眉思量片刻,对莫时容欠了欠身便走到一旁打电话。过了一会儿,林秘书拿着尚在通话中的电话回来,将手机毕恭毕敬的递给莫时容。
莫时容瞥了一眼,接过电话,却直接挂断,手臂一挥手机便直直飞了出去。手机狠狠撞击墙壁,最后落地,直接碎裂成两半。
“莫某向来遵从一个原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莫时容一改阴冷,声音平和了不少。他偏首,看着林秘书继续说:“若是林秘书今天执意要带走我儿子,那么就别怪莫某做事不留情面。”
微笑的莫时容,比阴沉时更加骇人。因为你根本无法预料微笑的莫时容心中真正的想法,无法揣测他接下来会做什么。这让林秘书倍感不安,思及父母妻儿,林秘书便退却了。
林秘书吩咐了随行的人,忙碌的医生和护士停了下来,将孩子安顿好后,从监护室鱼贯而出。林秘书等他们都离开后,刚开口说话便被莫时容阻止:“你回去告诉老头子,过几天我会回去给他一个交代。”
林秘书见话已至此,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朝莫时容颔首,便转身离开。
“从安还好吗?”一直没有开口的童医生走近问。
莫时容紧抿着唇摇头,站在玻璃窗前,看着监护室的保温箱内,那个小小的小人。
童医生默声叹气,不再打扰莫时容。
莫时容手放在玻璃上,仿佛隔空触摸到小小的聪聪,一双眼中满是父爱的柔情,紧抿的唇渐渐放松,弯起了一丝弧度。聪聪在保温箱中睡得很安稳,只是他好小,小的让莫时容心疼。若是被温从安看到这样弱小的聪聪,一定会更心疼。
莫时容满目柔情的低声喃喃,保证一般:“宝贝,从今天开始,爸爸会保护你和妈妈,不让你们受委屈、不让你们难过。爸爸和你,都让妈妈吃了太多苦,你要健康茁壮的长大,和爸爸一起保护妈妈,不要让她不开心,不要惹她生气,你能答应我吗?”
莫时容的额头抵着玻璃,难以承受一般的闭上眼睛,放在玻璃上的手握紧成拳头。
秦秘书不敢轻易打扰莫时容,但是他想,莫时容一定非常期待这个消息。于是大着胆子,走到莫时容身边:“莫部长,温小姐她醒了。”
“醒了?”莫时容呢喃着,太期待一个消息,便会在第一时间怀疑真实性。只是一转瞬间,莫时容一把将秦秘书推开,朝着来时的放下大步跑去。
温从安的确是醒了,但是,醒来的她让李阿姨更加不安。
莫时容着急的推开门,迫切的冲进内间,看到病床上的温从安睁着眼睛,顾不得喘息,整个人欣喜不已的扑过去,拉着温从安的手。
温从安蹙眉看着他,挣了挣被他紧握着的手,发现他的手如铜锁般坚固挣脱不开。温从安的唇动了动,试探一般轻声问:“你看到子渊了吗?”
莫时容脸上浮现的笑意,刹那间被冻结。而温从安一双渴求的眼睛,直直望着他,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从安,你、不记得我了?”莫时容艰难的问。
温从安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睁开,看到挂在头顶上方的液体瓶:“我怎么了?生病了吗?我妈呢,她怎么不在?还有子渊,他说去买蛋糕,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莫时容不肯相信这一切,不相信现实会这样残酷,他坐在床边,双手捧住温从安的脸,强迫她望着自己:“从安,你看看我,看着我。告诉我,你认得我,只是你生我的气,气我做了太多坏事,气我总是让你伤心,气我没能给你安稳的幸福,从安……”
温从安望着莫时容疲惫憔悴的脸,忽然痛苦的呢喃:“好痛……痛……”
莫时容紧张的问:“哪里痛?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