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时容在温从安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轻唤:“从安。”
温从安抓起信递到他面前,脸上挂满了泪痕,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语速缓缓的问:“信上写的,都是真的吗?我只是我爸的筹码,是你的一颗棋子,对吗?”
莫时容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他不停的摇头:“不是的。”
“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还会有错吗?”温从安微皱着眉心问,“所以,那时候你对我那样差劲,折磨我、侮辱我,都是因为我只不过是被送上门的,是活该被牺牲、被践踏的,对不对?”
她的声音听起来,不悲不喜,眼泪却不停的往外涌,这让莫时容非常不放心。他不是怕她不原谅自己,而是怕她会想不开。他真的希望,这些事情温从安永远都不知道。她好不容易才走出悲伤,在他和聪聪的努力下,开始对他敞开心扉,慢慢接纳了他,现在,他们结婚了,他真的不希望破坏他们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不想……失去她。
“莫时容,你告诉我,我妈到底是怎么去世的?”语速依然不疾不徐,可是声音明显在颤抖。
温从安目不转睛的看着莫时容,等着他的答案。
莫时容起身环住她的肩膀,将她拥紧在怀里,闭了闭眼睛说:“从安,对不起。”
“我在你眼中,是不是就像个傻瓜一样?你是不是无数次的嘲笑过我?看到我维护父亲,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愚蠢?”
莫时容又将手臂紧了几分,在她耳边深刻认真的低声诉说:“我对你是认真的,也许你已经不记得了,但是送画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十八岁生日那条明黄色的长裙,还有你明媚的笑和容颜,从安,我记了好久好久。”
温从安任由他抱着,她贴在他肩膀上的脸上,挂满眼泪。她绝望的闭了闭眼睛:“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会儿,求你,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莫时容慢慢从房间退出来,轻轻关上房门,他的额头无力的抵着门板。二十分钟前,他对他们的未来充满希望,只是这短短的二十分钟,让一切颠覆了。
聪聪洗漱好,走到楼梯口,看到了爸爸,便拐了方向,朝爸爸跑过去。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眨着,长睫毛忽闪:“爸爸,妈妈呢?”
莫时容低头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眼前紧闭的门,俯身将聪聪抱起来,微微扯动嘴角说:“妈妈累了,还在休息。”
聪聪立马捂紧了嘴巴,并且用极轻的声音说:“不要打扰妈妈睡觉。”
莫时容非常勉强的笑着点头:“对,爸爸带你去吃早餐。”
莫时容抱着聪聪下楼,聪聪的目光还始终盯着温从安的房门,直到再也看不到,他忽然对着莫时容,非常认真地问:“妈妈肚子里是不是有小宝宝?”
莫时容被聪聪一本正经的样子的问题问愣了,“为什么这么说?”
“封阿姨说,有了小宝宝就会想睡觉。”
莫时容亲了亲聪聪的额头,将他放在餐桌前,如果真的是有了孩子,那么他会高兴疯的,也会谢天谢地。
温从安在房间里足足躲了一天,莫时容也推掉所有工作,足足在家里待了一天。她什么都不肯吃,也不肯出门,莫时容着急又担心,害怕她会想不开,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走到门前,耳朵贴着门,努力听清房间内的动静。
晚上聪聪回来,情况依然没有好转,温从安还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莫时容让聪聪给温从安送了晚饭进去,一天没有见到妈妈的聪聪想像以前一样赖着妈妈,可是妈妈却有气无力的说:“聪聪去找爸爸玩吧,妈妈想休息。”
从房间出来,聪聪固执的认为:妈妈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温从安在房间里一夜未眠,守在门外的莫时容更是整夜没合眼。
在莫时容不知道温从安会把自己关到何时的时候,房间门忽然打开了,颓废的温从安走出来,看到莫时容,没有惊讶,声音嘶哑的厉害:“我想去看我妈。”
“好,我这就去安排。”莫时容点头。心疼的看着眼前的温从安,太憔悴了,像纸片人,一碰就会倒一般。
温从安说:“我自己去。”
“好。”莫时容二话不说就答应。他努力克制抱着她的冲动,对她有求必应。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个坎了,过去就是幸福万长,过不去……哼哼哼~~~今天晋江巨抽无比,更新超级难,估计你们看文也不会太顺畅。点根蜡烛,祝jj早日康复。
第88章
载着温从安的车走在前面,莫时容和聪聪乘坐的车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在后面跟着,聪聪已经不止一次问:“咱们要去哪里?”莫时容最终回答他道:“去看外婆。”
陈妍到去世,都不知道温从安和莫时容的关系,更不会知道她还有一个可爱的外孙,如今已经四岁。
温从安独自走入墓园,她知道莫时容和聪聪在外面等她,更知道一路上,他们都跟着她。
在这段时间内,对聪聪来说是非常无聊的,平时的此刻,他在上课,而现在,没有小伙伴,没有游戏,面对着爸爸,连妈妈也不和自己玩。不过,小家伙表现的非常懂事,不哭不闹不急不躁,爸爸让他等着,他就听话的等着。
温从安坐在母亲的墓碑前,不知道该和母亲说些什么,脑子里一团乱麻,一天一夜过去了,她还是没有办法相信那些所谓的事实,更没办法理出清晰的思绪,她不知道该以何种情绪面对温尚良。于是,她就这样呆呆的坐在墓碑旁。记忆中泛黄的画面,开始慢慢浮现。
记忆中的父亲,一直很忙碌,工作、开会、出差,偶尔才有时间陪温从安一起过周末。虽然相处的时间有限,但是父女之间的感情并不单薄,而且在温从安的记忆里,父母的感情一直很好,她从未看到他们争吵,不过这很大程度的原因在于,母亲性格温婉脾气好。二十多年就这样过去了,难道真的是京城的风气腐化了父亲?他才会在五十多岁的时候,和别的女人搞在一起。
温尚良的坦白信,实在是太过超出温从安的意料,和可接受的范围。他既然选择了这样毫无遗漏的坦白,是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愧对温从安和陈妍,甚至希望在临死之前,得到温从安的原谅。可是,温从安怎么能原谅?
温从安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久到腿脚僵硬麻木,她慢慢站起来,在原地缓了好久,才勉强能走路。
从墓园出来,聪聪便奔跑着扑过去,拉住温从安的手,仰着下巴问:“妈妈你看到外婆了是吗?我能去看看她妈?”
温从安抚着儿子的脑袋,非常勉强的笑了笑:“聪聪相见外婆吗?”
“嗯。”聪聪点头。
温从安说:“好,妈妈带你过去。”
温从安拉着儿子的手,转身准备走,可是聪聪却站在原地不动。温从安不解的回头,听到聪聪问:“那爸爸呢?”
温从安抿唇,朝着她一直忽视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身黑色风衣的莫时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薄唇紧抿,神情关切。有些事情,并非是莫时容的责任,只是他某些处事的办法,她并不认同,首当其冲便是他对她的隐瞒。
温从安低头同聪聪说了些什么,聪聪便撒开退朝着爸爸跑过去,拉着爸爸的手着急的走向妈妈。聪聪左手拉着妈妈,右手拉着爸爸,脸上的表情有些期待,因为终于要看到外婆了。
虽然莫时容已经告诉聪聪,为什么外婆会在墓园,而不是其他地方。但是年纪小的聪聪还不能理解“死亡”这个概念,并不知道墓园里的外婆,其实他是看不到的。
“妈,这是聪聪,我的孩子,”温从安停了停,继续说:“我结婚了。妈妈,不要挂念我,我过得很好。”
温从安在聪聪面前蹲下,指着墓碑上的照片,同聪聪说:“这就是外婆。”
聪聪看看墓碑,又看看妈妈,片刻后,又仰起头看了看爸爸,想起刚刚爸爸交给他的那些话,他便对着外婆的墓碑说:“外婆下午好,我是聪聪,马上就要五岁了,我很快就会长大,以后我会保护妈妈,外婆你放心吧。”
聪聪的话瞬间便让温从安热泪盈眶,他那么乖,那么懂事,真的让她很感动。温从安将聪聪搂进怀里,一直克制的情绪,此刻都爆发出来了。
隐瞒,并非只有莫时容在做,她也做了许多。
她有很多事情,都瞒着母亲。瞒着母亲和莫时容在一起,瞒着母亲有了莫时容的孩子,隐瞒的原因有很多,怕母亲知道了会伤心,会令她失望,而且那时候母亲身体不好,怕母亲知道后,会加重病情。就连现在,此刻,她依然隐瞒着母亲,没有告诉母亲,聪聪是她和莫时容的孩子,没有告诉母亲,她的结婚对象,是莫时容。
人都会为了自己的私心,而隐瞒起一些真相,以为隐瞒是最好的办法。隐瞒若是没有破绽,那便皆大欢喜,可一旦爆发,痛苦更是加倍的,除了真相的冲击,还会觉得自己被戏弄、被耍弄。而温从安也清楚,莫时容之所以隐瞒,无非是让她的生活过的不难么痛苦。
可是他有没有想过,这些年,她独自一人,背井离乡,隐忍着与孩子分开的痛苦,承受着母亲离世父亲入狱的痛苦,恨着一个让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人。如今,她却发现,这一切都被推翻了。那些她知道的真相,其实并不是真相,那些折磨了她许多年的痛苦,又算什么?她怎么能轻言原谅?
可是如今,他们已经结婚了,为了聪聪,所以同样为了聪聪,他们不能轻易的就离婚,时间,还是会继续的往前走,他们不能回头,只能向前。
想来简单,做起来,何其难?
从墓园离开,温从安虽然和莫时容同车,但是依旧不愿说一句话,他们之间坐着聪聪,彼此之间零交流。
莫时容便让聪聪做传声筒,问她晚上要吃什么,他亲自下厨好不好,中餐还是西餐。聪聪一一传达,温从安的回应很随意,都是随便、无所谓之类的。聪聪实在是忍不住的问爸爸:“妈妈在生你的气吗?所以不想理你。”
这问题问的莫时容哑口无言,只能无奈又一本正经的点头。
聪聪眨巴着大眼睛,长睫毛像扇子一般忽闪着:“那爸爸为什么不向妈妈道歉?”
莫聪聪仰着小脑袋,一双眼睛里面写满了期待,等着爸爸向妈妈郑重道歉。莫时容心想着温从安会看着聪聪的面子,在表面上原谅他。可是,他太乐观了。
温从安抱着聪聪坐在自己腿上,同聪聪非常认真的说:“有些事情很严重,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聪聪明白吗?”
聪聪似懂非懂的点头,隔了一会儿,忽然指着莫时容大声说:“爸爸是坏蛋,犯了大错,惹妈妈生气,道歉也没有用了。”
莫时容:“……”
温从安偏头看着窗外,聪聪忽然爆出的这句话,还有同仇敌忾的语气,让她忽然有些忍俊不禁。
这天之后,虽然他们还住在同一屋檐下,可是彼此间几乎零交流,温从安完全视莫时容为空气,情况比他们在香港刚刚重逢时,还要严峻。聪聪这个万能调和剂,如今也不怎么起作用了。只是他觉得,大人之间事情好麻烦,也不明白爸爸到底做了什么坏事,让妈妈这么生气。
温从安也没有再去过医院,虽然整件事是父亲的主动坦白,可是她没有那么大度,能如此轻易的接受事实,并且宽容的原谅他,他也确实让她太失望,也让她太伤心了。可是,他毕竟给了她生命,他如今病了,她还是要照顾他,还是要为他养老,将来为他送终。
温从安决定留在国内之后,曾经陆续收到国内许多舞团、舞蹈学院的邀请,还有一些商业演出的邀请,价格都不菲,不过为了能有充足的时间陪聪聪,温从安都婉言拒绝了。现在,她不想每天待在家里,等着面对莫时容,与其无言以对,不如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既不耽误她和聪聪的相处时间,又不会让她有空闲时间胡思乱想。
于是温从安开始陆续接一些授课演讲,提前的准备需要花费她很多精力和时间,她要做ppt,准备图片资料,总结欧洲各大舞团的特色和偏好,为听课的学员提供意见,她甚至还接受了国内某著名舞团的顾问一职。温从安开始变得很忙碌,她不再是不搭理莫时容,而是没有时间搭理他。
种种被忽略,让莫时容倍感挫败。他不止一次的迁就温从安的时间,她在家的时候,他也在家,可是她却在房间里忙忙碌碌;她出门,他也出门,可是她竟然提了一辆A5;她去上课、演讲,他便坐在台下听,可是结束后,她竟然还有应酬。
温从安变了,而这种转变,并非是从现在才开始的,早在她在英国时就已经形成,只不过在她刚回国时,对聪聪充满了抱歉,为了聪聪而忽略了自己。当她得知当年的真相,冲击让她难以承受,所以她套用在英国的方式,武装自己,让自己变得忙碌。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出门,所以周六、周日不更新,周一更新。
接下来,蚂蚁会尽快尽早的完结,随后会奉上番外的,期待杨桓和封歆的各位,蚂蚁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第89章
温从安受邀回到母校演讲,之后又受聘成为舞蹈学院的老师。她的课不多,但是次次爆满。
温从安虽然是老师,但是面对着舞蹈学院那些年纪与她相差不多的孩子们,更多地来说,她只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师姐,没有丝毫架子,和学生们打成一片。
这天下午,温从安和几位同学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喝下午茶。孩子们亲切的称呼温从安为师姐,气氛和谐讨论热烈,渐渐地,话题就转换了方向,对准了温从安的私人生活。
她们是听过传闻,传闻说温从安已经有个孩子。可那毕竟是传闻,不经过当事人,她们也不敢轻易相信,但是又特别想知道传闻有几分可信度。和温从安聊开之后,她们便怂恿一个平时就大大咧咧的女孩子,提了这样一个“尖锐”的问题。
对于温从安来说,这并不算尖锐,而且她从未打算隐瞒聪聪的存在。她的孩子,她不想他生活在见不得光的角落。于是温从安大方的承认,并且从手机相册里找到聪聪的照片,分享给大家看。
照片中的聪聪,带着棒球帽,还有毛茸茸的耳暖,身上穿着红色羽绒服,脚踩黑色雪地靴,站在一只成年金毛犬的身边,丝毫没有惧怕,一双漂亮的眸子里,还闪着兴奋的神采。那可爱的正太模样,几乎是瞬间便俘虏了在场所有姐姐的心,无一不惊讶感叹,无一不羡慕喜欢。
温从安自然开心,微笑着介绍说:“我儿子,聪聪。”
一个盯着手机屏幕恨不得流口水的女声感慨:“哇,一定很聪明。”
“祸害,十年后肯定是祸害,唉,可怜啊,有一群无辜的女生又要跌入深渊,不可自拔。”另一个女生摇着头感慨道。
温从安好笑的说:“你们不要这么夸张。”
“师姐你这么漂亮,生出这样漂亮的宝贝是理所当然,不过……”女生们对视一眼,“我们更好奇正太的爸爸长什么样子了,一定也帅的一比!”
女生们附和点头:“对对,一定也是祸害,祸害之家。”
温从安的笑容,僵了僵,拿起咖啡杯浅抿了一口,说:“只是普通人。”
大家异口同声说:“不相信。”
温从安无奈的放下杯子,抬腕看了看时间,“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陪儿子吃晚饭,咱们改日再聊。”
距离圣诞节,只剩下一周的时间,而莫时容和温从安的关系,仍然处于冰点。圣诞节对温从安来说,是母亲离世的日子,是个悲伤的日子,莫时容不能让她独自一个人面对悲伤。在圣诞节之前,他需要有所行动,破除他们之间触冰的关系。
破冰第一步:带着儿子,接老婆下班。
于是,当温从安和一行学生一起走出咖啡馆时,接到了莫时容的电话。温从安拿出电话看了看,又放回皮包,随后,便看见站在路边的父子俩。
“妈妈!”
这一声嘹亮清脆的喊声,足以让所有女生同时回头,然而回过头的她们,不仅看到了活生生的小正太,也看到了正太后面那位。
何止是帅啊!深灰色风衣,迎风而立,衣角被风吹动,头发一丝不乱,周身散发着岁月沉淀的气质。目光深邃、鼻子硬挺,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目不转睛的看着温从安,仿佛在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无法形成风景。一句话都没说,但是胜过千万句。
大家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转向温从安,目光灼灼,一同说:“普通人。”
温从安扯了扯嘴角,非常勉强的笑了一下,率先走下台阶,朝着莫时容和聪聪走去。
这一家三口站在一起,绝对是一道养眼的风景,然而,他们眼中的风景,却只有彼此。
温从安走到儿子面前,“聪聪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