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陶陶怅然的叹气,“就是因为以前耽误了太久,所以现在必须珍惜每时每刻。齐教授,你要多学习。”
齐慕昂撑着下巴,失笑,“怎么又扯上我了?”
顾陶陶偏头看他,异常认真,“您自己心里最明白。不过今天还是要谢谢齐教授鼎力相助。”
齐幕昂收起笑,沉默的一言不发。顾陶陶也不再说什么,看着窗外后退的街景,慢慢的出神。只有失去才会觉得可贵,只有不能拥有,才开始追悔莫及。她不要这样。
奶奶并没有追问她什么,看见她回来,让厨房把煲好汤端了出来。莲子红豆沙,细细的红豆,香甜可口,她却在想顾睿宸。他在这个家生活了二十多年,如今更是为了这个家在奔走,可是家人却因为他们的关系,把他拒之门外。曾经,他们也是那样的疼爱、照顾顾睿宸的啊!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再可口的食物,也不在美味。顾陶陶放下小碗,勉强扯出一抹笑,“奶奶,我有点儿累了,想先回房,明天再陪您聊天。”
奶奶慈爱的望着她,拉着她的手说:“去吧,好好休息。”
顾陶陶偷偷溜进顾睿宸的房间,从他毕业之后,有了自己的房子,这个房间他只是偶尔回来才会住。里面摆放着他曾经用的东西,柜子里也只有少量的几套衣物。顾陶陶轻手轻脚的翻着东西,却找不到顾凌然所说的那个小铁盒。
最终,在床下的暗影里发现了它。外面被包装的很严实,上面落了厚厚的灰尘,顾陶陶轻轻吹掉灰尘,差点儿被呛到。拆开包装,看见了铁盒,想必曾经也是很精致的,只是被存放多年,已经生了铁锈。顾陶陶轻轻扣开铁盒盖子,看见了那个她几乎已经记不起模样的风铃,那个曾被她一度认为顾睿宸很不喜欢的风铃,她以为早已经被扔掉的丑风铃。
第一次做,图案勉强能看,木刻的手工实在很差,做的时候还不小心割伤了手指,手上缠了好几个创可贴,她嫌丢人,不愿意说伤口为何而来。
顾陶陶小心的拿起风铃,轻轻一碰,还能发出声响,但已经远不如曾经那样清脆动听。
顾陶陶翻到了他曾经珍藏的漫画书,还有习题册。他有一手漂亮的字,颇得爷爷真传,凛冽的笔锋,有劲有力,真是越看越喜欢。
在他房间待了很久,离开的时候,怀里揣着几本漫画,还有风铃。经过书房,看见从门缝洒出的光,顾陶陶知道大伯一定在里面,为了不被发现踪迹,她蹑手蹑脚,小心又小心,却意外听见了里面人的话。
“老三被抓,恐怕非同小可。”
“哐当”
漫画和风铃散落一地。顾陶陶愣在门外,几乎被定在原地。
书房门被打开,顾睿中看见了神情呆滞的顾陶陶,心头一紧,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顾睿中回身,吩咐书房的中年男人道:“你先回去。”
“是。”中年男人恭敬的颔首,无声无响的从顾陶陶身边经过。
顾陶陶忽然拉住他,神色慌张,双眼蓄满眼泪,嘴角有一抹怪异的笑,小心翼翼的问道:“您刚刚说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
忽然而来的力量,中年男人有些不知所措,他认得她是顾公的孙女,而看似瘦弱的她,居然有如此大的力气,被她拉住的地方,竟疼的有些无力。
顾睿中拉住陶陶,用力掰开她的手指。顾陶陶懵了,眼泪不听话的刷刷落下,她清楚听见那人的话,老三被抓,老三……顾睿宸……
他们刚刚才一起吃了晚饭,他不舍的放开她,目送她离开。分开短短数个小时,怎么可能……被抓?一定是骗人的,她要问清楚。可是大伯死死拉着她,她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离去。
顾睿中皱眉,冷声道:“陶陶,冷静点。”
“我没办法像大伯你这样,听到了消息还能如此冷静。”顾陶陶泪眼蒙蒙的看着眼前这位神色、长相和父亲有几分相似的男人。
顾睿中叹气,把她拉进书房,“你进来,我跟你细说,别让你奶奶听到,她会担心的。”
“会吗?奶奶那么无情,把……赶出去,还说不要他出现在我面前。”顾陶陶万万想不到,这些话出自奶奶之口,她以前也是那样疼爱顾睿宸的啊,怎么能这般无情?
“陶陶。”顾睿中声音有些凛冽,随之很快又软下声音。他这个侄女,小小年纪的确吃了很多苦头,他们希望她可以过得幸福快乐,可是她偏偏要喜欢老三,而老三那个性子偏偏也是那样的执拗,认定了就不愿放手。
顾睿中拉着顾陶陶坐下,倒了一杯热水给她,接着坐在她对面。
“大伯,你直接说吧。不用做铺垫。”这样等待死亡的感觉,太差了,不如一刀了断。
顾睿中沉默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你知道老三,最近在忙什么,他已经把对方实力打散,他们的人垂死挣扎,把老三扣了。”
顾陶陶觉得自己要很用力。很用力,才能保证水杯不会从手里滑落。她强迫自己镇定,被扣而已,不会怎么样的。
“现在他那边情况如何,我们一时还不能确定,不过已经有人在解决。你……”顾睿中想了想,还是说:“不要想太多。”
顾陶陶安静的点头,把水杯放下,和大伯道了晚安,起身离开书房。
“陶陶。”
顾陶陶停在门口,头微低着。
“即便这次老三可以安然无恙,他也不能再在京城待下去,他必须离开。”
顾陶陶像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布娃娃,情绪毫无起伏波动的开了门走出书房,捡起掉落在门口的风铃和漫画,小心翼翼的捧在怀里,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
顾凌然外出归来,看见了像鬼一样飘荡的顾陶陶,心里一沉,走上前堵住她的路。顾陶陶就那样停在与他相距不远的地方,也不开口说话,更没有绕开,安静的等着。
顾凌然看见她怀里抱的东西,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揪着一般,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一边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姐姐,一边是疼他照顾他的三叔,两个都是他的亲人,任何一个人受伤,他都不会开心。这些天三叔不知道在忙什么,从不回家,而顾陶陶就像失了魂一样,不哭不闹,安静的待在家里,不能和三叔见面,走哪儿都有人跟着,她也丝毫不介意。可是这样的她,已经越来越像得抑郁症的顾陶陶。
顾凌然挪了挪步子,让了路出来,顾陶陶便继续走起来,慢慢回到房间,慢慢合上房门。
顾凌然回头,看见站在书房门口的顾睿中,便急急的走过去,迫不及待的问:“爸,您又和陶陶说了什么?你们难道没有发现,现在的她和得病的时候,很像吗?”
见顾睿中沉默,顾凌然忽然笑了起来,声调却越来越冷:“也是,那时候她不愿见你们,你们又怎么会知道她是什么样子?”顾凌然故意这样说,以此来告诉他们,曾经让顾陶陶得病的就是她最爱的家人,难道这样的事情,还要再来一次吗?“
“她那时候的样子,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沉默,沉默,像活死人一样,眼里一片死灰黯淡。有一次,一个神经病用刀子割破了她的手臂,血流不止,护士都吓坏了,可是她依然无动于衷,好像受伤的不是她。爸,陶陶的命是三叔救回来的,没有三叔,说不定此时她还在疗养院。你们怎么能忍心把她再推回去呢?”顾凌然的陈述渐渐变成了质问,越说越恼,越来越生气。他不解,他的家人,怎么能一次又一次的伤害顾陶陶?顾凌然抹了一把脸,转身跑下楼。
顾陶陶把风铃小心翼翼的收好,把漫画摆在床头,躺下之后,眼泪再也收不住。
大伯的话还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他说,即便是顾睿宸这次安然无恙,也要离开京城,他们,还是没办法在一起。
可是现在,她连他现状如何都没办法知晓。几个小时前,他们还那样的幸福,以为不久之后所有事情解决,他们就可以携手冲破所有阻碍,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她不是不知道,他随时会有被报复的危险,可是她一直在忽略这种可能的发生,潜意识里觉得他是那样的无所不能,什么都不能阻碍他,只要他想做,任何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可是……
顾陶陶拨了顾睿宸的电话,所有的号码要不关机,要不就无法接通。顾陶陶抑制着发抖的双手,拨了穆申的电话,可是一直占线。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一直不能给他一丁点儿的帮助,不能为他分担,看着他受苦受罪,她束手无策。现在,明知他有难,还要这样眼睁睁的等着吗?不行,她等不了。
顾陶陶忽然坐起身子,冲到衣柜前换衣服。窗外是越来越深的夜色,混着越来越重的寒气、雾气,他们的未来也如这夜色一般,越来越看不清楚。
Chapter 46
顾陶陶从家里跑了出来,她不知道会不会被家人发现,可是她已经没有办法去思考这样的后果。只要一想到顾睿宸,她就一刻也坐不住。
身后忽然闪来的车灯,让顾陶陶一阵紧张,接着便放开步子,跑了起来。可是,两条腿怎么能跑的过四只轮子?
车子斜停在她前面,顾凌然打开车门下车,有些气急败坏的看着她,“你跑什么?”
顾陶陶呼哧的喘着气,结成白雾,“我以为、以为……”
顾凌然知道她以为什么,蹙眉叹气,拉着她上车。还好他刚刚从家里出来,并没有离开,只不过坐在门口抽烟。后来看见顾陶陶偷偷摸摸的跑出来,他当即灭了烟蒂开着车追上来。可是她却撒丫子拼命跑。
“在大院里还怕有人劫财劫色啊?”顾凌然嘟囔着,替她系好安全带,“去哪儿?”
顾陶陶报了地址。顾凌然动了动嘴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
夜已深,宽阔的马路上只有偶尔呼啸而过的汽车,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有些萧条落寞。
顾陶陶一直沉默着,看着窗外出神。顾凌然不时的回头看她,终于,忍不住的开口:“我爸……刚刚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顾凌然强压下一股子气,迫使自己平静下来,故作轻松的继续问:“三叔呢?最近忙什么?”
顾陶陶这次没有很快回答,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不知道。”
顾凌然觉得被一家人屏蔽在外,他明明知道有些事情在发生,在发酵,却抓不到一点儿头绪,没有人愿意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家人反对陶陶和三叔,这些他可以看出来,但是然后呢?顾陶陶就这样顺从了?三叔就这样放弃了?
不,他不相信他们这么容易就分开。一定是有隐情,可是隐情是什么?他挖空心思想知道,却没有人愿意说。
二叔和爷爷的死因,三叔在国外遇见的事情,三叔在忙碌的事,都盘桓在他心上,一重又一重的迷雾,他看不清,摸不透,想知道,却无力。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别墅外。顾陶陶看见站在门口的人影,并没有开门下车。
“顾凌然,你还记得我爸爸的样子吗?如今我看着大伯,越看越像,有时候,他们的脸就像是重在一起一样,让我有种错觉,我爸就在眼前。”
“陶陶……”
顾陶陶笑,双眼空洞着望着前方黑夜,声音冰冷又残酷,“唐家做的所有事情,都要血债血偿。”
顾凌然咽了咽口水,看着顾陶陶开门下车,脑子里不停过着顾陶陶刚刚所说的话。血债血偿,唐家,二叔。难道……
顾陶陶的步子很急,最后几乎是跑到老七面前。老七看着她的样子,又望了望停在外面的车,笑着挪揄着说:“大晚上那么急的找我,人到门口了半天才下车。陶陶,你今天晚上演的哪一出啊?”
“我能进去说吗?”顾陶陶说完,便直接绕开他进门。
神情看起来心事重重,看来是真的有事。老七关了门,到了一杯水给她,“说吧,怎么了?”
顾陶陶拿起杯子,握在手里,让温热从手掌传便全身,可她还是觉得冷。有些失望的喃喃:“看来你也不知道。”
“什么意思?出什么事了?”这一会儿,老七才收起玩笑的心思,认真的追问。
“求你,帮我找顾睿宸。”顾陶陶抬头看着对面坐着的人,双眼蓄满泪水,声音也嘶哑着。
看着她流眼泪,老七就手忙脚乱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赶紧抽了纸巾,安慰道:“别别,你别哭,怎么回事?顾三怎么了?”
“他被扣了,我也不知道被谁,大伯什么也不告诉我,我没辙了才来找你,顾睿宸是你的发小铁哥们,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帮他。”
听了这个消息,老七也懵了。顾三被扣?谁那么大胆子敢动顾三?最近顾三动作频出,他也略知一二,若真是有事,肯定也和这之间脱不了干系。
“陶陶你先冷静,别哭,我这就去打听,你别急,好不好?”
老七起身,拿起电话走开。小雪披着睡袍送卧室出来,睡眼朦胧,显然是被吵醒的。小雪看了眼客厅,低声问:“怎么了?”
老七摇头,“你去陪陪她吧,顾三出事了,陶陶担心害怕。”
“怎么会?”小雪听闻眉头紧蹙,看着自己老公无力的摇头,她也不再追问,眉间的疲劳睡意一扫而空,快步走向客厅。
顾陶陶头埋得低低的,手指紧紧握着水杯,纤瘦的肩膀微微抽搐着,她这样无助的样子,让人心疼不已。
梁韶雪坐在旁边,无声的搂着她的肩膀。她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整个身子都是抖得,梁韶雪更紧的拥着她,低声说:“别怕,不会有事的。”
顾陶陶听出了声音,放下心中戒备,转身抱住梁韶雪。压抑了一晚上的眼泪,狂奔而出。
梁韶雪的衣服被她的眼泪打湿,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陶陶再也没有力气,怀抱着抱枕安静的坐在沙发里,眼神空洞。
梁韶雪给她一杯热牛奶,她听话的接过,可是一直捧在手里,直到牛奶冷了,她也没喝一口。梁韶雪叹气,把杯子拿走。
老七找了所有的人脉和门路,最后只能给陶陶一个结果,顾三很安全,但是现在没办法见到他。
顾陶陶点头,大伯说正在找,老七说找到了,但是见不了。看来,结果只能如此,她这会儿再挣扎,也都是徒劳。最起码,他是安全的。
“我先回去了,耽误你们这么晚,抱歉。”顾陶陶笑,神色无力,脸色苍白如纸。
“别担心,我会再想办法,你大伯也一定在忙这件事,顾三绝不会有事的。”
顾陶陶闷哼着点头。
顾凌然的车,还在门外,顾陶陶打开车门,被车里的烟气呛得咳嗽,眼泪都咳了出来。顾凌然开了所有窗子,挥着手打散烟雾。
“家里找不到你,急的差点儿掘地三尺。刚刚打过电话,说我们马上就回家。”
“嗯。”
见顾陶陶的神色越来越差,顾凌然实相的闭嘴不再说什么。就在刚刚,他的心滚了油锅似得,越想越确定,越确定越心惊、难受,可是,当他知道了所有,却还是不知道该做什么。直到这一刻,顾凌然才猛然觉悟,自己有多么的无知、无力,他一直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事实上只不过是什么都做不了的怂人。
三叔出事,他帮不了;顾陶陶伤心,他帮不了;家里的仇怨,他帮不了。他什么都做不到,整天像个白痴一样自以为生活美好,逍遥自在。他真的,太差劲了。
顾奶奶看见顾陶陶安然无恙的回来,吊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下了。陶陶看起来那么憔悴,脸色苍白,眼睛微红、肿胀,嘴唇干裂,这样的陶陶让顾奶奶心疼不已。
顾陶陶努力扯出一丝笑,握了握奶奶的手,安慰说:“我没事,奶奶,我上楼了,你们早些休息。放心,我绝不会再不声不响的出门。”
“陶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