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梁韶宇站在边缘,最先大喊出声,那声音在谷中有回音,悠长而震撼。之后大家纷纷牟足力气大喊起来,似乎要用尽最后一丝气息,想把所有情绪化为喊声,想让群山听见自己的所思所想。
“周、子、俊。”梁韶宇把手放在嘴边,继续喊着。
“梁、韶、宇。”周子俊接腔回喊。
张启听了当然不能示弱,就算是刚刚喊过气息还有些不足,仍是咬牙大喊着:“周、子、俊。”
“张、启。”
谷中全是他们三个人名字的回声,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梁韶宇喘了口气儿,继续气沉丹田的喊:“美国有那么好吗?丫个个打包往外滚!”
周子俊只笑,没有回答。
“怎么不回话?明说吧,丫是不是看上国外胸大腰细腿又长的女人了?好在哪儿了?啊?好到哪儿了?不是俩眼一鼻子吗?能下蛋还是能蜕皮儿?”
张启接茬抨击周子俊,当然抬高自己的成分更足,“丫跟我学学!我犹如天地间的一棵松了,万年不倒,绝不投敌叛国!”
这家刚意气风发的喊完,在他们身后阴影里猫着的钟静唯就马上戳破他的虚荣心,“你丫就是一棵葱!”
张启当然不乐意,一回头堵了一句:“你是黄花城上的黄花菜!!”
钟静唯不示弱,梗着脖子嚷嚷,“你是菜包子!!!还有,你丫能不能有点儿文化?人这是箭扣,不是黄花城!”
……
张启刚要继续和钟静唯斗,便听见一个女声传出来。
秦念趴在墙上,眯起眼睛牟足力气,对着群山高喊周子俊的名字。“周子俊,你给我记住了!国外那些金发碧眼跟你没关心,别操闲心穷惦记,敢惦记人美国佬群殴你,让你在大洋彼岸死无葬身之地!”
“靠,真狠!”
秦念不理张启,继续道:“一毕业你就必须乖乖的给我滚回来,敢晚一分钟,我就把你的大字报贴满京城的大街小巷,我要让你遗臭万年!”
“要不要加俩字儿,办证?”
秦念回头瞪着张启说:“滚一边儿玩你蛋去!”
张启彻底老实了,猫在角落里,自尊心被伤成碎末末。
“还有!不能和邵晓亭眉来眼去,那是妹妹,你们勾搭那叫知道吗?你不能祸害人清白姑娘。”
秦念大口喘着气儿,胸膛起伏着,没有回头,等着周子俊的答案,几乎等到心凉。
“秦念!”
周子俊这一嗓子喊得让秦念热泪盈眶,她不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可是不管他说什么,不管是答应还是拒绝,秦念都想不到除了哭以外的反应。他要走了,真的走了,那么宽广的太平洋把他们隔在一方。再回来是多年后,没有人可以预料那么久远之后的事。不敢去想,因为想起心就会狠狠的抽痛。
“秦念,等我回来!秦念,秦念,秦念……”最后一个音拉的很长,秦念的名字一直在谷中回响着。那一瞬间,秦念觉得自己就是周子俊的全部,他是不舍得离开的。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涌了出来。
“相信我。”最后这一句是在秦念耳边说的。声音那么真挚,那么深情,秦念不敢抬头,因为眼泪早已经控制不住,可是她能想到,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只有自己,他把这句话说给他心中唯一的自己。这就够了,真的,够了!秦念很知足,一直不停的点头。
钟静唯缩在最后也忍不住的哭了出来,为他们即将分别,为他们不舍,为他们心痛,可也为他们开心。是幸福的泪水,她告诉自己。
秦念这个女金刚都哭了,虽然秦念经常挤兑张启,可他一点儿都不讨厌秦念。围过去狠狠拍着周子俊的肩膀,眼眶也是红红的。
周子俊还笑骂他没出息,可是声音明明就变了很多。最后,他们这个不满编的小队,在箭扣最高的地方,紧紧团抱在一起。分开是暂时,他们有一天终会重聚,继续更深一层的祸害大家,祸害这座城市。这是他们的约定。
那天晚上,他们轮班开夜车,在高速上一路狂奔,穿过一座有一座城市,周子俊想在走之前看看他们的兄弟,那位被圈在省外的可怜娃,杨乾。
杨乾也是他们一个院子长大的发小,从小跟着他们调皮捣蛋,可是最让众人气不过的是,每回惹了是非,他们几个回家必是面临一顿毒打,而杨乾的父母一直在外地任职,他是跟着爷爷奶奶住,所谓隔辈儿亲,老人家舍不得动孙子一根指头,所以杨乾就分外的张扬跋扈豪不忌讳,每次都特别得意的用下巴对着所有人,说他们家老爷子又赏了他什么什么宝贝,那样子跟被赏了媳妇的太监似的,整个一小人得志!
后来,他爹爹觉得,这小子若是再不严加管教,就真的要登天了,所以杨乾初中毕业的时候,就跟着一起去了外省。其实,这中间也有点儿感情问题,杨乾喜欢沈乔很久了,那个说话细声细语看见男生就会脸红的女孩子不喜欢他,连正眼都不看一眼,一心扑在一文艺小男生身上,小小年纪的杨乾被伤了心肝儿脾肺,没有做任何反抗与挣扎,就乖乖的去了S市。
当然,走之前的话别,他们也是爬上长城,那是他们的小队伍第一次面对分离,平日个个跟航空母舰一样天不怕地不怕、怎么打都不哭不流泪的小子们,哭的稀里哗啦。分不清是谁让谁伤心,谁让谁湿了眼眶。
到达S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他们来之前并没有通知杨乾,打算给他一个超级surprise。车子直接停在杨乾学校的大门外,他们想看看会不会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动作熟练利索并且明目张胆的从大门旁边翻过高墙而出。
这是一所的重点中学,不同于一直以来的子弟学校,杨乾家那位英明的爹爹剥夺了他所有的特权,为的就是让他学会收敛和低头。
一夜奔波的年轻人各种困顿,东倒西歪的睡趴在车里,钟静唯是唯一的放哨人员,窝在后座上,一边关注着窗外,一边摆弄着手里全英文游戏机,她是足足睡了一夜外加一上午,人觉得坐着睡不舒服,最后直接躺倒在后排人的腿上,虽然有点儿膈,但是相比司机和被压的同志们,她已经舒服到不行了。
钟静唯兴致勃勃的玩超级玛丽,梁韶宇说她暴殄天物,那么好的游戏机玩这游戏,简直了!可是人就是喜欢马里奥大叔,除了这个谁都看不进眼里!!
一直没有看到有人翻墙而出,钟静唯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停错地方了,应该堵在学校后面,那里才是翻墙的好地方。可是,以杨乾那性子,人向来都是挑着最危险的地方,光明正大的翻出来,缩头缩脑不是他的风格。
一阵音乐声从学校传出来,钟静唯推醒歪在她肩膀上睡的跟八爪鱼一样梁韶宇,“哎,人学校下课了。”
梁韶宇茫然的抬头,猫着身子看着大门,睡眼惺忪的看见一涌而出的校服。车里人都醒了,目不转睛的看着门口。
张启在最里面的位置,趴在梁韶宇肩膀上看着来来往往的绿校服,“你确定杨乾没翻出来?”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眼睛明亮,他那么一大个子,我能看不见吗?”
“是明亮,只有看见马里奥的时候。”秦念在副驾驶翻了个身儿,缓解一下几近僵硬的屁股。
“不许扯后腿!”
周子俊打开驾驶车窗,点上一支烟,悠然的吞云吐雾,慢悠悠的说:“我觉得,丫肯定睡过点儿了。”
“很有可能!” 张启附和。
“那就等着吧,如果一直不出来,我们就杀回他家,让惊喜变惊吓,就跟杨叔说,我们等了一下午也没看见杨乾,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车上五个人十只眼睛,齐齐锁定大门,生怕杨乾变成漏网之鱼。
“哎哎,”张启忽然嗷嗷大声喊出来,“我们得想句词儿啊,不然傻不拉几的往门口一杵,多单调多没范儿啊,来句犀利的,最好一鸣惊人那种。”
“你别对着我耳朵叫唤行吗?”梁韶宇回头俾睨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