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衙差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照着县尉的意思安排下去了。

赵东安烦恼的抓了抓花白的头发,觉得过了今晚,他脑袋上的白头发又会多几根。

“姐,事情我已经办好了,”班恒兴冲冲的跑到班婳院子里,连喝两杯茶以后,才心满意足道,“那个县尉把我都夸成一朵花儿了,我自己听得都脸红,也不知道他怎么夸出来的。”

“放心,等你不是世子后,就没有人违背良心来夸你了,”班婳坐在太妃椅上没有动,伸着手让婢女给她染指甲,“现在还有人愿意夸你,你就好好享受吧。”

“你可这是我的好姐姐,”班恒凑到班婳身边,盯着班婳的手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道:“姐,我发现你的手挺漂亮的。”

“嗯,我也是这样觉得的,恭喜你跟我在一起生活了十五年,终于发现了这个事实,”班婳抬了抬下巴,“那边书盒里面有几张银票,你拿去花吧。”

“姐,我就知道全府上下,你对我是最好的,”班恒喜滋滋的找到银票塞进自己怀里,“你怎么知道我正缺银子使呢?”

“你什么时候不缺银子了?”班婳漂亮的眉梢微挑,“不过这银子你可以拿去斗鸡斗蛐蛐,不该去的地方一步都不能踏进去,如果敢犯,到时候不用父亲母亲来管教你,我就先揍你一顿。”

班恒想起自家姐姐是跟祖父学过拳脚功夫的,当即赌咒发誓,绝对不会去烟花柳巷之地,也不会去赌场。

祖父生前曾当过大将军,领着将领上过战场杀敌,先帝曾夸祖父为“朝中武将第一人”,只可惜后来祖父在战场上伤了手臂,便再没去过边疆。

据说祖父在世时,十分喜欢他姐,从小当做宝贝疙瘩似的护着,金银珠宝更是不要钱似的塞给他姐,于是他姐便成了现在这个性子。

九月底的某一天,班淮一大早就出了门,直到宵禁前才回府,家里其他三人见他衣角上还沾着土,满脸神秘的模样,都有些好奇他去干了什么。

“我埋了两罐银子在我们的别庄里,”班淮小声道,“连下人都不知道我今天去埋了东西。”

阴氏忍不住道:“埋到别庄有什么用,到时候新帝抄家,我们还能进得去别庄?”

班淮闻言一愣,他光想到侯府会被搜查,倒是忘记事发后,别庄大概也不会属于他了。想到这,他整个人都耸拉下来,今天算是白干了。

不过这倒是给了班婳启发,别庄里不能埋银子,不过一些人烟稀少的林子里却可以埋,她明天与班恒带着人四处走走,看看有没有不容易发现,等他们被抄家以后还能挖出银子使的地方。而且还要多埋几个地方,就算有些被人发现,但总该有漏网之鱼。

第二天一早,班家姐弟带着几个护卫便出了城,然后以锻炼弟弟体力的名义,让班恒自己把两袋沙土往山上抗,并且不许护卫帮忙。

“祖父留下的拳法不能断在你这里,”班婳今天特意穿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骑装,对身后的护卫道,“你们去外面守着。”

护卫们以为乡君是想教世子班家不外传的拳法,于是都识趣的退到了外围。

偷师这种事情,如果被发现,可是一项大罪,他们在侯府干得好好的,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还愣着干什么,快挖!”班婳取出藏在袋子里的小铁楸,半跪在地上开挖。

“姐,我手都快要断了。”班恒苦着脸甩了甩酸疼的手臂,认命地蹲下身挖起来,时不时还发出嘿嘿哈哈的练拳声音,以免护卫怀疑。

姐弟两人手脚并用挖得十分认真,却不知道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们在干什么?”

第6章 泼辣

班婳与班恒动作齐齐一顿,两人扭头看去,看到一个身着素色锦袍,头戴银冠的男人带着两个护卫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看起来像是从林子里面出来。

班婳淡定的把铲子塞到班恒手里,站起身拍了拍袍角的土,结果因为手上沾着泥土,反而越拍越脏,她干脆破罐子破摔的朝对方行了一个男子平辈礼:“见过成安伯,我跟舍弟正在玩藏宝游戏。”

“藏宝游戏?”容瑕看着姐弟俩满身满脸的土,如果不是两人身上的骑装绣着繁复的华丽纹饰,还真不像是贵族子女。

“舍弟年幼,看了几篇话本后,就想学书里那些做好事的前辈,”班婳回头扔给班恒一个闭嘴的眼神,“比如说有缘人找到他埋的银子,摆脱穷困疾病之类的。”

容瑕的表情在这个瞬间有些一言难尽,但是很快他便笑开,掏出一块手帕递到班婳面前:“令弟真心善。”

“多谢,不用了。”班婳撩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擦,这么小一块手帕,能擦干净什么?不过这个容瑕长得真好看,凑近了看都这么完美,上一个跟她闹退婚的沈钰皮肤没他好,鼻子也没他挺拔。

见班婳不接自己的帕子,容瑕淡笑着把帕子收了回去:“需要我们帮忙吗?”

“算了,这事只能偷偷干,被人发现就没神秘感了,”班婳踢了踢地上的两个袋子,对班恒道,“去叫护卫把这里收拾好。”

“哦。”班恒见自己可以逃离这种别扭的气氛,顿时从地上蹦起来,转头就往外面走。做这种蠢事被人发现,就算他不要脸,也觉得现在这种情况,尴尬得让他想把脸埋进刚才挖的那个坑里。

“打扰到成安伯赏景实属无意,小女子这便告辞,”等护卫过来提走两个中间夹着银子的沙包袋,班婳朝容瑕一拱手,“告辞。”

容瑕作揖致歉:“在下打扰到姑娘与令弟的玩乐兴致,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你太客气了,那……你继续?”如果是平时盛装打扮,班婳还是愿意跟容瑕这种美男子多待一会儿的,只是她现在扎着男士发髻,身上还沾着土,这种模样跟别人多说一句话,都是对她容貌的侮辱。

“姑娘慢走。”容瑕向班婳行了一个平辈礼,班婳只好又回了一个礼,转身朝自己挖的坑里踢了几脚土,颠颠儿地跑开了。

山林再次恢复了它的安静,容瑕看着面前的坑,轻笑一声后,语气冷淡下来:“查清了么?”

“回伯爷,班乡君与班世子确实是无意上山,”后面草丛中走出一个中年男人,“据传这对姐弟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平日里没做过什么正经事。”

“班乡君?”容瑕想了想,“前些日子被退婚的那个?”

“对,就是她。”中年男人心想,谁家能养得出没事埋银子玩的孩子,整个京城除了静亭侯府,还真找不出几家。

容瑕走到山道旁,看着山腰间慢慢往下走的两姐弟,语气不明道:“他们姐弟感情倒是挺好。”

“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感情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容瑕身边的小厮回了这么一句后,忽然想起以前的某些事,吓得立刻噤声。

“姐,你刚才撒的谎一点都不高明,”班恒哼哼道,“身为京城有名的纨绔,我怎么可能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有本事你去,”班婳接过女护卫递给她的帕子擦干净脸,“我长这么大,还未没这么丢人过。”

班恒小声嘀咕道:“那你也不能让我背这个黑锅啊。”

“听说过拿人钱财手短这句话吗?”班婳见班恒不高兴的样子,把帕子翻了一个面,擦去他脸上的泥印,低声哄道,“好啦,我也是没办法,总不能让他怀疑我们动机。”

班恒拿过帕子,粗鲁地在脸上擦了几下:“这大早上的,他跑到山林里去干什么,看风景?”

“像这些风雅君子难免有些怪癖,也许人家晚上想待在山上看星星看月亮顺便作一作诗词歌赋呢,”班婳瞪了班恒一眼,“你管他干什么?”

班恒看了眼四周,在班婳耳边小声道:“你说梦里的新帝长得好,又不姓蒋,会不会就是成安伯?”

“怎么可能,”班婳摇了摇头,“这种翩翩公子不像是做这种事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能因为他风度翩翩就排除嫌疑,”班恒哼哼一声,“宫里那些贵妃娘娘,谁不是温柔小意,千娇百媚,但本性是怎么样,可能连她们自个儿都忘了。”

“谁能装这么多年的君子,那还不得憋疯?”班婳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不大,“宫里那些美人儿温柔小意也只是在陛下面前装一装,成安伯的文采风度,可不是装样子就能有的。”

“那倒也是,”班恒点头,“如果让我这么绷着,不出三天我就要受不了。”

姐弟俩骑马并肩前行,城门口很多人在排着队等待进城。像班婳这样身份的贵族,是不用这么排队的,她骑在马背上,隐隐听到了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

循声望去,一个穿着粗布的年轻女子抱着个一两岁大的孩子,脸上满是焦急,可是孩子怎么也哄不好,她急得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班婳扬起的鞭子又放了下去,她轻哼一声翻身下马,走到女人面前:“你的孩子怎么了?”

年轻女子见眼前的少女做少年郎打扮,身上穿着锦袍,脚上的靴子绣着凤纹,上面还嵌着珍珠,猜出对方身份尊贵,以为是自己孩子哭得太厉害吵到了她,连连致歉道:“对不起,吵到了您,我现在就把他哄好。”

班婳见她怀里的孩子脸颊通红,嘴唇颜色也不太正常,便道:“孩子是不是生病了?”

神情有些憔悴的女子点了点头,眼眶里的泪水打着转却不敢掉下来。

班婳看了眼前面排得长长的队伍,伸手摸了一下小孩的额头,烫得有些吓人。

“你跟我来,”班婳见女人犹犹豫豫不敢动的样子提高了音量,“快点过来。”

女人不敢再反抗,抱紧手里的孩子,胆怯地跟在班婳后面。她听村里人说过,城里有些贵女脾气很不好,若是有人不长眼睛开罪了她们,用鞭子抽两下是轻的,被扔进大牢里关上一段时间也是有的。

她不怕被惩罚,可是孩子怎么办?

就在女人胡思乱想的时候,班婳把自己的腰牌递给了城门守卫,守卫朝她行了一个礼,看也不看抱着孩子的女人,便让他们一行人通过了。

“行了,你自己带孩子去看大夫。”班婳骑上马背,一拍马屁股,马儿便小跑着追上了班恒。

女人愣了一下,才知道自己只是遇到好心的贵人了,她低头看着啼哭不止的孩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连贵人都来帮忙,她的孩子一定能够活下去。

“姐,你刚才干嘛去了?”班恒见她追了上来,扭头往后面看了一眼,什么稀罕事儿都没有。

“去做好人好事了。”班婳说完这句话,就见班恒一脸怀疑的看着她。

“好人好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班恒对自家姐姐那是非常了解的,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喝穿,吃的是最精致的,穿的是最讲究的,平时出门炫耀自己新衣服新首饰都忙不过来,还有心思做好事?

班婳朝翻了个白眼,但是美人即使翻白眼那也是美的,所以这个粗鲁的动作她做起来,就是娇憨可爱。

只不过这一幕落在沈钰眼里,就不是那么可爱了。他想趁着姐弟两人没发现他躲到一边,哪知道班恒率先叫住了他。

“沈钰!”班恒用手指着沈钰,“你给小爷我站住!”

“下官见过班世子,”沈钰看了眼马背上的班婳,“见过班乡君。”

“哟,今天不是休沐,沈探花怎么没有当值啊?”班恒甩着马鞭,瞥了眼他身边的女子,冷笑道,“我当是个什么美人呢,啧。”

“女子之美,在骨不在皮,班世子与下官眼光不同,在下无话可说。”沈钰往旁边退了一步,“二位请。”

班恒就算脑子不算聪明,也听出他这话是在骂他姐只是皮相好看的意思,当下气得脸都变了。

“啪!”一条鞭子抽在沈钰的身上,沈钰痛得闷哼出声,他身边的女子更是吓得尖叫起来。

“我平生最讨厌说话拐弯抹角的男人,”班婳又是一鞭子抽下去,沈钰一介文人,还没反应过来,这鞭子就又落在了他身上,“你若是指着本姑娘说,你这个女人除了样貌好看,便一无是处,我还能敬你是个爷们。这会儿说两句阴阳怪气的话,装作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给谁看?”

“班乡君,下官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当街鞭笞下官,也太过了些。”沈钰看了眼四周瞧热闹的百姓,面上有些挂不住。

“哼,”班婳微抬下巴,“本乡君就是这么任性,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这泼辣悍妇……”

“啪!”

又是一鞭子落在了他的身上。

“虽然指着我鼻子骂会显得你很爷们,但我还是要抽你。堂堂探花,竟然当街辱骂女子,这便是你读书人的风度么?”

作者有话要说:班婳:我作死,我乐意,敌人全都是空气。

第7章 郡君

沈钰从未想过自己有这么丢脸的时候,被人当街像狗一样的鞭笞。

“沈探花端方如玉,不想竟也是出口伤人的粗鄙之人,”班婳骑在马背上,嘲讽几乎刻在了脸上,“罢了,只当本乡君当初瞎了眼,竟然在你死缠烂打之下,答应了你的求亲。谁知你竟是个过河拆桥的无耻之徒,一朝得中探花,便原形毕露,让我看尽了你的小人之态。”

沈钰此时辩解不是,不辩解也不是,他面色潮红的看着四周看热闹的百姓,硬生生忍下了心头的怒意,朝班婳作揖道:“班乡君,请你适可而止。”

班婳这是疯了吗?她一个乡君竟然敢鞭笞皇上钦点的探花,她还要不要名声,还要不要嫁人了“哦,对了,”班婳忽然道,“你刚才说我当街鞭笞朝廷命官,做得太过了?”

看着班婳骑在马背上,高高在上的姿态,沈钰心中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放心吧,很快你就不是朝廷命官了。”班婳看着沈钰那副又惊又怕的模样,畅快地笑出声来,一抖缰绳,马儿便迈开了步子。

“班乡君!”

“班乡君!”

沈钰想要追上去,跟在班婳后面的班恒突然转头瞪向他,扬起手里的鞭子,“你再往前一步试试?”

沈钰想起刚才被鞭笞的痛楚,不敢再往前,心里又急又恨,班家的人都是疯子吗?

第二天一早,朝堂上就有御史参了班婳一本,说她身为皇家亲封的乡君,竟然对官员用私刑,实在是太不讲规矩了。

这本来是一件小事,可是从御史嘴里说出来,就成了一件大事,皇帝还没开口,几个御史便自己先吵了起来。

幸而近来朝中没有什么大事,大家便围绕着乡君鞭打探花一事吵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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