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过是个郡君,大业朝又不止她一个郡君,有什么可得意的?再说了,待明年开春,她嫁给二皇子以后,这个小贱人再猖狂,也要乖乖行礼。

祸?什么祸?

无非是拿她被退婚这件事来嘲笑而已,班婳压根不在意这件小事,所以谢宛谕这句话对她没有任何影响。班婳把玩着手里的马鞭,漫不经心道,“谢姑娘今天打扮得真漂亮,不知道谢二公子眼睛好了没有?”

班婳跟人打嘴仗从来不会拐弯抹角,只要有人拐弯抹角的嘲讽她,她就会毫不留情地嘲讽回去,而且是别人哪痛戳哪里,丝毫不讲究贵族式的优雅与贵气。凭借这一无人能敌的嘴贱本事,以至于京城里没多少女眷敢招惹她。

谢宛谕今天敢这么刺她,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即将变成皇子妃,班婳就算再猖狂,也不敢得罪她。

哪知道她低估了班婳的胆量与没头脑,竟然当着她的面拿二哥的眼睛说事。这个女人真是貌美心毒,二哥好歹也曾与她有过婚约,如今二哥不过坏了一只眼睛,她便如此幸灾乐祸,实在是可恨至极。

可是即便她再不满,此刻也不能发作出来。她是未来的皇子妃,必须端庄大方,在跟二皇子成婚前,决不能行差步错,她不想像班婳这样,临到成婚前被男方退婚,成为全城人耻笑的对象。

“多谢郡君关心,二哥他很好。”谢宛谕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朝班婳挤出一个笑。

“谢姑娘,请往楼上走,我们家姑娘在上面包间等你。”一个嬷嬷从旁边的茶楼里走出来,她看到班婳,朝她行了一个礼,“见过班郡君。”

班婳认出这个婆子是石飞仙身边伺候的人,她看了眼旁边这座茶楼,朝这个婆子点了一下头,头也不回地离开。

从头到尾没有说话的班恒故意嗤了一声,然后跟在她姐的马屁股后面走了。

谢宛谕面色铁青的看着班家姐弟旁若无地走远,恨不得把他们连个从马背上拽下来狠狠抽一顿。然而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对下来接她的婆子笑了笑,然后道,“有劳石姐姐久等了。”

她且忍着,且忍着。

石飞仙正是因为看到了班婳,才让嬷嬷去接的谢宛谕。她从窗户缝里看到班婳骑马离开以后,才转头对身边的康宁郡主道:“班婳如今行事是越发地目中无人了。”

“她自小骄纵着长大,被不同的男人退婚三次,外面的话传得那么难听,自然是破罐子破摔了,”康宁嘲讽道,“反正她也嫁不出去,也只能逞一逞口舌之快。”

论关系,她与班婳是远房表姐妹关系,只是他们家与大长公主之间有嫌隙,所以她与班婳从小关系都算不上多好。听母亲说过,当年皇祖父本想废掉太子,立她父亲为太子,哪知道大长公主一直从中作梗,终于在当今圣上面前挣得了从龙之功。

这些十几年前的旧怨,他们家虽然不敢再提起,但不代表他们会忘记大长公主当年做的那些事。

两人正说着话,谢宛谕便上楼来了。见到两个闺中好友,谢宛谕的脸顿时拉了下来:“班婳那个小贱人,我真是恨不得撕了她那张嘴。”想起班婳戴着的那对血玉耳环,把她那张雪白柔嫩的脸衬托得仿若能掐出水来一般,谢宛谕心里的恨意就更加浓烈一份。

嫉妒,是一场扑不灭的烈火,足以燃烧人的理智。

“今天来,本来是为了你的好事庆祝,提这种糟心的人有什么意思,”康宁郡主笑着招呼她坐下,“待明年今天,我们就要称呼你为王妃了。”

“好好的提这些干什么,”谢宛谕羞得面颊通红,“我看你们今天来,就是故意闹我的。”

“瞧瞧这脸红得,我今日总算明白什么叫恼羞成怒了,”石飞仙伸手捏了捏谢宛谕的脸颊,“恭喜妹妹嫁得良人。”

看着谢宛谕又羞又喜的模样,她想起了自己暗暗喜欢了好几年的容瑕,心里有些发苦。她抬头看了眼康宁,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没有说话,别当她不知道,康宁对容伯爷也有几分心思的。

夜深人静入梦时,班婳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整个人掉进了一场梦里。

梦里的她穿着单薄的衣衫,看着满桌的佳肴以及桌边的男人,就像是傻了一般。

班婳知道自己在做梦,她甚至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自己以及那个面容模糊的人,这种感觉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她感觉到自己对桌边的那个男人怀着感激之情。

很快她看到自己从房子里走了出来,身上多了一件厚厚的裘衣。

外面下着很大很大的雪,她看到有贵女在嘲笑她,在对她指手画脚,但是却不敢真的对她做什么。

再然后她看到自己死了,倒在厚厚地雪地里,鲜红的血溅在白白地雪上,就像是盛开的大红牡丹,美艳极了。

班婳忍不住感慨,她果然是个绝世美人,就算是死,也死得这么凄美。

冬天的风刮起来带着雪粒,不过梦里的班婳感觉不到冷,风声呜咽着像是女人的啼哭声,她站在自己的尸体前,看着自己后背上插的那只箭羽,顿时恍然大悟,难道这是她上次那个梦的结局?

原来自己以后会这么惨?

不仅没了爵位,连命都没了?

幸好她身上这件白狐裘看起来很值钱,死得还不算太寒碜。

“咯吱,咯吱。”

后面突然传来一串脚步声,声音又急又乱,就像是有人匆匆地赶了过来。

“主、主子,班姑娘去了。”

主子?谁?

班婳回头,看到身后多了一个穿着黑色裘衣的男人,男人身姿挺拔,露在袖子外的手莹白如玉,就算看不到人脸,班婳也可以肯定,这一定是个极品美男。

她看不见男人的脸,但是却听到了男人说话的声音。

“可惜了。”

班婳点了点头,确实挺可惜的,毕竟她这么美。

“京城里难得的一个鲜活人,厚葬了她。”

班婳长舒一口气,看来不仅人好看,心眼也是挺美的。

男人忽然扭头,仿佛看到了站在旁边的她,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繁复的宫裙,得意地挺了挺腰肢。

只可惜对方并没有看到她,而是以一种复杂的语气道,“查清楚是谁干的,让人……让人照顾好她的家人。”

“嘭!”

值夜丫鬟如意听到屋内传来响动,吓得忙从榻上爬起来,快步跑进内室,然后就看到郡君穿着中衣呆愣愣地坐在桌旁,她的脚边还躺着一只摔碎的茶盏。

“郡君,您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做了一个梦,”班婳忽然抬头对她笑了笑,“没事,你去睡吧。”

“外面凉,奴婢扶您去床上坐吧,”如意多点燃了两盏灯,让屋里变得亮堂了一些,“时辰还早着呢。”

班婳躺回床上,对如意道:“世子昨夜什么时候睡的?”

如意愣了一下,她是郡君跟前的丫鬟,哪里知道世子院子里的事,于是只好老老实实的摇头。

班婳也不介意,又道:“不知道家里有没有上好的白狐皮,我要拿来做手套,做裘衣,做领子。”

“您的库房里只有几张上好的火狐皮子,白狐皮却是没有的。”如意也不明白向来喜好色彩艳丽之物的郡君怎么突然想要白狐裘了,不过做下人的,只需要满足主子的要求就好。

“我明白了,你去睡吧。”班婳把被子拉到下巴处,闭上眼睛想,不知道红色的斗篷上面加一圈白色狐毛好不好看?

穿白狐裘里面配大红宫裙,一定能把她的皮肤配得很好看,到了冬天她可以这么穿着试试。

几日后

“郡主,”管事婆子一脸愁苦的找到康宁郡主,“您上次看好的狐狸皮子已经被人买走了。”

“谁敢抢我的东西?”康宁郡主柳眉倒竖,“难道来买的人不知道那是我准备要的么?”

第10章 男人的心思

见郡主气成这样,婆子心头苦意更浓:“是班郡君。老奴听说静亭侯府满京城收购白狐皮,就因为班郡君说了一句,她缺白狐皮子使。”

康宁气得一口血差点吐出来。

又是静亭侯府!

班婳这个小贱人就不能消停点?!

想她身为郡主,为了不让当今圣上猜忌,事事小心,处处留意,吃穿住行皆不敢有半分张扬,就怕让圣上抓住她家的辫子找麻烦。明明她身份比班婳高,可是在宫里却是班婳更得脸面,甚至是宫外,那些人也更加敬畏班婳而不是她这个郡主。

婆子见康宁气得脸都白了,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好劝道:“郡主,那班郡君本就是混不吝的人,咱们这样的人家,无需与这等人一般见识。”

康宁恨恨地把手边的茶杯砸在了地上,厉声道:“今日之耻,来日我定当加倍奉还。”

原本她以为,班婳数次被人毁掉婚约,就会学着低调起来,哪知道她竟然半点教训都不吃,依旧这般我行我素。

她不明白,身为一个女人,班婳数次被男人嫌弃,难道就真的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

“现下才几月,白狐皮子竟没有了?”王阿大看了看各商家呈上来的皮子,摇了摇头道,“这些皮子都有杂色,我们家伯爷虽并不是挑剔人,但也不能穿有杂色的狐裘出门。”

店铺管事也料到他这次送来的皮子,成安伯府的采买不会满意,所以也不觉得失望,而是赔着笑道:“王管事,这确实已经是我们店里最好的皮子了,小人不敢骗你。”

“最好的?”王阿大冷笑一声,“你当我没见过好东西还是怎的?”

“王管事您有所不知,今年我们店里本是存着两张最好的皮子,可就在前两天,大长公主府的管家亲自来收我们店铺里的皮子,我们做生意的哪敢得罪这些大爷,便只好把那两张最好的皮子让管家收走了。”

“大长公主府?”王阿大愣了,大长公主那样的年龄,还能穿这种鲜嫩的颜色?

“对,确确实实是大长公主府上的管家。不过小人听说,这些皮子都是大长公主为她孙女买的,至于这消息是真是假,小人便不知道了。”店铺管事不敢碎嘴皇家人的事情,所以把这个消息告诉王阿大后,便不再多说一个字。

王阿大闻言脸色好了很多,“我明白了,你自去吧。”

“是。”见采买脸色并不难看,店铺管事在心底偷偷松了一口气,好在成安伯府是讲理的地方,不然他今日恐怕要遭些罪了。

王阿大把这事告诉管事,管事又传到了管家面前,只不过这话传来传去就有些变味。

“你说班郡君夺了我们府上采买看中的东西?”容瑕正在作画,听到管家的汇报,淡笑一声:“小姑娘喜欢这些白绒绒地东西,她买去便买去了吧。”

“是。”管家立在容瑕面前,大气不敢出。

“对了,”容瑕缓缓放下笔,抬头看向管家,“上次买来的柑橘不合胃口,处理了。”

“是。”管家腰往下沉了沉。

容瑕把手背身后,目光落在画卷上,上面画着一个身骑仙鹤,手捧仙桃的老翁。

“姐,你收这么多白狐皮回来,是要筑窝还是怎的?”班恒这几日每天都能看到有人送白狐皮进来,只是这些皮子有完整的,也有带瑕疵的,价格不一。

“我拿来做衣服,做斗篷,做护手,做发饰,我还担心这点皮子不够使呢,”班婳翻着手里的小册子,上面记录的是她小库房里各种物件,“如果有剩余的,我再给你做条围脖。”

“败了那么多银子,就想着给我做条围脖,你可真够大方的,”班恒伸手去拿桌上的点心吃,“过几日陛下要去西郊狩猎,你要去吗?”

“去,怎么不去,”班婳略显激动道,“为了这次秋猎,我可是特意准备了好几套衣服。”

比如说其中一套骑装,就是几位绣娘费了将近一个月时间才做好的,就为了今年秋猎她能闪亮出场,若是不去,岂不是浪费了她特意让绣娘准备的骑装?

班恒用同情地目光看着班婳,以他姐的本事,琴棋书画是不行了,唯有狩猎的时候,能与其他贵女一争高下。

“婳婳,”阴氏走了进来,见姐弟两人都在,把手里的盒子放到班婳面前:“这支发钗是你亲外祖母当年留给我的,这些年我一直没怎么戴。小时候你见了还跟我要,那时候我担心你每个轻重,把好好的东西摔坏了,就没有给你。”

阴氏打开盒子,取出这只珠钗,澄澈透明的钗根,钗头不知是怎么烧制而成,竟变成了艳丽的红色,就像是冰凌上放着几粒朱果,亮得澄澈,红得似火。

“我想着等冬天到了的时候,你穿着白狐裘,戴着这支朱钗一定很好看。”阴氏把朱钗插进班婳发间,满意的一拍手。

“我闺女果然是整个京城里最漂亮的!”

虽说做母亲的看自家孩子,永远都觉得那是最好的,不过这支钗确实很配班婳如花般的容颜。

“谢谢母亲。”班婳拉着阴氏的手臂摇了摇,腻在阴氏身上撒娇。

“你啊,”阴氏点了点她的额头,忍不住笑道,“若不是你外祖母过世得早,我又怎么会嫁给你们父亲。”

“嫁给我怎么了?”班淮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自家夫人这句话,悻悻地走到班婳身边坐下,满脸委屈,“咱们孩子都有两个了,你还嫌弃我。”

阴氏看也不看他那委屈的模样:“嫌不嫌弃,你自己还不知道?”

班淮当年是京城有名的纨绔,门当户对的人家,谁愿意把闺女嫁给她?唯有她生母早逝,父亲薄情寡义,继母又是个佛口蛇心的女人,最后便嫁给了班淮。嫁人后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难熬,班淮虽然纨绔,但并没有粘上好色赌博这些陋习,事实上他懒散了些,喜欢玩闹了一点,其他方面还真不像是纨绔。

“来点?”班恒从盘子里挑了一块红枣糕递给班婳,看也不看正在“你委屈还是我委屈”的父母,懒洋洋道,“我特意打听过了,这些秋猎很多青年才俊都要去,你去瞧瞧有没有看得上眼的。”

班婳觉得红枣糕有点腻,扔还给班恒:“你平时在外面玩的时间多,京城里有哪个男人身姿挺拔,气质出众,手长得好看,还喜欢穿玄色衣服的?”

她梦里的那个男人,似乎总是穿玄色暗纹衣服,让人一眼看过去,便奢华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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