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来这里,不是跟蒋洛为了一个女人争吵,而是为自己妹妹鸣不平的。他看了眼蒋洛身边的石飞仙,平静得就像在看一个没什么交情的陌生人。

“急什么,吉时不还没到么?”蒋洛不耐烦道,“你先跟我说说,你究竟有没有给石姑娘送诗集?”

石飞仙看着谢启临,满脸苍白,眼里带着祈求。

谢启临移开自己视线,缓缓道:“没有。”

蒋洛松了一口气,他转头对看向班婳:“你为何要抹黑石姑娘闺誉?”

“殿下,我一个女人怎么能抹黑她的闺誉?”班婳叹口气,“您这个准新郎,与她在这密林中见面,才是抹黑石姑娘闺誉啊。石姑娘如天上明月般皎洁,怎么会与自己好姐妹的丈夫幽会,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石飞仙听到这话,心里对班婳恨得咬牙切齿,可是她心里清楚,她现在越说话,就越容易被抓住把柄。她不明白,当初谢启临给她送诗集这件事,只有她与谢启临知道,班婳从哪打听到的?

难道是他们身边的下人管不住嘴巴?

班婳这话,逗得不少人都笑了起来。是啊,石小姐这么美,这么出尘,这么讲规矩,又怎么会与一个今天就要成婚的男人拉拉扯扯,尤其是新娘还是她的好姐妹。

“郡主……”

“闭嘴!”班婳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她嘲讽地看着谢启临,“我看到你就觉得恶心,别跟我说话。”

谢启临唇角颤了颤,没有说话。

“身为男人,你无能。作为人子,你不孝。作为兄长,你……”班婳摆手,“算了,我都懒得说你,反正我弟若是你这种男人,我早就一脚踹走他,免得他在外面丢人现眼。”

班恒:?

“姐,”班恒狗腿地蹭到班婳身边,“我可是一直都乖乖的。”

班婳拍了拍他的头顶:“嗯,所以我没有踹过你。”

谢启临沉默良久,对班婳深揖道:“郡主,对不住。”

他终究对不起她,这是改不了的事实。

蒋洛觉得今天这事有些奇怪,他只是出来散散心,巧遇石飞仙,但是事情的发展好像有些不对劲。

谢启临这副被班婳怎么嘲讽都不还口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情发生的样子。还有班婳刚才说石姑娘与谢启临、成安伯的那些事,真的是她在撒谎?

成安伯可是班婳的未婚夫,班婳应该没必要拿自己未来夫君来撒谎。

可是石姑娘不是说,她心仪成安伯这事,都是外面的流言,她对情爱并无兴趣,只寄情于山水诗画之中么?

尽管他处处看班婳不顺眼,可是每次她说过的话,他都忍不住要深思几分,万一……是真的呢?

“你……”蒋洛回头看石飞仙,见她眼中含泪,欲语还休的模样,心头一股烦躁之意突起,对身边的小太监道:“罢了,回宫。”左右是他无缘能娶的女人,多想又有何益?她乃相府千金,又不可能嫁给他做妾室。

“恭送殿下。”石飞仙对二皇子福了福身,然而这一次蒋洛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竹林。

“戏都看完了,我们也该走了,”班婳懒洋洋的对石飞仙道,“石小姐多多保重。”

“郡主,”石飞仙叫住班婳,“我不明白,你为何处处针对我?”

班婳挑眉:“你就当我嫉妒你的美貌好了。”

“噗!”

有人忍不住笑出声,石飞仙的脸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班婳出场的时候,总是前呼后拥,离开的时候也是沸沸扬扬。她与那些纨绔离开以后,竹林里便安静下来。

谢启临对石飞仙道:“告辞。”

“等等,”石飞仙叫住谢启临,眼眶微红道:“你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在心里偷偷嘲笑我?”

“石姑娘,”谢启临看着地上干枯的竹叶,语气平静道:“在下什么想法都没有,你不要误会。”

“你不是没有想法,而是在怨我对不对?”石飞仙忍不住又哭又笑道,“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与班婳闹成那样,谢家与班家也不会成为仇家。班家人心眼小,又爱记仇,若不是他们的报复,谢家又怎么遇到这么多事。所以这一切事情的起源都在我身上,你若怪我也是应该的。”

“我能怪的只有我自己,”谢启临打断石飞仙的话,“当年我年轻不懂事,犯下的错,已经不能弥补了。”

“若是石姑娘真觉得对不起我,日后便离二皇子殿下远一些,他是在下妹妹的夫婿,在下只有这一个妹妹,不忍心她被好友与丈夫一起背叛,”谢启临抬头看着石飞仙,“你能做到吗?”

石飞仙尴尬地避开谢启临视线:“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谢启临没有说话,回答石飞仙的只有一片寂静。

“好,我明白了!”石飞仙自嘲道,“你终究是怪我的。”

风起,竹林发出唰唰地声响,谢启临站在原地,就像是没有感情的人偶。

“谢启临,你当年……真的有那么爱我,真的对班婳一点感情也没有吗?”石飞仙忽然道,“你口中说着不怪我,但是你的心里,却是怨着的。刚才你的目光,一直都落在班婳的身上,恐怕连你自己都没能察觉吧。”

谢启临肩膀动了动,他摸了摸自己的银面具,淡淡道:“随便石姑娘怎么想都好,告辞。”

石飞仙看着谢启临离去的背影,自嘲地笑出声。

当年谢启临送给了她一幅画像,画像上的她站在柳树下,恍若仙人。然而她却一点都不喜欢那幅画,因为那幅画上,她的裙摆上绣着大朵的牡丹花,很美,很艳丽。

可她从不穿有牡丹花纹的裙衫,亦不喜欢艳丽繁复的发型,画上的人是她,又不是她。

谢启临对她说尽爱恋相思语,可是他真的有他说的那么爱她吗?

当年他说着爱她的话,心里却对别的女人动了心思,也就不要怪她算计了他。

只恨班婳这个女人,竟像是一个铜豌豆般,毛病一堆,可她偏偏却拿她没有办法。

想到班婳日后会嫁给成安伯,石飞仙心里的恨意便怎么也止不住。

“伯爷。”杜九靠近正在与其他官员喝酒说话的容瑕,在他身边轻语了几句。

容瑕脸上的笑意不变,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杜九对同桌的几位大人抱了抱拳,退到了外面。

待二皇子大婚过后,容瑕便要去吏部正式任职,所以坐在这一桌的是六部尚书以及两位相爷。这八个人心思各异,甚至立场各有不同,但是面上都是一派和谐,仿佛彼此从未在政见上产生过矛盾。

在迎亲队伍出宫的时候,在座八人都知道二皇子没有去亲迎,但谁也没有先开口提这事,只扯着无关的话题,打发着时间。

今天这个婚礼办成这样,最高兴的便是石崇海,对于他而言,二皇子犯下的蠢事越多,太子的地位就越稳,他恨不得二皇子出宫以后,就不要回来了。

“借着这个好日子,老夫冒昧地向容伯爷问一句,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喝上你的喜酒呢?”石崇海笑得一脸温和,仿佛压根不知道严晖的二儿子为了容瑕的未婚妻闹得要死要活一般。

旁边严晖听到石崇海这话,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其他官员笑着看向容瑕,似乎对这个话题也极感兴趣。

第77章

“石相爷您说笑了,福乐郡主尚在孝期,我又怎么能在她悲痛之时,谈论这个问题?”容瑕笑道,“在下心仪郡主,又怎么舍得她受委屈。”

石崇海闻言笑道:“是极是极,我竟是忘了福乐郡主竟是在孝期了。倒是要委屈成安伯,久等佳人了。”

“能娶得福乐郡主已是三生有幸,就算等得再久,在下也是甘之如饴。”

石崇海听到这话,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了。这话说得好听,大义情理都被他占了,别人还要夸一句好。

原本大家还想拿着容瑕与福乐郡主打趣,可是想到福乐郡主还在孝期,他们这些熟读诗书礼仪之辈,就不能再拿这个说事了,不然就是没规矩。

这样一来,最开始提这话题的石崇海就显得有些尴尬,好在同桌的人岔开了话题,气氛还算不错。

然而容瑕似乎并不想就这么放过石崇海,他状似无意道:“石相爷有对出色的儿女,不知道谁才有幸能与石相爷家做亲呢?”

石晋年龄与容瑕大差不多,这些年一直没有娶亲,石二小姐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现在谈婚论嫁也不算早了。

石崇海轻笑道:“婚姻大事,不可马虎,慢慢来,不着急。”

容瑕若有所思道:“石大人说得有道理。”

同桌其他人的人顿时恍然,原来传言石崇海有意让大儿子求娶安乐公主,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这事没有能成。看石崇海这样子,恐怕这事还真不是什么传言。

陛下膝下虽然有几个女儿,但是真正受帝后重视的,也只有皇后所出的安乐公主,虽然安乐公主曾经有过驸马,不过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么。虽然安乐公主比石晋大上几岁,但是女大三抱金钻,更何况这还是一只金凤凰,别说只大几岁,就算大上十岁,能把人娶回来那也是好事。

这会儿大家看石崇海的眼神,就变得有那么点微妙了,买儿女求荣这种事,果然是不分身份贵贱高低的。

宫外,一群看完热闹的纨绔子弟们也没心思赏什么春景了,他们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自己亲朋好友分享这个惊天大秘密。但是秘密这种东西,知道的人多了,那就不是秘密,而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流言。

不出一日,二皇子婚礼当天私会石相爷二女儿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上流圈子。纨绔么可不像那些君子,还讲究什么不说人坏话这一套。再说了,他们说的又不是坏话,而是实话。

这件事一传开,二皇子、石家、谢家都受到了影响,尤其是对于石飞仙而言,这件事简直就是把她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可是她还不能站出去解释。

解释了,别人说她是恼羞成怒,不解释,那别人会以为她是默认。本来这种事最好的解决源头应该在二皇子蒋洛身上,可是蒋洛从小到大都不是什么体贴的人,他回到宫里以后,便觉得自己感情似乎受到了石飞仙的伤害,哪管外面洪水滔天,哪管石飞仙陷入流言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这事传得难听了,顶多就是帝后责罚他一番,他陪着谢宛谕多出现几个重要的场合,关于他的那些话题,自然就变成了男人成婚前不懂事的风流,只要成亲后浪子回头,那就是好男人。

更何况他还是皇子,身边最不缺女人,他又何必去管别人怎么看他?

流言这种东西,永远是越传越烈,传到班婳耳中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石飞仙勾引了京城很多男人,却还要装作一副清冷高洁的模样,引得那些傻书生为她写诗作画,犹如犯了傻一般。

当初也是各种各样的流言围绕在班婳身边,不过那时候她不在意这些,但是石飞仙能不能像她一样不在意,班婳就不知道了。班婳能够肯定的是,从今以后,“品行高洁”这四个字是用不到石飞仙身上了。

关于石飞仙的各种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倒是很少有人去关注赵贾被杀一案,就连班婳也未曾耳闻,直到大理寺的官员找上门来以后,班婳才知道赵家有人被杀了。

大理寺少卿是个三十多岁的斯文男人,他虽是来问案,但是面对班婳时的态度却十分恭敬,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仔细斟酌过,唯恐班婳有半分不满。

实际上他一点都不想来静亭国公府,他早就听过福乐郡主鞭笞负心郎探花的威名,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对这般泼辣的女性十分畏惧。可是大理寺其他人身份不够,若是贸然到静亭国公府问话,就有冒犯之嫌。他的上司大理寺卿也不太适合来,因为那又太过郑重,本来只是单纯的问几句话,惊动了大理寺卿,再单纯的事情就要变得不单纯了。

他一夜未睡,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几个时辰,才鼓起勇气拜访了传说中彪悍不讲理的班家。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班家的门房很普通,既没有拿斜眼看他,也没有恶言恶语攻击他,反而客客气气的领他进去。府邸里面确实比较精致讲究,但这是国公府,讲究一些也是应该的。

小厮丫鬟们都很讲规矩,没谁乱探头乱跑,瞧着反而比他家的下人精神一些,连身上的布料也穿得比他家下人好。

“刘大人,请往这边走。”管领着刘大人进了正厅,对他行了一个礼,“请。”

刘大人见上首坐着静亭公与其夫人,世子与郡主分坐两边,四人面上并没有倨傲之色,更多的是好奇与不解。

“下官见过国公爷,见过夫人、世子、郡主。”刘大人朝班淮行了礼,班淮笑眯眯地让他坐下。看到这个灿烂的笑容,刘大人心里更加不踏实了。

寒暄几句后,班淮终于问起了正经事:“刘大人,不知道今日你贵足踏临寒舍,有何要事。”

“不敢,不敢,下官贸然来访,是为了工部郎中赵贾被杀一案而来。”

“谁,谁?”班淮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谁被杀?”

“回国公爷,是工部郎中赵贾赵大人。”刘大人观察着班淮表情,对方眼睛微张,瞠目结舌的模样,不似伪装,看来是真不知道这件事。他再扭头去看福乐郡主,对方脸上更多的是茫然,似乎连赵贾是谁都不知道。

班淮愣了半晌,才不敢置信道:“他在外面得罪什么人了?”

要不然杀他干什么?赵贾在赵家的地位不高,在工部也就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文不成武不就,平时没事就是喝花酒赌钱,这样的人有什么被杀的价值?

班淮嫌弃的眼神实在是太过明显,刘大人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他小声解释道:“赵大人的尸首,死在烟柳巷外发现的,发现者是一个落第书生。”

听到这个解释,班淮顿时恍然,难道是为了歌姬花魁争风吃醋,最后被人杀了?

“根据这个落第书生的口供,我们得知曾有贵府的护卫持刀经过,所以下官例行公事,便来贵府问一问。”刘大人早已经打听清楚,这两个碰巧路过的护卫是福乐郡主的人,他今天主要的询问对象是班婳。

“夫人,我可从不去这种地方,”班淮忙扭头看阴氏,“你要相信我。”

当着外人的面,阴氏从不会让班淮难堪,她温柔笑道,“妾身相信夫君。”

班淮扭了扭屁股,满身的不自在,偏偏当着阴氏的笑脸,他还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你说的是前天晚上?”班婳见父亲那坐立不安的模样,不想让他被黑锅,便开了口,“刘大人,你说的那两个护卫,应该是我派过去的。”

上一章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