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不是二皇子监国,我现在这样也是无法上朝的,”容瑕淡淡一笑,“我病了,只能养身,朝上的一切事务我是有心也无力。”
班婳见他这样,以为他是在难过,于是劝慰道:“这些你别放在心上,京城里一些人的嘴巴也不爱闲着,若是有什么难听的话传出来,你不必太过在意,一切东西都不如自己身体重要,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养伤。”
“我并没有难过。”容瑕笑意未消,“富贵如烟云,抓不住摸不着,所以我并不在意眼下。”
“你能这样想就好。”
班婳松了一口气。
君子就是君子,视富贵金钱如粪土。不像她,只要想到四年后她的爵位没了,就觉得整个人难过得都快喘不过气。
不得不承认,人跟人的心性,差距还是巨大的。
“只可惜,原本准备休沐就跟你一起放纸鸢的,”容瑕看着门外的阳光,“待我痊愈的时候,京城的天气就要变得炎热难耐,再放纸鸢就不合适了。”
“没事,等到秋天的时候再放也一样,”班婳劝道,“纸鸢年年都会有,这都是小事。”
容瑕嘴角弯起,犹如初春的阳光,温暖又不会让人感到炙热。
班婳劝慰容瑕的话并没说错,在容瑕挨打的第二天,太子便病了,朝堂上由二皇子来监国。容瑕与姚培吉递上去的祈病休养折子,二皇子连挽留都没有,直接便批复了。
有人见到朝堂这个架势,觉得容瑕定是被圣上厌弃了,不然二皇子为什么会如此直接就让容瑕休病在家,连个假意挽留都没有?并且还在吏部与户部找了什么代尚书,暂时顶替了容瑕与姚培吉的职位。
重要的是,现在是暂时顶替,再过一段时日,谁知道是暂替还是真的替代了?
一些与容瑕明面上关系还不错的人,便开始渐渐远离他,这些人在容瑕受伤后,从未上门探望过。
此事过后,班家再次沦为京城的笑柄,外面传言各异。什么自以为找了一个好女婿,谁知道这个女婿一朝失势,连尚书的职位都快保不住了。朝中有爵位的人不少,没有实职空有爵位,在这个京城里,还真算不上什么人物。什么乐极生悲,看他们还怎么嚣张云云。
就连一些曾经自称心仪容瑕的女子,这个时候也都不再提及容瑕这个人。好看的美男虽然重要,但是地位更重要,谁会跟自己的荣华富贵过不去呢?
更可况没了容瑕,还能有李瑕、张瑕、王瑕。只要富贵,就不愁这些。
所有人都在观望陛下的态度,不敢轻易接近容瑕。
这个时候,唯有班家毫不畏惧,捧着一颗傻大胆的心,常常送东西到成安伯府上。
所有人都认为班家在作死,直到半月后,宫里果然下旨召见班家人,而且福乐郡主的名号赫然在圣旨之列,是邀请的重点。
第93章
“姐,”班恒担忧地走到班婳面前,“我陪你一起去。”
“陛下没有召见,你跟着去能做什么,凑人数?”班婳坐在铜镜前描眉,把眉型描得更加甜美乖巧一些,“如今宫中情势不明,你留在宫外我还能放心一些。”
“可我不放心,”班恒坐在桌边,皱眉道,“二皇子与你一直不对付,若是他从中作梗,让你吃苦怎么办?”
“他现在还只是皇子,”班婳放下眉黛,“他若是想要处置我,就等他登上皇位那一天再说。”
“你不是说二皇子人比较蠢嘛,”班恒心里惴惴不安,“脑子比较简单的人,做事往往会不计后果。”
“他没脑子,难道我就很有脑子?”班婳给自己画上了腮红,点了口脂,连眉间也点了一朵小花。在孝期本不该这样打扮,可是她了解陛下的本性,唯有打扮得光鲜亮丽一些,才更能获得他的好感。
“宫里是二皇子的地盘,我担心你吃亏,”班恒想了想,“要不,你别去了。”
“别傻了,”班婳站起身,“这个时候不去,到时候就是二皇子欺负我们家,而是陛下欺负我们一家了。”
班恒闻言沉默下来,他知道姐姐说得对,可是只要想到皇宫中现在的情况,他就无法安心。
最后班婳与班淮进了宫,宫门中早有女官与太监过来领路,看这架势似乎想要把班家父女分开带走。
“姑姑,”班婳微笑着看向这位女官,“陛下不是要召见我?”
“郡主请别急,皇后娘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女官对班婳一个屈膝,行了福礼,“您且随奴婢来。”
班婳转头对班淮点了点头:“父亲,女儿告退。”
“闺女,等下你若是没来,父亲就去皇后那接你,”班淮笑着道,“在皇后面前,可不要失了礼数。”
“父亲放心,”班婳目光望过高高地宫墙,“女儿会尽快赶过来的。”
女官领着班婳往后宫走,方向确实是去皇后宫无误,但是走到半路的时候,女官突然停下了脚步,“郡主,稍等一下,还有人想要见您。”说这话时,女官在观察班婳的神情,发现对方脸上竟没有半点意外。
一时之间,女官竟有些尴尬,她避开班婳似笑非笑地双眼,退到了一边。
“福乐郡主,”谢宛谕从假山后走出,她来到班婳面前,“郡主近来可好?”
“多谢皇子妃关心,我一切都好。”班婳见旁边一张石桌啥摆着瓜果点心,走到石桌边坐下,“看来二皇子妃早就有备而来。”
“郡主说笑,我不过是有些不曾见到郡主,对你有些想念罢了。”谢宛谕在班婳对面坐下,“郡主,我有一事想与你相商,不知郡主可愿意听在下一言?”
“不想听。”
“……”
“郡主还是跟往日一样快人快语。”谢宛谕接过宫女递来的茶喝了一口,“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班家、为成安伯多想一想。”
“皇妃说笑,”班婳在桌上挑了一块新鲜的水果吃了,“我更想知道的是,皇后娘娘知道你假传懿旨么?”
“郡主这话实在太过见外,都是一家人,见个面说说话,何至于这般严肃?”谢宛谕笑了笑,并没有把班婳的威胁放在心上。现在的她,十分冷静,不像一年前还没出嫁时,只需要班婳略微反驳几句,便暴跳如雷。
班婳甚至觉得,坐在眼前的女人虽然还是谢宛谕,但是内里却想是戴上了一层厚厚地铠甲,随时都可以冲锋陷阵,使出阴谋诡计。宫闱实在太能改变一个人了,它能把一个人改得面目全非,连灵魂都变了。
见班婳不说话,谢宛谕也不恼,她夹了一块点心放到班婳面前的碟子里:“听说郡主喜欢吃这道点心,尝尝宫里的厨子手艺如何。”
“二皇子妃,我们两个之间用不着装模作样,”班婳没有动那块点心,“有话直说,不必耽搁彼此的时间。”
“福乐郡主性子果真直爽,”谢宛谕笑了笑,端起茶杯敬了班婳,“我希望郡主能与我们合作。”
“你说什么?”班婳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诧异地看着谢宛谕,“你是在跟我开玩笑?”
谢宛谕摇头:“当然没有。”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二皇子看我处处不顺眼,我帮你们有什么好处?”班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觉得我像是傻子吗?”
谢宛谕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往日就算有些误会,也不过是你与殿下之间的小打闹。你与太子、二皇子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过往恩怨与小孩之间的打闹又有何异?”
“你家有二十多岁大的孩子?”班婳被谢宛谕这种说法逗笑了,“二皇子妃,我想你可能对我们班家有所误解。我们班家人没有权势,更无心插手皇子之间的争夺。更何况,这个天下是陛下的,他想要把皇位给谁就给谁,身为人子只需要听从父亲安排就是。”
“郡主说得倒是轻巧,成者王败者寇,这才是皇室,”谢宛谕冷笑,“难道你以为天下父母都是静亭公夫妇?”
班婳摇头:“不管你怎么说,我是不会同意的。这个天下是陛下的,我们班家一切荣耀也是陛下给的。今天你来也好,太子妃来也罢,我都是同样的说法,班家绝对不会插手这种事。”
谢宛谕觉得班婳惯会装模作样,什么不插手皇家之事,先帝与陛下皇位怎么来的?敢说没有大长公主与老静亭公的手笔?现在倒装出一副纯良的模样,也不知道演给谁看。
依她看,这些都不过是班婳的借口,班家想要支持的人是太子,而不是二皇子。
“良禽择木而栖,太子现如今已经是折断了枝头的朽木,班家人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大概班家人是散养禽类,只指望着上天吃饭,哪棵树长得更好,并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类。”班婳站起身,“二皇子妃,时辰不早,我该去拜访皇后了。”
“班婳,”谢宛谕语气淡然道,“你就不想让容瑕官复原职?”
“他不当官更好,”班婳笑眯眯地回头,“日后就有更多的时间陪我了。”
“若是让容伯爷知道,你明明能够帮他却不愿意帮,他会不会恨你?”谢宛谕站起身走到班婳面前,“做女人,还是不要太自私。自私的女人,都不太讨男人喜欢。”
“那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班婳叹息一声,“我这人生来就自私,并且不喜欢讨男人喜欢,就等着他们来讨我喜欢。”说到这,她娇媚一笑,摸了摸脸颊,“让二皇子妃见笑了。”
谢宛谕觉得自己嫁进宫以后,脾气已经变得很好了,但是看着班婳这副模样,她还是觉得手有些痒,心头的火气又窜了出来。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讨嫌的女人?
“郡主对自己真有自信。”
“嗯,因为自信的女人更美丽。”
“班婳!”谢宛谕进宫后练起来的修养全部破功,她冷冷地瞪着班婳,“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班婳见她这副模样,心下想,这就对了嘛,瞧着还有当年谢二小姐的影子。
“谢小姐不必跟我说这些,”班婳淡定摇头,“跟我说了也没用,我代表不了班家,也不会代表班家。”
“身为女人,你不护着你未来的夫君,只顾着娘家人,难道他们能护你一辈子?”谢宛谕不太明白班婳的行为,明明只要班家愿意跟他们合作,殿下登基以后定不会为难班家人,而且还会让容瑕官复原职,为什么班婳不愿意?
“谢小姐的娘家人能不能护你一辈子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的娘家人可以护我一辈子,”班婳面无表情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二皇子妃请吧。”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给我拦下她!”谢宛谕气急,心生出一股想要教训班婳一番的念头。
“见过二皇子妃,见过福乐郡主,”穿着银色盔甲的石晋带着禁卫军出现在假山另一边,他仿若没有看到那些意图靠近班婳的太监与宫女,不卑不亢地对谢宛谕行了一个礼,“微臣听到此处传来喧哗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谢宛谕沉下脸,不是已经让人把这边拦住了,禁卫军为什么会过来?
“皇妃,我等奉了陛下之命,在宫内巡逻,”石晋语气平静,“皇妃若是有什么事,只需要叫一声禁卫军就好。”
谢宛谕心头有些发寒,陛下竟然防备儿女到了这个地步,甚至连后宫地界都开始让禁卫军巡逻了。这究竟是在防歹徒刺客,还是防备他们这些住在宫中的人?
她偏头看了眼班婳,只恨今天不能收拾这个女人了。
班婳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谢宛谕,把自己藏在袖中的手伸了出来,嗤笑一声转身就走。
谢宛谕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脸色阴沉得可怕。
“二皇子妃,我等告辞。”石晋行了一个礼,转头便离去。
等禁卫军离开以后,谢宛谕气得砸了桌上的茶杯,转头见有太监凑上来说话,她深吸一口气,“殿下今日去哪儿了?”
“回皇妃,二殿下今日在宫里。”
谢宛谕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今日竟没有想着法出宫,也是难得。”
小太监不敢说话,行了一个礼,退到了一边。
想到蒋洛,谢宛谕心里更气,蒋洛也是扶不起的阿斗,烂泥上不了墙。都已经开始监国,竟还有精力去沉迷美色,什么香的臭的都要去沾一沾,尝一尝。他若是真的登基为帝,这后宫不知有多少女人要被他糟蹋。
想到班婳给她气受,自己嫁的男人也不是好东西,谢宛谕恨不得拿起一根棍子揍蒋洛一顿,然而她也只是想一想,因为她是二皇子妃,与蒋洛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荣耀她便跟着享受荣华富贵,他若是落败,她也要跟着过苦日子。
班婳直接到了皇后宫外,皇后的精气神看起来不太好,所以班婳与她说了一会儿话以后,就起身告辞去见陛下。皇后也没有挽留她,只是在她起身后,欲言又止。
“娘娘?”班婳不解地看着皇后。
“容君珀的事情,你且放宽心,”皇后叹了一口气,“陛下近来心情不太好,等他想通了,事情就好办了。”
班婳闻言一笑:“娘娘,此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你这孩子……”皇后见班婳笑得一脸灿烂,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她不想跟这个孩子起什么嫌隙,陛下最近做事确实越发荒唐,可是现在他连她的话也听不进去了。
“且去吧,”皇后摇头,“陛下近来脾气不好,你回话的时候多注意些。”
“是。”班婳行礼后退下。
“娘娘,”皇后身边的女官走到皇后身边,小声道,“下面人传来消息,二皇子妃方才在半路上把福乐郡主拦下了,两人似乎闹得有些不愉快。”
二皇子妃还是太年轻,这宫里根本就没什么秘密,她大摇大摆把人拦下来,就该想到消息会有传到娘娘耳中的一天。
“一个个都不省心,”皇后疲倦地闭上眼,“随他们去吧,只要不要闹得太过,本宫也不想管了。”
“娘娘,您近来太辛苦了,”女官上前轻轻捏着皇后的肩膀,“您还是好好休息几日吧。”
“如今这后宫里乌烟瘴气,流言不断,本宫如何能够安心休息,”皇后焦虑的单手托着下巴,“皇上前几日才杖责了姚培吉与容瑕,今天又下旨意去训斥了几位尚书,这不是逼着朝臣离心吗?”
“娘娘您不要多想,这几位大人都是忠心耿耿之辈,定不会因为陛下这些举动而心生不满的。”
“就是因为这些大臣们都忠心,陛下才更不该这么做。”皇后叹息,恍惚间又想到了陛下刚中风的那天夜晚,他迷迷糊糊间口唤老静亭公与容瑕父亲名讳时的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