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不过也要把这口气咽下,”阴氏冷笑,“你没听宫里那些人怎么说么,陛下近来最在意的就是这桩婚事,为了这桩婚事,睡不好,吃不下,你若是跳出去阻拦,你且看看他会不会发疯。”
“他那么操心干什么,难不成……成安侯还真是他私生子不成?”
“不过是外面一些无知之人的流言,你也信?”阴氏冷笑,“林氏与当今都不曾有过多少来往,怎么给他生下私生子?难不成像那些话本里说的一样,感而受孕?”
“什么感而受孕,不过是哄人的话而已,”班淮顿时有些心虚,“我怎么可能信这些?”
阴氏挑眉,没有搭理他。
“左右婳婳也愿意与成安侯成婚,时间早一点晚一点也没有多大的差别,”阴氏皱眉,“好在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不然贸然提前……”
“我可舍不得闺女这么早嫁人,”班淮犯了犟,“我这心里,就是不舒服。”
“难道你想等国孝后才让他们成亲?”阴氏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寒意。
“夫、夫人,你这话是何意?”班淮吓了一大跳,他惊慌失措的看着阴氏,“应该不至于吧?”
“谁知道呢?”阴氏站起身,“你别添乱,我去婳婳那里问一问,若是她没有意见,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原本关于容瑕是云庆帝私生子这种流言,不过是一些无知愚昧之人的嫉妒之语,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流言到了最后,竟然会越传越盛,甚至连宁王都听说了。
“什么,私生子?”宁王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若容瑕是父皇的私生子,父皇根本不可能在杀手案之后选择保住他,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谢宛谕讽刺一笑,“若要论起来,成安侯的母亲与陛下还是表兄妹。据说这位林氏长得极美,所以当年的老成安伯才会不在意林氏的身世,执意娶她为正妻,还为她大修园子。”
“你闭嘴,”蒋洛道,“父皇多了一个私生子,对你我都不是好事,你以为这是看热闹的时候?”
“王爷这话说得可没道理,”谢宛谕气定神闲道,“就算成安侯是陛下的私生子,只要陛下没有认他,那他永远就只是一个臣子,你又何必在意他?”
谢宛谕不明白,蒋洛近来为什么执意与容瑕过不去,这个时候最紧要的难道不是讨得陛下欢心,还有把太子狠狠踩进泥里,让他再也无法爬起来吗?
智商这种问题,真是无解。
“没有认又如何,现在传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还有那个别宫,当年废了多少财力物力修建而成,本王与太子想要,父皇都没舍得给,现在成安侯要成婚,他二话没说便赏下去了,还让人直接在别宫成亲,这态度还不明显?”
越说蒋洛越觉得,容瑕十有八九就是父皇的私生子,不然为什么这些年来父皇会对他这么好?
谢宛谕挑眉:“陛下已经赐了,你总不能去要回来吧?”
“本王又不是没有见过好东西,”蒋洛有些心气不顺,“你闭嘴,我不想跟你说话。”
谢宛谕也不在意,她轻哼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全然不在意他的纠结与为难。
“陛下,”皇后走进大月宫,见陛下竟然在看一张婚事流程,她脚下一顿,“这是成安侯与福乐郡主的大婚流程?”
“嗯,”云庆帝近来精神不错,像是有了奔头的人,整个人的精神都好起来了,“成安侯家中没有长辈,朕又是他们这桩婚事的媒人,难免要多操心一些。”
“陛下……”皇后拿起桌上一份礼部拟定的礼单看了一眼,这礼单的规制与郡王成婚无异。按照规矩,有爵位的勋贵成亲,礼部会按照规制备贺礼,但一般都不过是面上的东西,不过是给脸面添层光彩罢了。
她心头微颤,想起陛下曾经在睡梦中叫过容小郎君,而且神情惊恐,似乎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难道……
皇后忽然觉得,手里这张礼单重逾千斤。
“陛下可曾听过外面的流言?”
“什么流言?”云庆帝没有抬头,他所有注意力都在这一张张的单子上。对于他来说,他看到的不是单子,而是一场完美的婚礼,他盼望这场婚礼办成以后,他的身体就会健康起来,然后再次风光地坐在龙椅上,受着文武百官的朝拜。
“外面都说成安侯是您的私生子。”
“这都是什么胡言乱语?”云庆帝没有想到竟会有这么荒唐的话传出,当下便道,“皇后你莫信外面那些话,朕与林氏连面都不曾见过几次,又怎么会有成安侯这么大一个私生子?”
若他真有这么一个儿子,倒还好了。
皇后心却一点点凉下去,陛下竟是一点也不在意这些流言么?
第105章
“陛下,”皇后放下礼单,“这样的传言对您对成安侯都不是好事,妾以为,理当澄清。”
云庆帝却觉得,只有他把容瑕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对待,才能逃脱那场噩梦。身在高位,却不能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云庆帝就像历史上很多荒唐帝王一样,害怕死亡,害怕衰老,年轻时的雄心壮志与黑白分明都化为乌有,唯一的执念就是强壮的身体与长寿。
“澄清了又有何用,这些人只会以为朕是在掩饰,”云庆帝满不在乎道,“清者自清,皇后不必在意。”
皇后抿了抿唇,垂下眼睑,“妾身知道了。”
当年的林氏,确实美得犹如空谷幽兰,即便是女人见了,也会忍不住心生怜惜。林氏本该为陛下的亲表妹,可是因为上一代的恩怨,让她在年幼时受了不少委屈。
据传陛下与她成亲前,曾有一个心仪的女子,虽然他们成亲以后,陛下从未提起过这个女人,但是皇后仍旧忍不住想,难道那个女子就是林氏?所以陛下才不能娶她,甚至不能表明心意?
“皇后,”皇帝以为自己把话说得已经够明白,皇后一定不会再误会,“成安侯与婳丫头这场亲事对朕而言十分重要,朕身体不顶事,一切还要多靠你多操心。”
“陛下放心,”皇后低头帮着云庆帝整理桌上的单子,“这场婚事不会出岔子的。”
以班家对女儿宠爱的程度,也不可能让这场婚事出乱子。
班家有过四任未婚夫的郡主终于快要出嫁了。
这个消息传遍京城以后,有男人羡慕成安侯的好运,有女人羡慕班婳的好运,还有闲着没事干的人以诡异的心态,羡慕着容瑕可能有两个爹。
一些人虽然揣测着过往那些可能存在的香艳旧事,但是面上却摆着严肃无比的正经脸,拉着关心朝政的旗号,算着陛下认回这个“私生子”的可能,若是陛下真认下这个儿子,皇位会不会变成容瑕来坐?
想一想现在做事颠三倒四的宁王,还有性格略显软弱的太子,不少真心关心大业天下的官员竟忽然觉得,若成安侯真是蒋家的血脉,由他来做皇帝,竟是一个最好的选择。至少他们不用担心皇帝因为耳根子软,会听信奸臣的谗言,也不用担心皇帝做事全凭心意,对着朝臣非打即骂,不把百姓的性命放在心里。
“这怎么可能,”班婳听完班恒说的八卦,忍不住笑出声来,“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他绝不可能是陛下的孩子。”
“那也不一定啊,你看陛下对成安侯多好,这些年一直提拔他,他的双亲兄长过世以后,不仅没让他降等袭爵,还让皇后的娘家人照顾他,”班恒原本也觉得这个流言十分荒唐,可是随着外面传言越演越烈,而且这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因为前缘,什么现在,他都忍不住信了,“这要不是亲爹,会对一个朝臣的儿子这么好?”
“你忘了,容瑕的父亲曾在陛下太子时期,任他的伴读?”班婳想了想,“或许是因为这段情分,他才特意照顾容瑕的吧。”
“你信?”班恒挑眉看班婳,对她这种说辞十分不信任。陛下若真是这么念旧情的人,当年容瑕兄长还在世的时候,他甚至以孝期未过的理由,一直不让容家大郎袭爵,结果容大郎一死,还没有出头七,容瑕袭爵的旨意就下来了,而且还是跟他父亲一样,是伯爵。
按照他们大业朝规矩,子孙继承长辈爵位,都是要降一等的。若是这家人不受皇家待见,降两三等也有可能。做皇帝的,都比较小心眼爵位这种稀罕东西,哪会那么大方?
班恒甚至觉得,容大郎英年早逝的原因,有一半都在云庆帝拖着爵位不给他上面。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容瑕不可能是云庆帝私生子的问题,”班婳不跟班恒讲道理,站起身道,“别听外面的那些流言,本来就比较傻,再听就更傻了。”
班恒:……
“你去哪儿?”
“我去见一见你口中的那位皇帝私生子。”班婳拿起架子上狐裘斗篷,就要出门去。
“姐,”班恒叫住班婳,“你跟容瑕真要在除夕前成亲?”
“日子不是已经定下来了?”班婳站在大铜镜前,对着镜子系好斗篷绳子,面上并没有对这桩婚事的排斥,“陛下急着要我们成亲,难道我们还能拖?”
“之前说好二月是好日子,转头提前了两个月,陛下这么急究竟图什么?”班恒语气里有些不满。
“也许图冲喜?”班婳戏谑道,“民间不是经常有这样的么?家里长辈患病,便让后辈成亲带来喜气冲走病气。”
“那也是要后辈成亲才行,你跟容瑕又不是陛下的儿子女儿,冲的哪门子喜?”班恒对他姐这种不靠谱的玩笑话嗤之以鼻,“外面还下着雪,你别骑马了。”
“知道啦,”班婳拉开房门,回头对班恒道,“对了,你别忘了把拳法练一遍。”
“行行行,你快去见你未婚夫去。”班恒摆了摆手,显然对练拳脚这件事极不感兴趣。反正容瑕只是一个文弱书生,以后他若是敢做对不起他姐的事情,他这身拳脚功夫,怎么也能打过容瑕吧?
京城的这场雪下得很大,而且连下了好几天都没有停下的趋势,路上行人比以往少了很多,班婳坐在柔软暖和的马车中,手里还捧着暖手炉,听着叮叮当当的马铃声,她有些不耐地掀开了车窗帘子。
街道上的行人,各个揣手缩脑,有卖炭的,有卖油的,还有卖年画毛皮肉食的,她呼出一口白气,恍然惊觉,原来又是一年快要过去了。
角落里还有头上插着草标,被人拿来贩卖的童男童女,班婳移开视线,把帘子放了下来。
近来京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贩卖孩子了,她皱了皱眉,连京城都这个样子,其他地方的日子又该是何等艰难?
成安侯府离静亭公府并不太远,当马车快要到成安侯府的时候,便停了下来。班婳掀起帘子看了一眼,“怎么停在这?”
“郡主,前面停了几辆马车,这儿被堵住了。”
班婳掀起帘子走出马车一瞧,可不是停了好几辆马车么,瞧这些马车的规制,乘坐马车的人品级恐怕都还不太低。她把暖手炉递给马车旁的护卫,从丫鬟手里接过另一个手炉,踩着车凳走下马车,看着地上被踩得脏污的雪地,看来到成安侯府的人还不少。
“罢了,还是回吧。”班婳最不爱跟这些人打交道,转头就打算回去。
“小的见过郡主。”一个穿着青衣的小厮一溜小跑来到班婳面前,恭恭敬敬地给她行了一个大礼,“您往里面请。”
班婳站在马凳上,朝几辆马车抬了抬下巴,“你们家侯爷这会儿有时间?”
“这会儿别人来,不见得有时间,但是您过来,那定是有时间的,”小厮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侯爷早已经下过命令,若是郡主来,一定要第一时间把您给迎进去,若是有半分懈怠,便让小的们自己收拾包袱离开侯府。”
“胡说八道,”班婳笑道,“你们家侯爷,是这般不讲理的人?”
“侯爷平时挺讲理,可是遇到您的事儿,便没理可讲了。”小厮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扭头看了眼提班婳撑伞的婢女,忙低下头不敢多看,郡主身边的丫鬟都这般容颜出色,让人瞧见连眼睛都花了。
容瑕坐在正厅里,与这几位大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眼前这几位,都是拥立太子的派系,太子被软禁在东宫以后,这几位大人一直在为太子奔走,直到宁王大肆打压太子一脉的官员以后,他们才有所收敛。
这些人的来意不用开口,容瑕就明白,无非是听说了外面那些流言,想要他这个“私生子”帮着正统太子在皇帝面前说好话而已。容瑕觉得这些人有些可笑,难怪太子会养成这种性子,原来都是被身边人影响的。
宁王如今势大,他们不想着怎么把宁王收拾下去,只知道一味的四处找人替太子求情,这脑子不知怎么长的?最好用的手段,不该是把宁王拉下马,或是想办法让陛下对宁王失望,他们再去帮太子求情,才能更容易让陛下放太子出来?
看来看去,太子一脉的人里,最好用最有手段的人还是石崇海,只可惜他得意太过,惹得云庆帝不满,现在想要帮太子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宁王在朝堂上甩威风。
“成安侯仪表堂堂,有君子之仪,太子常常对臣等夸赞侯爷,”一位官员道,“并且对侯爷的文采推崇不已。”
这些人三句话不离太子,容瑕虽然很感动他们对太子的忠心,但是坚决没有半分的动容。
“侯爷,”管家走了进来,“福乐郡主到了。”
容瑕闻言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对在座的官员道:“各位大人,容某的未婚妻到了,诸位大人稍坐片刻,容某去去就来。”
几位大人就算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打断人家未婚夫妻之间的相处,他们见容瑕虽然没有松口说替太子求情的话,但是至少也没有拒绝,这让他们内心里还怀抱着希望。
“我等告辞。”
“诸位大人请不要客气。”
一番告辞挽留后,几位大人终于还是走出了大门。他们没走多远,就看到正门口一行人走了进来,为首的女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身上穿着雪白的斗篷,与大雪融为一色。一群美婢仆妇簇拥着她,就像是神仙妃子出行,气派非凡。
“那是……”为首的官员停下脚步,转身对身后几人道,“我们再等等过去。”
这是准备等班婳走过以后,他们才出去了。送他们出门的管家低下头,垂首恭立在他们身后。
哪知道正准备经过的班婳却看到了他们,她停下脚步,摘下戴在头上的斗篷帽子,对这几位大人略点了点头。几位大人受宠若惊地拱手回礼,直到班婳走过去以后,才缓缓回过神来。
他们再探头望过去,就看到容侯爷已经迎到了福乐郡主,俊男美女,当真是羡煞旁人。
“诸位大人,请。”管家笑眯眯地对几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几位大人回过神里,忙笑着走出了容家大门。出了门以后,他们才苦笑着彼此分别,除此以外,再无他法。
整个京城都知道陛下看重这场婚礼,所以与班家有来往的人家,在送添妆礼的时候,都下了血本。什么珠宝首饰,古籍画本,一样接着一样被送到了班家。
距离两家婚礼还有近十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人在猜测,福乐郡主的嫁妆究竟有多少抬,成安侯府送过去的聘礼又会有多少?
甚至还有一些与班淮关系比较好的纨绔开始打赌,带班婳出嫁的时候,班淮会不会哭,会不会抱着女儿不愿意让她出嫁。本来是一场普通的勋贵人家婚礼,但是由于云庆帝给两个还没成婚的新人送了一座别宫,加上成安侯是皇帝私生子的传言流出,这场婚礼就变得引人瞩目起来。
严家与石家对这场反应没有多大的反应,倒是谢家比较奇怪,特意备下厚礼,送到了静亭公府。班谢两家不和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但是谢家竟然会给班家送这么厚的人,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后来才有人想起,班家前段时间还不计前嫌借了谢家大夫,虽然后来只保住了谢家大郎的命,没有保住命根子,但遇上这种事,除了神仙谁也保不住命根子,所以也怪不上班家。
以谢家大郎伤成那样的程度,能把命保住,已经算是班家大夫医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