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万步讲,他若是不小心死在了战场上,也是了了您心头一件大事,这可是双赢的事。”
“你说的有道理。”蒋洛恍然大悟,他本就恨不得成安侯去死,只是一直抓不到他把柄,现在他死在战场上,为国捐躯,还有谁能说什么?
“你说得对,来人,拟旨。”
“对了,容瑕与班婳带兵出城,班家人住的地方派重兵把守,不能让他们出城。”
“是。”
在这道旨意还没有下发前,容瑕已经让人把班家人转移出了京城,留在城里的“班家人”因为不太出门,所以谁也没有怀疑他们的身份。步兵衙门的人把班家居住的院子把守起来时,“班淮”与“班恒”还拉开半扇门叫骂了小半天,让人见识到班家人不识趣的臭脾气。
“班家人”被控制的同时,丰宁帝的圣旨被送到了成安侯府。
不出丰宁帝所料,在听到班家人被好好保护起来以后,成安侯夫妇变了脸色,最后老老实实行礼领旨,第二天一早便带了亲随与只有五万但号称“二十万”的远征军出城。
丰宁帝讨厌容瑕,所以在容瑕出城的时候,他甚至没有给容瑕送行做脸,随随便便派了一个不起眼的官员去送行便应付过去了。
他这个举动,让更多的朝臣寒心,包括一些原本跟随他的官员。
出了京城地界后,远征军一路南行,不敢有半分耽搁。
中途有士兵扰民,甚至损坏了农作物,容瑕下令责罚这些士兵,他们还不服气,最后他们发现比箭术他们比不过容瑕,比枪法打不过班婳一介女子,最终都老实起来。
“将军,前方就是叛军所在的地界了,”先锋官驱马来到容瑕身边,“请将军示下。”
“各位将士一路急行辛苦了,先安营扎寨,养精蓄锐。”
“是。”
先锋官心中一喜,他们这一路确实也累了,如果现在就去叫营,他们哪能是叛军的对手?只是他现在粮草有限,时间不能拖得太长,到时候粮草不济,必败无疑。
扎好营寨后,容瑕与班婳同住一个营帐,其他将士早已经习惯,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这一路行来,他们早已经被福乐郡主的本事折服,虽是女子,却是好多儿郎都比不上的。
只可惜不是男子,不然班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可又想到班家人现在被陛下看管在京城里当人质,将士们又觉得有些心寒,本是帝王不仁,引得天下大乱,最后却逼着一个女人上战场,还拿她的家人做威胁,这事做得让他们这些粗人都看不下去了。
只可怜成安侯与福乐郡主,本是新婚燕尔,结果却遇到这些糟心事。
“看将军的态度,似乎并不想与叛军正面对上。”一位老将摇摇头,就算有万千心事,这个时候也无法开口。
“谁想与叛军对上,”一位年轻的银甲将军怒道,“我们做将士的,是为了守卫国家边疆,抵御外敌,而不是把武器对向自己的国人与无辜的百姓。”
其他几个将领没有说话,他们的心情同样沉重,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叛军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选择了造反,可他们这些将士明明知道他们没有错,却要与他们兵戎相见,谁能高兴得起来。
“他娘个腿的,干脆老子们也反了算了!”银甲将军骂道,“为这样一个昏庸的皇帝卖命,老子觉得憋屈。”
银甲小将是武将世家,虽然不如班家显赫,也传承了几代,他刚在军中谋了职没几年,没想到第一次上战场不是杀外敌,而是砍杀自己人,这让他十分憋屈。
“别胡说!”老将道,“若是让其他人听见了,你还要不要命了?”
“咔!”这是有人踩到了枯枝。
几位将领回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身着金色软甲的福乐郡主。
“末将见过郡主。”将领们面色大变,纷纷起身给她行礼。
班婳这次随军,还有一个“右将军”的称谓,可见当今陛下是打定了主意要把班家拖下水。
有朝臣站出来反对班婳上战场,说大业并无女子做将军的先例,但是却被丰宁帝以史上有女子做将军的理由驳了回去。
史上的女人做得,福乐郡主为何做不得?难道她对大业朝没有责任,对大业朝没有中心?身为朝中郡主,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这话的意思就是,班婳若是不愿意上战场,那就是对大业朝没有忠诚可言,其心可诛。
所有人都知道丰宁帝这是诡辩,可是却无人敢站出来为福乐郡主说话。
因为有脊梁的人,早已经不能站在这个朝堂上。留下的,都是一些墙头草,或者软骨头。
合不合规矩也无所谓了,左右这个天下早已经乱了,让一个女人上战场又有什么干系?
作者有话要说:
某一天,婳婳从库房角落里掏出某个装金银珠宝的盒子:说好没有任何隐瞒呢?
龙虾噗通一声跪在了搓衣板上。
第120章
几位将士很心虚,他们不敢看班婳的眼睛,一个个大老爷们,站在班婳面前就像是做了坏事的鹌鹑一样。
班婳穿着小皮靴,银猬软甲,一头青丝用华丽的玉冠束起,英姿飒爽,气势逼人,若有不知她性别的女子见到,说不定会一见倾心,难以忘怀。
啪嗒啪嗒。
班婳扶着腰间的佩剑,走到这几个将领面前,围着他们走了一圈:“这大晚上的,你们几个大老爷们不睡觉,跑来这说什么闲话呢?”
银甲小将到底年轻,有些沉不住气:“郡主,我等只是为百姓抱不平而已。”
“哦,原来如此,”班婳一脸恍然地点头,随后抽了抽鼻子,“你们在烤什么?”
“是……是从境外小国传进来的贱玩意儿,最容易栽种,不过吃了这种东西,很容易发生不雅的事情,所以栽种它的并不多,”银甲小将把一个黑漆漆圆滚滚的东西从火堆里翻了出来,“不过偶尔吃一吃还是不错的。”
“你祖上是否有人在我祖父账下做过事?”班婳觉得这个小将军有些眼熟,很像祖父麾下的某个将士。
“回郡主,末将的祖父曾有幸在大元帅麾下做过先锋官。”提到班婳的祖父,这个小将双眼都在发光,“没有想到郡主您既然还记得?”
“我很小的时候,你的祖父曾来鄙府做过客,”班婳记得那是一个很精神的老头子,还给她带了很多南边才有的小玩意儿,“祖父说,令祖父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将军。”
这几句夸奖让银甲小将心里像喝了蜜一般,他忍不住挺直胸膛,热血沸腾的现在就能上阵杀敌。
“不过现在是军营,各位将军不用叫我封号,称我为班将军就好,”班婳蹲下身,伸手去剥那散发着甜香味东西的壳,结果这东西格外烫,她忍不住连连甩手,“我虽不及祖父皮毛,但军中的规矩还是知道的,还请各位不要因为我是女子的缘故,便有所偏见。”
几位将军看着她伸出白皙的手指戳番薯,就跟好奇的孩童一般,这让他们实在叫不出“将军”二字。
不过也因为有这一出,原本说了朝廷坏话而感到紧张的他们,竟渐渐放松下来。
“班将军,”因为班婳自带名将后代光环,所以对班婳祖父十分崇拜的银甲小将十分自然的称班婳为将军,“刚才末将言行无状,与几位将军无关。”
“你说的没错,”班婳尝了一点番薯软软的内里,味道很甜,是个很不错的东西,“谁舍得对自己无辜的同胞下手?”
将领们没有想到班婳竟然说出这种话,他们惊讶地看着班婳,好半晌最年长的将领才道:“郡主言重,我等只是出口抱怨几句,绝对不敢有谋反之意。”
他担心班婳故意这么说,借以钓他们的真心话。
“你们想说什么都没关系,反正坐在上面的这位,”班婳放下番薯,抹了抹嘴,“自小与我就不对付,他跟我的仇怨,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你们想骂就骂,听你们骂人,我也能解解气。”
听到这话,将领们看班婳的眼神带了几分同情。
家人被留在京城中做了人质,风光了十几年,一朝被削去了爵位,也难怪喜欢他们骂当今了。
“我早就想骂了,”银甲小将骂道,“陛下刚登基,便迫不及待的沉迷享乐,近两年灾害连连,百姓居无定所,饿殍遍地,他与朝中那些奸佞只只奢靡享受,百姓在他们心中算什么?!”
他气得在地上狠狠砸了一拳:“为这样的人卖命,真不甘心!”
其余人跟着沉默下来,他们都是良心未泯之辈,谁愿意刀口上染上百姓的血,只是皇命难违,没有选择的余地罢了。
班婳看着这些愤怒的将领,长长叹息一声。或许这是班家世世代代都愿意守护边疆的原因,他们有些人可能大字不识,有些人可能粗鄙不堪,甚至还有些人犯下不堪的错事,但更多的人却满腔热血,为了百姓抛头颅洒热血,他们不懂得风花雪月,也不懂得诗词歌赋,但他们知道自己的刀剑应该指向谁。
一将功成万骨枯,朝代的更替,国与国之间的争斗,最苦的永远是百姓。
那时候她不懂祖父提起那些战友为何饱含感情,现在她可能有些懂了。
若是祖父没有在战场上受人算计,身受重伤,或许他老人家还会在边疆守卫很多年,直到再也拿不起枪剑,才会过上安宁的生活。
她手里的番薯开始变凉,她把番薯递到小将面前:“这个叫什么名儿?”
“没有正式的名字,大家都叫它番薯。”银甲小将又从火堆里扒拉出几个分给其他人,他们饭量大,晚上吃的粥不顶饿,所以总会想尽办法往肚子里塞些东西。
碰巧打到的猎物也好,捉到的蚱蜢也罢,都是能够吞下肚子的东西。
班婳盘腿与这些将领们坐在一起,谈着各地的天气与地形,若是让京城那些富贵小姐看见了,肯定不会相信这会是班婳会做的事情。
福乐郡主在生活上,向来讲究享受,几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衣食无一不精,出行更是香车宝马,像这样盘腿坐在冰凉的地上,与几个臭烘烘地男人谈天说地,无疑是天下红雨。
容瑕找过来的时候,班婳手里的番薯已经吃了大半,白皙的脸颊上印着两抹灰印,看起来既狼狈又可爱,但是容瑕却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揪住了,难受得厉害。
他记得婳婳说过,她很崇拜将士,但是却不想去做将士,因为将士太苦了,她吃不得苦。
可是现在她穿着冰凉的银甲,没有精致的首饰,完美的妆容,甚至与将士吃着黑乎乎的东西,这让他难受得有些喘不过去。他想要给她最好的,最尊贵的,最美丽的,而不是让她吃这些苦。
“容瑕,你来了?”容瑕还没走近,班婳率先回了头,她朝容瑕挥了挥手。
原本还盘腿坐着的将领们起身给容瑕行礼,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嫌弃容瑕一介书生,懂什么行兵打仗,但是这一路行来,刺头儿都被容瑕收拾得服服帖帖,下面的将士对容瑕也满是敬畏。
文化人就是文化人,这身能耐让他们不得不服。
“各位将军请随意,军中不必讲究这些规矩。”容瑕学着班婳的样子,在她身边盘腿坐下。
将领们互看了几眼,都跟着坐下了。
“你吃的什么?”容瑕见班婳拿着这个烤得半焦的东西吃得有滋有味,便伸手取了一点放进手里。
番薯有些凉了,不如刚才软和,但甜味却半点都没有少。
“这东西……”容瑕面色稍变,“叫什么名字,栽种容易吗?”
“这个叫番薯,据说栽种挺容易的,”银甲小将不好意思地挠头一笑,“这些是末将偷偷带进来的填肚子的,究竟怎么种,末将也不知道。”
“没关系,”容瑕笑了笑,虽然军营里规定不能带东西进来,但是在外面行军打仗,粮草又不太充足,只要将士们不在外扰民抢劫,若是偷偷带些填肚子的东西进来,很多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它名字就好。”
这东西口感不错,若是容易栽种,也能缓解部分百姓的腹饥之困。
吃完番薯以后,容瑕擦干净嘴角:“诸位将军也是军中老人了,尔等的性格我也曾有所耳闻,今有一事,我不得不告诉诸位。”
最年长的将领当下道:“元帅请讲。”
容瑕在怀中一摸,拿出一枚金色的印章:“宁王带兵逼宫,陛下与太子受困。容某欲讨伐判王,救出陛下与太子,请各位将军助容某一臂之力。”
“三军虎符?!”老将当下抱拳道,“见虎符如见护国大统领,末将愿听元帅调遣。”
班婳疑惑地看着这位老将,刚才此人行事还十分谨慎,这会儿容瑕随随便便说两句,这人就迫不及待地表忠心带节奏,这人是容瑕请来的托儿?
“末将愿意听从元帅派遣!”热血沸腾的银甲小将第二个发话。
“末将等愿意听从元帅派遣!”
班婳:等等,这是要推翻现在坐在皇位上的皇帝,你们这些人答应得也太随便了吧?
班婳不知,在宁王登基以后,处处打压武将,原本地位就低的武将,现在更是连俸银都拿不到,手下的兵崽子更是饱一顿饿一顿,所以在武将心中,丰宁帝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昏君。
加上军营早有容瑕的人,所以容瑕掌控这个军营十分容易。这些将士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不代表他们是蠢货。容瑕既然敢大剌剌地把这件事说出来,就代表他笃定了他们会答应。
至于不答应……
不答应的下场,谁都不愿意去想。
朝堂之上,宁王昏昏欲睡地听着兵部与户部为了粮饷争论不休,他揉着额头不耐烦道:“不过是粮饷罢了,大军途径那么多地,随便征些粮饷,便足够他们吃喝了,难道还要朕亲自送到他们手上不成?”
“陛下!”尚书令周秉安忙道,“粮饷岂可轻易到途径州县征收……”
“周大人,整个天下都是朕的,这些百姓为了士兵捐献一些粮草出来,又有什么不行的?”蒋洛冷冷地打断周秉安的话,“还是你觉得,朕的命令毫无用处?”
“臣……明白了。”周秉安后退一步,不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