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师兄都很好啊。”箜篌小声道,“嘘,大师兄,你小声点,别被其他人听到了。”
成易再度笑出声来,气得箜篌瞪大眼睛,哪有讲坏话声音还这么大的,还能不能好好说坏话了?
最后也不知忘通怎么跟周仓交流的,周仓给了云华门一大笔感谢费,还在御霄门驻扎雍城的店铺门口,张贴了一封公开致歉信。
周家兄弟离开云华门那天,箜篌也不打坐修炼了,特意起个大早去“送行”。
在牢狱中关了几日的周兴格外老实,下巴不扬了,眼睛不乱瞟了,就连脑门上的头发,都乖乖搭着,遮住了半张老树皮似的脸。最让她吃惊的是,周兴的修为竟然降到了筑基期。
但是看着周仓感恩戴德的模样,箜篌用传音术问跟她挤在一块儿看热闹的灵慧:“灵慧师姐,那个周兴修为怎么降了这么多?”
“哦,琉光宗与我们宗门经过严肃的讨论与思考,觉得周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便废了他一半的修为,免得他又仗着修为出来欺负人。”灵慧分了一半零嘴给箜篌,“这次回去,周仓刚坐上的门主位置,就要让人了。”
恐怕从此以后,周兴只要听到云华门三个字就会双股颤颤绕道走。
第19章 借书
一走出云华门势力范围,沉默不语的周兴声音颤抖道:“兄长,云华门内,都是些伪君子,实在是……实在是……”
想到他这几日都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没人跟他说话,也看不到什么东西。好不容易里面的看守点了灯,他看到的竟是别人受刑,那一声比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让他浑身发抖。
这还不算,那施刑的人还说:“这个受罚的元婴老祖,还剩下五千刀没剐呢。”
“以童男童女为药引炼丹,算哪门子老祖?”另一个施刑的人冷哼一声,“这种人死了都是便宜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兴觉得这两个人在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好几眼,吓得他不敢骂不敢闹,连呼吸声都忍不住放轻了。
外面都说什么云华门性格随和,不争强好胜,偏安一隅,都是骗人的狗屁话,那施刑的手段哪里随和了?现在只要他一闭上眼睛,脑子里都能浮现出那个元婴修士身上皮肉被剥下来的画面。
“住口!”周仓怒道,“云华门能留你一条命,已是我豁出几百年老脸求来的。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些二三流的小门派吗?这里是云华门,传承多年的大宗门,不要以为外面常拿云华门一些小事来开玩笑,云华门就真的好欺负了。若云华门真是如此无能,能在凌忧界安稳这么多年吗?!”
周兴不甘,刚想说云华门施刑的事情,就听到周仓道,“此次回去以后,你好好闭关修炼,没有我的允许,哪里都不能去。若再闹出这种事,我也护不住你。”
“你是堂堂御霄门的门主,难道……”
“已经不是了。”周仓面无表情道,“琉光宗又怎么能够允许一个管家不严的修士做门主。”
周家兄弟虽然离开,但是琉光宗的峰主松河还留在云华门内。修行之人,有时候也要聚在一起论道,以补充自身的不足。
云华门内灵气充裕,气氛祥和,美食众多……
松河站在山峰之上,看着山间翻滚的云雾,长长叹息一声。云华门这个地方,真是让人来了就不想走。难怪常有外面的修士来雍城玩耍,各大宗门也都要到雍城开铺子,实在是这个地方的人,太会享受生活了。
他若不是道心坚毅的剑修,每天吃着云华门准备的各色美食,恐怕也要产生一种人生就是要这样才舒适的错觉。几番感慨间,半山腰处传来说话声,想来是云华门的弟子在练习功课。
“师兄,原来掐算还要背这些东西,我还以为只要修炼了,自然就懂了呢。”
“是谁跟你说,只要修炼就什么都会?”
“……”
“嗯?”
“我没乱看话本。”箜篌连连摇头,“我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天地阴阳,天干地支,星象山川,都与算字有关。”成易不与她计较,“越是简单的人生,越容易掐算出来,越是复杂的人或事,就越容易受这些影响。我们云华门虽不以掐算为长,但却不能无知。你现在已经筑基,带你掐算入门以后,就可以去珍宝殿选属于你的本命法器,或是选择适合你的材料,自己亲手打造一把出来。”
“这里地势空旷,灵气充足,你初学掐算,在这里更容易生出感悟之心。”成易看了眼天空,“这几日天气不好,待天气好了,我再教你看星象。”
松河没有去打扰这对师兄妹,当然也不会去看他们的教学方法,虽然现在宗门与宗门之间,很多内修方法都融会贯通,相互探讨,但是该尊重的还是要尊重一下的。不过谁说云华门的弟子都懒散的,以他看还是很勤奋的嘛,哪里有外面传的那么过分?
不好久听,松河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就听到又有一个男声传了过来。
“师兄,师妹都学了这么久了,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不要着急慢慢来。小孩子长身体呢,脑子用太多,长大了会变丑。”
松河脚下一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简直就是荒唐,这才学了多久,就需要休息?琉光宗门下的弟子,起床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挥剑三百下,才勉强称得上不懒散,就刚才这么一会儿,能累着什么?
“师弟说得有道理,箜篌你先休息一刻钟。”
松河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怕自己再听下去,会指着这几个弟子的鼻子骂。好在他是一个有修为有气度的老祖,知道别人家的弟子骂不得,只能把这口气忍了下去。
好好一个五灵根天才苗子,要被云华门给养成什么样子?
以松河的修为与敛气功夫,师兄妹三人根本不知道刚才有人就站在他们上面,三人吃吃喝喝学一学,喂一喂招式,很快就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回到洞府后,箜篌摸出自己的小本子,用毛笔工工整整的写下了几句话。
凌忧界五年三月十九日,跟师兄们学习,又是愉快的一天。
接下来几天,箜篌终于记牢了卦象演变,还帮二师兄算了一个小卦,说他近来会破小财。没过几天,二师兄就喜滋滋的告诉她,他掉了一个钱袋,里面装了五块灵石。
师兄师姐们听说箜篌终于能起卦了,各个跑来恭喜跟她,仿佛箜篌做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松河站在透过正殿大门,看着远处演武场上亲传弟子挤在一块儿你笑我闹,转头再看珩彦的脸色,竟是毫无情绪波动,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察觉到松河的眼神,珩彦微微笑道:“鄙派的弟子活泼了些,让松河兄见笑了。”
“哪里哪里,贵派弟子……机灵活泼,挺好的,挺好的。”松河心里隐隐有些讶异,云华门里这些弟子,感情竟如此好吗?
便是管理严格的琉光宗,亲传弟子之间,也会因为资源问题发生矛盾。以云华门的现状来看,其他亲传弟子资质都不错,本是门派里的天子骄子,现在突然来了个五灵根师妹,而且还在短短四年内突破筑基,其他人难道就没有其他想法?
“我今日来找掌门,是来辞行的。”松河对珩彦拱手道,“这次的事情,是我们琉光宗治下不严之罪,幸而掌门宽宏,没有因为此事伤了我们两派多年的和气。”
“松河兄严重了。”珩彦道,“这事怎么能怪贵派,此事已过,我们无需再提。只是松河兄为何如此着急,可是我招待不周?何不在鄙派多待几日,我也能好好招待你。”
“贵派待我十分热情,只是鄙派事多,我留了这几日,已经是忙里偷闲了。”松河摇摇头,犹豫片刻,到底没把仲玺心境不稳的事情说出来,只说了其他事情。
珩彦知道他去意已决,也没有多问,只好留他用了午饭,亲自送他到了云华门正殿大门外。
“珩彦掌门请留步,在下告辞。”
“慢走。”珩彦还了一礼,目送松河踩着飞剑离去。
松河踩在飞剑上,速度极快,见前方有人朝这边飞来,便往旁边避了避,作为一个上了年纪,收敛修为的出窍期老祖,他向来不太爱跟年轻修士在空中抢道。
“见过前辈。”倒是这个年轻修士飞到他面前,行了一个礼。
这不是忘通那个五灵根小徒弟,上午还在演武场,怎么一顿午饭的时间,就跑出去了?
“箜篌师侄不必多礼。”松河看到对方袖子里露出一半的话本,上面似乎写着《修仙记》。
注意到松河的眼神,箜篌低头把话本往袖子里塞了塞。
松河:“……”
箜篌:“……”
早知道就该把话本放收纳袋里了,这下丢脸丢到其他门派面前了。
“修真一途,不能沉迷外物。”松河终究舍不得这么好一个苗子,走上懒懒散散的歪路子,便决定做一回讨人嫌的恶人,多说了几句,“这本书师侄可借我一阅?”
箜篌伸手在袖子里摸啊摸,忍住心中强烈的不舍,把书双手递给了松河,“多谢峰主教诲,请。”
“多谢师侄赠书,告辞。”
“峰主慢走。”看着松河如流光般飞走,箜篌松了口气,美滋滋的摸了摸袖子,幸好还有一本藏在里面,这位峰主没有看见。
松河回到琉光宗跳下飞剑以后,听到有人问:“师叔,你手中是何物?”
松河这才想起刚才自己收了人家小姑娘一本话本,回头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师侄,他道,“在一位小友那里借来的。”
问话的人,目光落到了他的手上,长长的睫毛轻颤:“原来如此。”
第20章 心正身直
见师侄难得主动开口问起不相干的杂事,松河心生欢喜,忍不住拉着他多说了几句。
“好好一个五灵根小姑娘,被云华门上下娇惯着,竟然还看这些庸俗的话本,怎么能有利于道心。”松河又舍不得说太过,“不过这孩子品行好,又乖巧,着实讨喜。”
松河又说了一些云华门如何对待这位小师妹的,见师侄面无表情,以为他没兴趣听下去,便准备止住话头让他去休息,哪知道师侄再次开口了。
“师叔,这个话本可否给我一阅?”说出这句话以后,他捂着嘴轻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多了几丝血色。
松河二话不说,便把话本递给师侄,对方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接过卷成圆筒的书籍,轻轻把它捋平,连翘起来的边角都没放过:“多谢师叔。”
“说什么谢,不过是话本而已。”松河看着师侄白得病态的脸,想要说几句,却不知道说什么合适。这个师侄几乎是修真界近几百年来最出众的天才,从炼气到分神期,仿如有如神助,从没出过岔子,就连他这个做师叔的,也不过出窍期而已。
出窍期与分神期看似只差一个等级,要跨过这道坎何其艰辛与困难,现如今整个修真界,分神期以上修为者,也不到十人。他们以为师侄会是近千年来最有希望渡劫飞升的修士,没想到却在分神期时,出现了心魔。
当初突破元婴境时,并没有任何预兆,哪知道大劫竟在后面。
“仲玺……”松河想跟师侄说,不要沉迷这种不入流的话本。但是当师侄回头,琉璃色的眼睛像平静无波的潭水望着他时,他竟微微一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没什么,有空多出去散散心,凌忧界有许多有意思的地方。”
“多谢师叔告知,晚辈告辞。”仲玺缓缓点头,朝松河行了一礼,侧身招来一只仙鹤,踩在它的背上远去。
白云滚滚,很快便淹没了他的身影。
松河叹息一声,摇头离去。
箜篌回到门派里,没好意思说自己偷看小说话本被琉光宗峰主发现的事情,老老实实学习了半个月的推演,不过她似乎格外不擅长这个,学了很久也算不大准。一段时间下来,她话本也不看了,天天抱着推演书看。
“三阴三阳六气,日月更替……”箜篌打了个哈欠,一边背诵一边用笔在纸上画来画去,脑子里绕成一团乱麻。
“师妹。”潭丰走进来,见箜篌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把买来的发钗递给她,“怎么有气无力的?”
“谢谢师兄。”箜篌无神的双眼终于有了光彩,捧着发钗盒道,“我最近不得不接受了一个现实?”
“什么?”潭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盘腿在箜篌对面坐下,拿过箜篌面前的小本子看了两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卦象图看得他眼晕。
“可能我没有话本主角那样的运气。”箜篌皱着脸,细嫩的手指在首饰盒上面点啊点,“主角们都是天资聪颖,学什么会什么,我学个推演都这么难。”
“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修士,话本里都是骗人的。”潭丰见箜篌眼睛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不擅长推演算什么,师父跟我也不擅长,我们栖月峰就只有大师兄在推演这一块比较出众。”
不然小师妹推演的课程,也不会交给大师兄来负责了。
“真的吗?”箜篌觉得自己这样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是想到有两个很亲近的人陪着自己一起不优秀那种感觉,还是……很开心的。
“当然,其实大师兄的出众,也是在咱们门派里横向比较来的,真正擅长推演的门派,是月星门。”潭丰边喝水边道,“整个修真界,最擅长这个的就是月星门。凡是进他们门派的弟子,灵根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对天地的感知能力。”
“就是十大宗门里,唯一给我们垫底的那个?”
“咳咳,不要说得那么直白。”潭丰拍了拍胸口,“在宗门里,只需要提我们是十大宗门之一便是,排名这种东西不重要。”
“哦。”箜篌乖乖点头,“那我们宗门最擅长的是什么?”
“我们宗门最擅长的……”潭丰有些为难,他们宗门里好像什么都有,晨霞峰最擅长炼丹、午阳峰擅长炼器与剑术、夕照峰擅长御兽、子午封擅长画符与结阵、他们栖月峰……他们栖月峰擅长啥都会一点,但是究竟什么最厉害,就凭借弟子的本能。
听了潭丰的解释,箜篌表情眼神一亮,击掌道:“我明白了,我们栖月峰一定是最厉害的,这些都会都擅长,是不是?”
“是、是吧。”潭丰扯着嘴角笑,有梦想总是了不起的嘛。
云华门宗主峰上,珩彦教完勿川新的剑法,指着珍宝殿的方向道:“明日,你带箜篌去选法器。”
“师父,箜篌师妹还小……”
珩彦缓缓摇头,微笑道:“她虽然年龄小,却已经是筑基期的修士,该去拿属于自己的武器了。”
勿川犹豫了片刻,拱手道:“弟子领命。”
在云华门内,没有本命法器的弟子,都是属于被保护的对象。若有外敌来袭,他们是属于保护在最里层的弟子。但若是拿起了本命武器,也就代表着生是云华门的人,死是云华门的鬼,若有外敌前来,即便死也要护住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