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箜篌点了点头,掏出灵石递给书斋老板,“我要外出一段日子,这段时间若有妙笔客的新书来,你帮我留着,等我回来向你取。”
“请仙长放心,我一定好好帮你留着。”书斋老板连连答应,反正这个作者的书,除了这位仙长,也无人问津。
“老板,此处有妙笔客的话本?”低沉的男声响起。
书斋老板回头看去,只见门口逆光处,站着一位面如冠玉的公子,他以玉冠束发,身上的白色锦袍纤尘不染,白皙的手掌放在嘴边,低声咳着,脸上带着几分病色。
第25章 赠药
听到有人竟与自己一样喜欢妙笔客的书,箜篌十分好奇,扭头朝身后看去。穿着素色锦袍的男人正朝里走来,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没有一根是杂乱的。这是一个十分干净整洁的人,干净得让人觉得,若是让他沾上尘土就是罪过,是对他的侮辱。
箜篌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往后退了一步。
进来的男人朝她微微颔首,看着她手上的书,沾上病气的眉梢舒展开:“抱歉,打扰二位了。”
他大概并不常笑,偏浅色的唇角微微上弯,看起来略有些不自在,但是很好看。事实上,长得极其好看的人,就算是哭,也比别人笑起来好看。
“没有。”箜篌回过神,回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笑,“我也只是路过来买书的人。”
男人低低咳了两声:“方才我在门外已经听见你与这位掌柜的对话,你……也喜欢这个人的书?”
“也?”箜篌眼神一亮,难道这个长得好看的男人,也喜欢妙笔客的书?想到这,她高兴地点头道,“是啊,他的书剧情很精彩,主角厉害又讨喜,我那里有好多他的书,你如果喜欢……”她想说,你若是喜欢,我可以借给你看,但是想到她马上要离开雍城,只能不好意思一笑,“若是我这次不是要出门,还能借给你看看。”
“你要出城?”男人看了眼外面飘扬的雪花,略担心道,“外面风雪如此大,雍城外的修士心思难测,姑娘若是出城,一定要小心行事。”
“多谢,我会小心的。”陌生人的善意,并不让箜篌觉得对方是多管闲事,她朝对方回了一个礼。转头对书斋老板道,“掌柜,你一定要给我好好留着,等我历练回来,就来你这里取。”
“仙长放心,我一定给你留着。”书斋老板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仅我给你留,我的儿子孙子都给你留。”这些仙长有时候出门就是几十年,他怕自己熬不过对方的时间,所以把儿子孙子都算上了。
“老板你真会说笑。”箜篌递给几块灵石,“这些就当是订金,告辞。”
“仙长慢走,在下等仙长平安归来。”书斋老板笑着目送箜篌离开店,才客客气气对男人道,“公子请稍等,我这就去为您取书。”
在书柜下面找出妙笔客的几本书,书斋老板想顺手递给男人,但是看到对方洁白的锦袍,莹白如玉的手,转身找来帕子把书擦得干干净净,才双手递给男人:“公子,请。”
“有劳。”男人眉眼疏淡,接过书拿到手里。那干净得快要发光的手,让书斋老板觉得,这些破书放到人家手里,简直就是玷污了对方的高洁。向来爱推销自家书籍的书斋老板,在这位看起来身体不太好的贵公子面前,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位看起来仙气儿十足的贵公子,他竟然主动说话了。
“刚才那位仙子,是云华门的人?”
“公子好眼力,这位仙长不仅是云华门的人,还是云华门亲传弟子呢。”提到云华门,书斋老板语气中带了几分自豪,对于雍城百姓来说,云华门有面子,那就是他们脸上有光,“当年她第一次来我这间铺子的时候,还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孩子呢,转眼就是筑基期修士了,你说厉不厉害?”
男人点了点头,掏出灵石递给书斋老板。
“这几本书花不了这么多钱。”书斋老板只取了一块灵石,还找给男人四十玉币,“公子你虽是外地来的,但是咱们雍城讲究诚信做生意,外地人本地人都一个价,这几本书不值钱,你别给我这么多。”
男人收起灵石,轻轻摩挲着手里的话本,动作温柔得像是对待珍宝:“这些书,不值钱吗?”
“这妙笔客不是名作者,他写的书自然没有其他人的贵。咱们整个雍城,最喜欢妙笔客的读者,大概就只有刚才那位仙长了。”书斋老板见男人脸上表情有些冷淡,以为自己说得太多,对方烦了,忙道:“客人您可还有什么需要的?”
“不用了。”男人把书收起来,转身走出大门,整个人几乎与莹白的雪天融为一体。
雍城有四个大门,箜篌在四个大门中间选了东门,雍城以东有好几个繁华的大城以及很多小城,各有修真门派守卫,箜篌听灵慧师姐提过,东边有个叫水月斋的门派,里面的弟子全是十分漂亮的姑娘,她们会酿造好喝的美酒、做漂亮的衣服,打起架来就像是仙女在跳舞,她、她想去看看。
不管怎么样,看到漂亮的小姐姐,总是能让人忍不住心情愉悦的。
在雍城的街道上,踩着厚厚的积雪,箜篌走得很慢,走得很认真。她观察着身边每一个经过的人,听着他们细碎的交谈,脸上露出怡然自得的笑。
雍城很大,但是再大的城,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看着高耸的城门,箜篌回身看了眼繁华的街道,坚定地往前走去。
走出东门,箜篌刚祭出飞剑,还没跳上去,就听到身后有铃声响起,两匹洁白的马儿拉着一辆马车朝城外走来,马脖子上的铃铛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铃铛上的红缨在风中飘来飘去。
赶马车的是个穿黑袍的中年男人,身上带着修士的气势,但是箜篌看不透对方的修为,说明对方修为高出她很多,所以她很识趣的往旁边让了让。
出门守则第一条,遇到比自己厉害的人,不要摆谱,更不要嚣张。话本里面,敢这么干的人,一般都死得快。
马车在即将经过她时,徐徐停下。箜篌深吸一口气,来了来了,走在外面被人莫名找茬的定律快要出现在她身上了!
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俊美又不陌生的脸。
“姑娘?”男人看到她,似乎有些意外,他还想说什么,却猛咳起来,忙用洁白的手帕捂住嘴,别过脸不再面对她。
好看的男人,咳嗽都这么好看。
箜篌见对方咳得双颊染上了红晕,似乎命都快没有的样子,从收纳戒中取了一枚丹药出来,垫着脚递到对方面前:“我是云华门弟子,这是师门长辈炼制的丹药,吃了可能会舒服一些。”
随随便便给药,别人也不敢吃,讲明身份,对方可能会比较放心。
想到这,箜篌在心里偷偷叹口气。出门前,她还暗自立誓,遇事不能光靠师门名气来解决,没想到出门还不到半天,她就要靠师门的脸面来取信于人了。
幸好这个誓言她没有说出口过,还是当它不存在吧。没说出口的话,随时都可以不作数的。
“多谢姑娘。”男人接过丹药,毫不犹豫地咽了下去。赶车的中年男人看了眼站在马车旁,笑得眉眼弯弯的箜篌,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不用客气。”箜篌飞身跳上飞剑,笑着道,“外面风雪大,公子身体不好,还是等雪停了再出门吧。”看这位公子气息微弱的样子,应该没有修为,这种大雪天可能会被折腾得有些难受。
“有劳姑娘担心,只是在下需要去水月斋求一味药,这味药冬天才能有,所以只能走这一趟了。”男人抬头看着飞在自己前上方的少女,“在下俗名桓宗,多谢姑娘赠药。”
“原来如此。”箜篌见这人身体虚弱,猜测这味药对他可能很重要,便道,“那便祝愿公子早些取到药,身体康健。”
“多谢姑娘吉言。”桓宗弯了弯嘴角,“告辞。”
“告辞。”箜篌见对方说了告辞却不放下帘子,不解地歪了歪头。
注意到她这个动作,桓宗轻笑出声,细细咳了一声后道:“姑娘先请。”
原来是让她先走啊。箜篌恍然大悟,朝对方拱了拱手,踩着飞剑飞走,飞到空中往下往时,还能看到那辆停在东门外的马车。
母后曾跟她说过,长得好看的女人是祸水。也不知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又是什么呢?希望他身体能没事,长得这么好看,若是有三长两短,太可惜了。
城门外有很大一块领域都属于雍城管辖,箜篌飞得并不快,所以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来到下一个城镇。与雍城相比,这个城小了很多,不过也算热闹。
进城的时候,箜篌发现守城的人会收普通百姓的过路费,修士却不必给。她有些不明白,按理说修士更有钱,为何偏偏只要普通百姓的钱,不要修士的?
进了城,街道上熙熙攘攘,箜篌身上穿着华服,虽然年幼却没有普通人敢来招惹她。普通百姓虽然看不出修士的修为,但是却能分辨普通人与修士的差别,但凡是修士,他们都会恭敬地避开。
“客栈、客栈……”箜篌沿街寻找着,出门在外,不去客栈住一住,怎么好意思叫出门?
找来找去,她终于挑中了一家门庭敞亮的客栈,前厅是食客用饭的地方,房间大概全都建在后院。她走进门,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有伙计来招呼她,把各个房间价格介绍了一遍。
“仙子您若是需要炼丹房或是单独租小院儿,鄙店也是有的。”伙计热情问道,“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姑娘独自一人在外居住多不安全,不如住到我那个院子里。”一个坐在旁边用饭的华服男人懒洋洋道,“我那里宽敞,还有伺候的下人,定不会让姑娘受委屈。”
箜篌朝说话的男人看去,眉梢微微动了动。
第26章 风波
“公子,奴家不够好吗,你竟然邀请其他女人住咱们院子?”男人身边的女婢娇娇怯怯笑着,玉手轻轻搭在男人手臂上,拿眼角瞥箜篌。
“你当然是最好的,只是你家公子向来是怜爱娇花之人,怎么舍得如此美人孤零零住在客栈里。”男人在女婢脸颊上亲了一口,摇着手里灵光闪闪的扇子,似笑非笑道,“这位美人,你说是不是?”
他以为这个女子会惊慌或是愤怒,但是让他意外的是,对方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中,竟带着几分……兴奋?
她在兴奋什么,兴奋的不该是他这个调戏美人的男人吗?调戏他人时,当对方露出惊慌、害怕、愤怒的情绪,才会有成就感,这种好奇、兴奋的眼神,不仅不能让他兴奋,反而让他有种自己被调戏的错觉。
这种感觉,让身为纨绔子弟的他,非常没有成就感。
“你是在调戏我吗?”绿衫少女走到他桌前,俯身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瞳中,倒映出他的身影。他不自在地往后扬了扬身体,“小爷我见你有几分姿色,才愿意调戏你,懂么?”
“哦?”少女点了点头,双手环胸,“按照一般的规律,像你这种纨绔公子,很快就会有人来收拾你了。”
杜京拍桌,得意道:“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整个邱城谁敢收拾我,知道我是谁吗?”
“不想知道。”箜篌看出这个纨绔子弟不过炼器五阶的修为,理都懒得理他,转身把住店的钱给了掌柜:“给我一间上房。”
“仙长请稍等。”掌柜快速作好登记,招手让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大婶领箜篌去房间,顺手把桌上值钱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做他们这行的,最重要的就是眼力劲儿。杜京公子与这位仙长,说不定要打起来。
“站住!”杜京从椅子上站起来,用扇子指着箜篌,“我让你走了?”
“好吧。”箜篌停下脚步,“既然你坚持想让我知道你是谁,那你说,你是哪位?”
“我是邱城城主之子,杜京。”杜京转着手里的扇子,“看你孤身一人在外,也不像是大门派子弟,在外面乱晃什么呢?”
“孤身一人与门派有什么关系?”箜篌啧了一声,“修行又不是讲排场,难道还要一群人抬轿撒花,你以为是在戏台上唱戏呢?”
“掌柜,把你们这里最好的小院收出来。”风起,夹带着雪与花瓣飘落,几个彩衣女婢走进来。她们身上带着幽幽花香,面冷如霜,仿佛此刻四周其他人根本不存在。
走在她们中间的女人轻纱覆面,烟霞色流仙裙上流光涌动,美得仿如仙人下凡。
整个大厅的食客都沉默了,婢女们似乎早已经习惯庸俗凡人们惊呆的模样,嗤笑一声,把灵石扔给掌柜,“收拾干净些,我们家仙子受不得半点脏污。”
吩咐完这些,她躬身在前面提着铜花熏球,引着主人往后院走去,留下满地的花瓣与暗香。
“咳。”杜京干咳一声,把脑子里“戏台上唱戏”五个字赶出去,朝后院方向抬了抬下巴,“看到没有,这才是大宗门的气派。”
箜篌低头看着地上的花瓣,思考着一个严峻的问题,这要采多少花,才能走一路飘一路花瓣?
“喂。”杜京用扇子敲了敲桌子,“女人,要不要跟我走?”
“刚才大美人从你眼前走过去,你怎么不叫她跟你走?”箜篌眨了眨眼,“难道我比她更美?”
“瞎想什么,这种大宗门的弟子,我惹得起吗?”杜京十分诚实道,“我又不傻。”就算是纨绔,他也是一个识趣有脑子的纨绔,惹不起的坚决不惹,欺软怕硬是他人生格言。
“那你还很了不起哦?”箜篌翻了一个白眼,懒得再理他,转身往楼上走。
“喂喂喂,我跟你说了,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杜京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这个看起来可爱活泼的少女袖中飞出一把剑,剑身散发着莹莹金光,剑尖直直指着他,离他的脑袋只有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是上品法器!”腻在杜京身边的女人飞快地收回手,吓得往旁边躲了躲,不敢再靠近他。
“有、有话好好说,舞刀弄剑多不文雅。”杜京往旁边躲了躲,剑尖跟着移了移,寒冷的剑气刺得他眼睛涩涩的疼,冷汗止不住地往下流。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出手就是上品法器?
“是嘛?”箜篌捧脸,“但是我觉得调戏女孩子更不文雅,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说得对!”大滴大滴冷汗朝脖子里流,杜京就怕这把剑不小心抖一抖,就嗖的一下飞进他脑子里。
“细说起来你们邱城还是依附在云华门下,云华门可是向来厌恶调戏良家女子这种事。”箜篌手一挥,收起飞剑,“知道两年前一个元婴老祖调戏云华门弟子的事情吗?”
杜京一边擦汗,一边连连点头。
“他最后是什么下场,你知道吗?”箜篌笑眯眯地问。
杜京全身一僵,汗也不敢擦了,“仙子见谅,仙子见谅,在下以后再也不做这种事了,告辞。”说完,连滚带爬冲出客栈,连头都不回一下。就怕跑慢了,箜篌手里的剑就戳到了他们身上。
客栈老板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打起来。他弯下腰,把藏进抽屉里的招财貔貅摆件又放了出来。
箜篌回到房间,把床上的被子枕头全都收起来放到一边,从收纳戒里取出被子枕头铺上。灵慧师姐跟她说过,客栈里很多被子枕头不干净,用自己带的比较放心。
还是修真界好,这么多东西都可以塞进收纳戒里,若是在凡尘界,她出门带的那些东西,肯定要装好几辆马车。
躺在陌生的床上,箜篌有些睡不着,干脆起身打了一会坐,让灵气运转周身。这个客栈非常安静,安静得仿佛整个世界没有半点声音。
“啊!”
凄厉的尖叫声划破黑夜,也打破了客栈的寂静。箜篌披上外衣,也不顾披散着头发,拉开门跑了出去。到了楼下,就见一个女人倒在地上,她身上的彩衣被血染红了很大一片。最可怕的不是她身上恐怖的伤口,而是她脸上怪异僵硬的笑。
这个女人,是今天那个跟掌柜高傲说话的婢女,现在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