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门下弟子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爱板着脸的门派,主动跑来跟他说,要多加来往,这比他们门里的弟子天天沉迷修炼还要可怕。
难道是琉光宗出现了经济危机,想向他们借灵脉?
堂堂修真界第一大宗门,连御霄门都是它附属门派之一,不至于缺灵石吧?他们云华门虽然是十大宗门里最大的地主,但是他们对百姓好,从来不收高地租,论富裕程度,在十大门派里也只是不上不下。琉光宗找他们,还不如去找昭晗宗?
琉光宗弟子并不擅长观察人心,所以他也没看出勿川平静脸庞下翻涌的情绪。他拿出这辈子最大的热情,与勿川拉交情,离开云华门时,心满意足的想,云华门一定感受到他们想要交好的诚意了。
送走琉光宗的弟子,云华门长老峰主们全都聚在了一起,讨论着琉光宗的用意。
“也许是察觉到邪修动作,想要与我们关系更亲密一些,后面好共同抗敌?”
“琉光宗行事,向来不卑不亢。更何况消灭邪修,维护百姓是我们应尽义务。琉光宗知道我们宗门的行事原则,不会为了这种事特意来讨好。”暑九长老摇头,“所以应该不是这回事。”
“左右不会是坏事,以琉光宗的宗门作风,绝不可能抱着什么坏心思。”秋霜长老把玩着自己红艳艳的指甲,懒洋洋道,“现在也讨论不出什么,既然他们说是感谢我们家箜篌对他们家弟子的照顾,那我们就这么听着。反正这些东西是他们自己送上门的,又不是我们厚着脸皮去讨的。”
坐在下首的忘通扭了扭屁股:“秋霜师叔,我们家箜篌还是个孩子呢,总是被他们这样当做借口,也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秋霜柳眉一挑,“我们家箜篌长得好看,天分又高,就算名扬整个修真界也不算是虚名。就许那个昭晗宗天天吹嘘那个绫波,就不许我们箜篌美名远扬了?”
“再说了,那个绫波一半的名气是他们昭晗宗自己吹出来的。还是我们箜篌出息,才出去历练不到一个月,就有其他宗门真心夸赞她。”秋霜一拍桌子,秉持着自家弟子最好的态度,“我们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扬名立万,日后在修真界行走,才能处处受人尊重。”
秋霜长老这话虽然有些狂妄,但是在座的男修士没有一个人敢反驳。作为炼器这一行排名前三,修为已到分神期的炼器大师,在她面前谁敢不恭敬?
忘通想象着小徒弟像秋霜师叔这般风光的未来,瞬间不再多话。
他家箜篌可是五灵根天才,以后肯定可厉害了。
坐了三天马车,箜篌一行三人终于来到了宜城门外。威风气派的城门,穿着银甲的守门侍卫,来往行人身上干净整洁的衣服,都在给外地人展示着它的繁华。
修士都有特制的命牌,这个命牌让他们在各大城州都畅通无阻。进了宜城,听着外面的叫卖声,说话笑闹声,箜篌掀起车窗帘子往外张望了一会,才问桓宗:“桓宗,我们今晚宿在哪个客栈?”
“今天不住客栈。”桓宗垂下眼睑,“今天要去拜访一个人。”
箜篌微微一愣,随即便道:“那我先去客栈,你们办完事再来找我。”
“你不想跟我一道?”桓宗唇抿得紧了些。
“我一个外人,跟着你去不合适。”这些日子习惯了跟桓宗与林前辈在一起,突然听到他们有别的安排,箜篌还有瞬间的不习惯。但也只是瞬间而已,她没有打扰朋友办事的坏习惯。
“对于即将要拜访的人而言,我也是个外人。”桓宗低下头,白皙的手握着茶杯,无意识的摩挲着,“我是去求一味药。”
箜篌明白过来,这味药肯定是治好桓宗身体的药引之一。想到桓宗这般完美的人,因为身体不好,要四处向人求药,她便觉得有些难受,“我陪你一起去。”
“谢谢,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桓宗放下了茶杯,曲起的手指也开始变得自在。
“怎么会为难。”箜篌小心观察着桓宗的表情,“桓宗,你的病……需要很多药吗?”
桓宗看着桌子上的茶杯,神情平静得没有半分情绪起伏,“有十几味药非常难得,就连宗门里也没有。长辈们担心我待在宗门里太闷,就让我出来散散心,顺便找一找这些药引,万一找到其中一两味,也是运气。”
事实上他跟宗门长辈都很清楚,整个宗门都找不齐的药,就算他出来也不可能找到?不过是抱着一丝不可能有的希望,让他能在余生过些快活日子而已。
“我陪你找。”看着桓宗提到自己身体漫不经心的样子,箜篌抓住他的袖子,认真道,“桓宗,我陪你一起找。师兄们都说我运气特别好,有我在,肯定能把所有药都找到。”
桓宗抬头看着少女认真严肃的模样,抓住他袖子的手很用力,好像这样就能帮他抓住所有的希望。
“真的,我们一定能够找到。”箜篌扯了扯他的袖子,“我们老姬家十八辈子孙中,就我运气最好。”
被扯住的明明是他的袖子,桓宗却觉得心里又紧又酸,好像也被一只白嫩的手抓住了,连跳动都停了几下。
“好。”桓宗眉眼都染上了烟火气,“谢谢。”
“说什么谢,是朋友就不要这么客气。”见桓宗的表情终于有了活气,箜篌笑得眉眼都弯了,“那我们等会儿要拜访的人是谁?”
“无名真人。”桓宗道,“他脾气甚是怪异,最擅长炼丹,是修真界三大炼丹师之一。他的药庐里收藏着无数奇花异草,也许他那里有我需要的药引。”
“一般名字叫无名无情无尘的人,脾气都会比较怪。”箜篌摸了摸下巴,“我觉得等下还是我去敲门比较好。”
“为何?”桓宗不解。
“你长得太好看了,可能不招同性喜欢。这位无名道人性格又怪异,万一他看不惯你这张俊美的脸怎么办?”箜篌指了指自己的脸,“在长辈面前,我这种长相的年轻姑娘可能比较受欢迎。”
桓宗失笑,到底是小姑娘,把这些活了上千年的修士想得如此简单。不过见箜篌对自己容貌信心十足的模样,桓宗还是点头道:“你说得有理,待会儿怕要多靠你了。”
“没问题。”箜篌掏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很好,头发没有乱,脸上的妆容也没有花,“为朋友两肋插刀是应该的。”
“公子,箜篌姑娘,我们到了无名药庐了。”林斛声音传进来。
桓宗与箜篌掀起帘子走下马车,他们面前是一栋十分华丽的木楼,楼外挂着牌匾,上书无名二字。一位穿着灰袍的老人坐在摇椅上晒太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前辈可是无名真人?”
老人睁开半边眼睛看问话的林斛,正准备抬起头,但是看到他身后的桓宗以后,又躺了回去,冷声道:“不是,别跟我说话。”
“前辈……”林斛话音未落,老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扔给林斛,转身背对主仆二人,打定主意不开口。
林斛弯腰捡起地上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
【好看的男人不救。】
他默默转身看箜篌,把纸递给桓宗,刚才箜篌姑娘跟公子在马车里说什么来着?
“林前辈,怎么啦?”箜篌悄悄靠近林斛,拿过桓宗手里的纸张看了一眼。
箜篌:“……”
这真不能怪她乌鸦嘴,只能怪男人之间那阴暗的嫉妒心。
第43章 药
“前辈你怎么能这样,自己长得好看就不允许别人长得好看。”箜篌走到躺椅旁,弯腰行礼,“晚辈见过无名真人。”
原本躺着不动的无名真人扭头看躬身站在他面前的小姑娘,很快又把脸扭了回去:“不救。”
“前辈。”箜篌起身走到无名真人正面:“请前辈出手相助。”
无名真人继续翻身,箜篌继续跟着走。就这样来来回回三四遍以后,无名从躺椅上坐起身,“小丫头,你小小年纪,脸皮怎的如此厚?”
“出门在外,脸皮太薄怎么能行?”笑眯眯的回答了这个问题,箜篌双手合十,眼巴巴地望着他,“前辈,拜托拜托嘛。”
白嫩的小姑娘,乌溜溜的大眼睛,漂亮的裙衫,如墨的头发,这样的小姑娘,眼巴巴望着人的时候,无论男女,心神都会忍不住动摇。
站在旁边的桓宗看到箜篌为了他,在别人面前卑躬屈膝,忍不住上前想要带她离开。无名真人不一定有他想要的药引,看着她弯腰讨好,他心里难受。
林斛往前跨一步,拦住了桓宗的步伐,用传音术道:“公子,你不要坏箜篌姑娘的事。”
桓宗冷着脸看他。
林斛不为所动,继续传音道:“都走到这一步了,不试试怎么能知道结果,难道你想箜篌姑娘白讨好人了?”
看着对无名真人笑得一脸乖巧的箜篌,桓宗僵硬地停下脚步。
“你刚才说什么,我长得好看就不允许别人好看?”无名真人理了理满头银头发,拿眼角的余光瞥桓宗,对箜篌道,“小姑娘,虽然你脸皮厚了些,不过眼光还凑合。要我答应你们的请求也可以,但是你们必须要满足我一个条件。”
“前辈请讲。”箜篌脸上出现喜色,“只要我们能够办到的,一定为您办到。”
“我药庐里的仆人都沉默无趣,你若是留下给我做十年药仆,我就答应帮他看病。”无名真人从躺椅上站起来,看桓宗,“你面色苍白,五脏六腑都有内伤。但是这些对于修士而言,都不是最大的麻烦。你身上最大的问题是灵台不稳,几乎到了崩塌碎裂的边缘。我可以暂时稳住你的灵台,但治得了身,治不了心,其他的我帮不了你。”
箜篌没有想到桓宗的身体状况已经这么严重,她急道:“您也没有办法吗?”
无名真人摇头,说出的话没有半分委婉:“没有。”
“能稳住灵台也好。”箜篌想了想,“若在此处做药仆,每年可不可以请假回宗门探亲?做药仆没问题,我就是怕宗门的长辈担心……”
“不用了。”桓宗打断箜篌的话,挡在箜篌面前,对无名真人道,“多谢前辈,只是晚辈的身体如何,晚辈心里很清楚。箜篌姑娘尚年幼,不精药理,怕是不适合做真人的药仆。今日多有打扰,告辞。”说完,他转身握住箜篌的手腕往外走。
“桓宗,桓宗。”箜篌小声道,“反正修真无岁月,十年时间也不长,说不定……”
“你今年才十六岁,哪来的底气说十年时间不长?”桓宗停下脚步,转身对箜篌微笑,“小姑娘应该在最好的年华享受生活,修真无岁月这种话,等你一百岁过后再提吧。”
他这一生与剑在一起,从未放松过一刻。遇到箜篌后,才知道年少的时光有多珍贵,就算修士寿命很长,时光也不会再回头。
“可是……”箜篌拉住桓宗的衣角,“我想你好好活着。”明明此时最难过的应该是桓宗,他却对她笑着说话,怎么有这么傻的人?
“傻姑娘。”桓宗轻笑出声,“我是琉光宗的亲传弟子,就算无名真人不愿意帮忙,也还能找到其他人,师门不会放弃我的。”他一个三百多岁的男人,怎么能让一个小姑娘为了他给别人做药仆。别说是十年,就算一日都不允许,死也不能。
“我们走。”桓宗隔着衣袖的布料,握着箜篌的手腕往马车上走,“箜篌,你要记住,很多事不是委曲求全,就能寻得圆满。”
修士也不能求得长生,他要让小姑娘明白一个道理,生死是不能强求的。他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出门游历都能遇到性格纯粹鲜活的小友,让他体会到了不同的生活乐趣,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你们两个走什么,我有说不能换条件吗?”无名真人站在台阶上,双手揣在袖子里,挑着眉看他们两,“年轻人真不懂礼貌,长辈还没说话,你们倒是说走就走,过来。”
箜篌拉着桓宗走回去,笑眯眯问:“前辈,您愿意帮忙啦?”
无名真人斜着眼瞥桓宗:“你这点做得倒像个男人。”刚才这个男人若是对小姑娘做药仆的事情无动于衷,他是肯定不愿意帮忙的,现在倒是愿意考虑一二。
长得好看的男人虽然讨人厌,但是有良心的好看男人,还能弥补一下这个缺点。
“我最近在研制一种药,但还缺一味很重要的药引。你们如果能把这味药找来,我可以帮你的朋友看病。”无名真人推开药庐的门,对箜篌道,“小丫头,我今天是看在你眼光好的份上,破例了。”
这个世上,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好看呢?虽然他不喜欢其他长得好看的男人,但这肯定不包括他自己。
“前辈,您缺的是哪味药引?”箜篌有些担心,桓宗本来就缺十多味药,无名真人还要让他们找药,万一找不到怎么办?
“一种夜间开放,转瞬便谢,落入泥中消失不见的花。”无名真人看箜篌,“这种花叫蓝银,你们有吗?”
“有的呀,你要多少?”箜篌大喜,想也不想便从收纳戒里掏出一大包花瓣递到无名者人面前:“这些够了吗?”幸好林前辈昨天晚上顺手把这些花瓣收集了起来,不然今天还真给不了。
一包蓝银花,整整一大包蓝银花?
无名真人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他这是看到幻觉了?蓝银花极其难寻,遇到它们盛开更是不易,有时候能得几朵便是幸运,这么一大包不是蓝银花,是路边的野菊花吧?他打开布包,不管从色泽外形还是气味来分辨,这都是蓝银花无疑。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箜篌,有种还在做梦的虚幻感。
实际上他的药庐里收集了一小盒蓝银花,提出这个要求,只是想为难一下他们,让小姑娘在他面前多说几句好听话而已。没想到对方还真的拿出了蓝银花,而且还是这么一大包。
这么一大包!
“进来吧。”无名真人把蓝银花揣进自己的收纳袋里,转身往药庐里走去,箜篌拖着桓宗的袖子,拉着他赶紧跟上。
这间药庐不仅外面华丽,里面的摆设也很阔气,药仆药童们穿梭期间,看到无名真人路过,纷纷避让行礼。
“跟我来这边。”无名真人来到后院,推开一个房间的门,房间里面空荡荡的,除了两个蒲团,就是靠窗的一个小香炉。他走到香炉旁,拿出一块香料点燃放进香炉中,转身对桓宗道,“我等下要用灵气探一下你的经脉,你不要抗拒我的灵气。”
桓宗沉默的盘腿做到蒲团上,无名真人在他身后坐下,汇聚灵力于双掌,手掌搭在了桓宗的后辈上。
灵气刚进入桓宗身体,无名就很意外,这竟然是个五灵根修士,而且他经脉凝实有力,可见往日修炼肯定很刻苦。灵气慢慢靠近灵台,无名发现里面的灵气混乱,灵台几近碎裂,但即便如此,灵台中的灵气仍旧十分强大,无名引过去的灵气差点被灵台里强大的力量冲散。好在他反应快,察觉到不对便撤走自己的灵气,才没受到反噬。
这个骨龄三百余岁的男人,修为竟然比他这个活了上千年的老头子还要高。若不是灵台出了问题,恐怕修为更为惊人。
“前辈,怎么样?”箜篌见无名神情凝重,忙凑过去扶起他,“您可有医治的方法?”
“心魔不平,虽不是无药可救,但也很难。”无名真人缓缓摇头,虽然看不惯桓宗那张脸,但是身为前辈,他到底为桓宗的天分感到几分可惜,“他自己如果不能看破,心境便稳不了。”
他看出箜篌的修为还不够高,恐怕还不知道修士的境界越高,心境出了问题就会越危险。回头看神情漠然站起身的桓宗,轻哼道,“看在蓝银花的份上,我会给他炼制一些丹药,在灵台无法控制的时候,可以吃一颗,暂时把灵台里混乱的灵气压制下来。”
“多谢前辈。”桓宗朝无名真人行了一个礼,只是脸上不喜不怒,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必谢我,我们这是银货两讫。”无名真人甩了甩袖子,“我的药庐不住外客,七日后你们来我这里取丹药。”
“不敢打扰前辈,我们在外面居住就好。”箜篌朝无名真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无名真人看了看箜篌,又扭头看桓宗,不知想到什么,不耐烦的摆手:“走吧走吧,这几天不要来烦我。”
三人被无名真人赶到大街上,听着身后重重的关门声,箜篌转头对林斛道:“林前辈,幸好你有先见之明,把花瓣给收了起来,不然今天我们就没东西给无名真人了。”
林斛动了动唇角,却没有开口说话。昨夜若不是箜篌叫公子到屋顶赏花,他也不会知道山谷外会有那么一大片蓝银花盛放。与其说这是他的功劳,不如说幸好箜篌发现了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