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站在院子里的吉祥阁弟子们傻傻地看着这一幕,半晌后红菱才结结巴巴道:“他们大宗门亲传弟子,平时都喜欢这么做游戏吗?”

“不要乱说话。”葛巾看了眼旁边沉默的林斛,对师弟师妹们道:“都随我上去。”

不对,今天卦象说她宜迈左脚,可是她踏上桥的时候,好像迈的右脚?

到了飞宫上,林斛把一袋灵石倒进飞宫正殿中的祭炉,往里面打入一道神识,飞宫朝雁城外极速飞去。

“大师兄,桓宗真人乘坐飞宫离开了。”师弟推门进屋,声音有些焦急。

“他本就不会在雁城久留。”安和抬手,“由他去吧。从今往后,送往琉光宗的岁礼加重两成。”

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他为何觉得……大师兄对桓宗真人的离开,不仅不惋惜,好像还有几分欢送的意味在里面?

第56章 变故

飞宫离开雁城范围,高飞入云层,山川河流与层层白云尽在飞宫之下。箜篌站在扶栏边,隔着结界看着脚下的白云,还有在白云遮挡下,若隐若现的高山与河流。

当人站在高处的时候,大山江河渺小至极,这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已经征服了大地的错觉。可是山还是那片山,河还是那条河,没有人可以征服它们,他们生于天地,最后也只会消失在天地之间。

箜篌抬头看着幽蓝的天空,那里如此的广阔,不知这片蓝色后面,藏着什么?修士们梦寐以求仙界,还是另一个不曾接触过的界面?

有人说,修行就是逆天改命,与天地相争。箜篌的观念却与他们完全相反,他们的修行不是与天地相争,而是顺应天地大道,让身心与天地合一,最终得到天地承认,羽化而登仙。他们引入体内的灵气来自于天地馈赠,他们制作法器的资料,也取自于大地。他们所依仗的一切,都是天地赋予的,逆天改命又从何谈起?

桓宗走到她身边,身上带着浅淡又好闻的药香。箜篌侧首看了他一眼,“怎么没在屋子里休息?”

“我在窗边看你在这里站了很久。”桓宗低头看着飞宫下的白云,“是在担心吉祥阁?”

箜篌摇头,指了指头顶上方的蓝天:“我在看天。”

桓宗抬头看向天空,他的眼瞳中,倒映出一片澄澈的蓝,蓝得毫无杂质。

“刚才我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我们修士总是习惯了飞翔与站在高处,仿佛一切都在我们掌控之中……”箜篌手扶在冰凉的玉栏杆上,“可我们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而已。”

桓宗惊讶地看着箜篌,他没有想到她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悟道的念头。悟道,重在一个悟字,这个无人能教,也教不了,因为道在本心,除了自己,谁也不能轻易左右别人心中的道。

有些修士,至今陨落也悟不出自己的道,所以才常有人发出朝闻道,夕可死矣的感慨,箜篌在修行方面的天资与心性,实在让人又喜又担心。

“箜篌,我是一名剑修。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剑,有了剑便可斩尽一切邪魔,傲立于天下。”桓宗把手背在身后,神情平静地看着身下的大地,“我就是剑,剑就是我,我心所想,剑即所向,这就是我的剑道。”

箜篌脑子里似乎有灵感闪现,但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她似悟似疑的看着桓宗,总觉得她面前好像有一条路,但是她还没有那把打开门的钥匙。

“有些事不用急,当机缘来临时,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桓宗掏出一枚漂亮的收纳戒,“有件东西一直没有给你。”

“收纳戒?”箜篌接过戒指,这是枚没有神识的无主收纳戒,她疑惑地看着桓宗,“给我这个作甚?”

“前些日子家师听说你与我同行,便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里面都是女孩子常用的一些东西,你看看可又喜欢的?”桓宗一直想找机会把御霄门掌柜给他的那些东西转交给箜篌,但是一直没找到借口。现在见箜篌因未悟出道而不高兴,也不想送东西的理由,想拿出这些女孩子可能会喜欢的东西让她高兴。

箜篌用神识在收纳戒里扫了一遍,里面钗环、裙衫、绣鞋、灵石皆有,甚至还有时下流行的披帛、手帕、法杖、飞剑等物,她看了看桓宗,又看了看收纳戒。传闻中实力高强,冷面寡言剑修,竟然这么细心?

真是……剑修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的斗量。

见箜篌不说话,桓宗以为她不喜欢这些东西:“若是不喜欢,到了吉祥阁我再重新给你买。”

“很漂亮,我很喜欢。”箜篌摇头,把戒指放回桓宗手里,“里面的灵石太多了,师伯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收纳戒我不能收,太贵重了,受之有愧。”

“师父很少给女孩子送东西,你若是不收,他只会以为你不喜欢这些东西。”桓宗把收纳戒再次塞给箜篌,“更何况你也给他们准备了礼物,何谈受之有愧?”

她也送了礼物,什么时候?箜篌低头看着掌心被桓宗强行塞回来的收纳戒,满头雾水,难道是指那三片鲛人鳞?可那是师门送的,跟她能有多大关系?

“宗主,飞剑使者来了。”

“又来了?”有过几次收礼的经验,这一次听到弟子说飞剑使者来了,金岳竟觉得自己心如止水,看来人的适应能力当真很强,“有请。”

飞剑使者很忙,就算签收收纳袋的当事人是修真界第一大宗宗主,他也没有时间多说几句话。等金岳在确认收货的玉简上打进一道神识,飞剑使者便匆匆飞走。

时间就是金钱,他们飞剑使者的口号就是快速、安全、诚信,顾客的时间就是生命。

“宗主,师侄又寄东西回来了?”松河峰主走进大门,看到金岳手里的收纳袋,严肃的脸上竟有了几分笑意,“这次竟然用一次性收纳袋装着,看来里面的东西很新奇。”

至少比前几次用大布袋装着,等飞剑使者从收纳戒拿出来就散落一地看起来讲究。

金岳抬头看松河,松河走到蒲团上盘腿坐下,等着金岳把收纳袋打开,一点准备离开的意思都没有。见他不愿意走,金岳也不撵他,打开收纳袋往外一倒,小山似的咸鱼干瞬间堆了一地。

被咸鱼臭味袭击的松河:“……”

师侄虽然不爱说话,但好歹也算得上是个讲究人,怎么往师门寄一堆臭咸鱼回来。当着金岳的面,他此刻走不是,掩鼻也不是,只好偷偷运用灵力,把嗅觉封印住了。

装作没有看到他的小手段,金岳拿起一块咸鱼,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这是双翼鱼制成的鱼干。”

“双翼鱼?”松河惊讶地捡起一条鱼看了好几遍,“这种鱼鲜做才能保持最好的状态,谁会如此暴殄天物,竟把它做成了鱼干?!”双翼鱼既能在水中游,又能在天上飞,食用后避毒炼体之效,一条能卖近千灵石的高价。抓到这种鱼的人,不是欢天喜地的煮了吃,就是好生养着跟他人换个高价。他活了近千年,还是第一次看到用双翼鱼做成的咸鱼干。

心情……十分复杂。

这一堆咸鱼干,至少有两百条左右,师侄上哪儿找到的这种好东西?

“这是什么?”松河在鱼干堆里看到一片金光,顾不上这些咸鱼臭不可闻,扒开咸鱼堆把金色的东西翻找出来。这是一条小鱼干,身上金灿灿的,仿是黄金制成的一般,尽管鱼身上的甲片已经遗失了大半,但是浑身的金色光芒依旧十分刺眼。

“这是……”金岳站起身,从松河手里拿过鱼,“这是……这是龙鱼?”

龙门有三道,当鱼跳过三道龙门后,就会由鱼化龙。但若是越过一道龙门,就算不能化身成龙,身上也会沾上龙气,成为半龙半鱼的龙鱼,这种鱼身上带着龙息,虽比不上龙珍贵,但却十分难得。因为大多没有越过龙门的鱼,都已经被劫雷劈死,能活下来还被人捉住的龙鱼,更是少见得可怜。

“宗主……龙鱼价值一条灵脉,师侄对你可真是太孝顺了。”松河想起自己的那两个徒弟,在他身边跟了五六百年,怎么就没有师侄懂事?

“小孩子家家不懂事,仗着身上有些钱财,看到稀罕玩意儿就喜欢乱买。”金岳把龙鱼用盒子装起来,“这个我给他留着。这些双翼鱼分发到各个峰,也算是他的一片心意。”

“宗主,那个龙鱼……”

“龙鱼太小不够分。”金岳把盒子扔进收纳戒里,板着脸道,“这些咸鱼老堆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事,你去叫弟子来,早些把东西分了。”

松河:“……”

瞧那抠门劲儿,活像谁没徒弟似的,他不仅有,还有两个呢!

桓宗并不知道箜篌帮他寄回去的那堆咸鱼干,身价十分昂贵。他陪箜篌坐在飞宫的扶栏里,看着云卷云舒,风起云散。

坐在飞宫房间里的吉祥阁弟子偷偷偷偷看着两人,只觉得男的飘逸出尘,女的美貌鲜活,明明性格毫无相似之处,坐在一起时,却意外的合适。

“师姐,我们马上就要进入丰州地界,看来这次的大凶之卦破解了。”红菱朝外面望了望,眼见着飞宫就要进入丰州地界,她心中大安。

只要飞过这片密林,就属于丰州管辖,就算真有邪修作乱,也要顾及三分。

“早跟你说过,在事情没有成为定局之前,不要轻易开口。”葛巾还想训导红菱几句,看到外面的桓宗真人忽然站起了身,不知道为何,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桓宗?”箜篌见桓宗脸色忽然沉了下来,拔下发间的水霜剑握在手中,“是不是有什么人靠近了?”

“有如此警戒之心,看来我徒儿死在你们手里并不冤枉。”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云层中传来,却不见人影。

“无须装神弄鬼,现身吧。”桓宗手中银光一闪,龙吟声响,本命剑已到了手中,他看了眼身后的箜篌,并没有撤去飞宫的结界。

“年轻人有能力是好事,但语气太狂妄会显得不太尊老。”一个身着白衣,鹤发童颜,飘飘欲仙的老人出现。若不是他出言挑衅,箜篌只会以为他是哪个宗门里修为高深的长老。

“剑修?”老人盘腿坐在一只暗紫色的葫芦上,抖了抖手中的烟枪,“前些日子我的徒儿到两位别院中做客,竟是一去不回,老朽我忧徒心切,还望二位道友给我一个交代。”

这个老人是邪修?!

箜篌想起刚到雁城时,准备暗算她的那个邪修。那个邪修已是元婴期修为,他师父的修为,又该是何等高深?!

“令徒擅闯私宅,意图伤人性命,自然已经伏诛。”桓宗冷声道,“我眼中容不得沙子,你还是速速离去为妙。”

“好生狂妄的语气!”老邪修冷哼,“杀人偿命,今日我便以你们的人头,血祭我的徒儿。”

老邪修不再收敛身上的气息,巨大的灵压震得飞宫外的结界差点破碎分裂,但也只是差点。

箜篌看着晃动不已的结界,担忧道:“桓宗,这是谁?”

“如果我没猜错,他是黑白二邪尊之一,无苦老人。”桓宗看着对方出尘的模样,“此人心狠手辣,嗜血如命,已是分神期修为。”

第57章 煞神

“分神期修为?!”箜篌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师父是出窍期修为,已经是修真界中的高手,没想到这个邪修的修为竟比她师父还要高一个等级。她想了想,把水霜剑插回发髻。

“箜篌姑娘,你这是作甚?”提着剑赶到他们身边的林斛见到箜篌这个怪异举动,疑惑不解。

“师父师兄这些年养我不容易。”箜篌从收纳戒中取出一枚飞讯符,“临死之前,我怎么也要留几句话给他们。”

看着小姑娘面色煞白,拿飞讯符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林斛没有告诉她,就算她有心传飞讯符出去,以白邪尊的修为,多的是手段拦下这道飞讯符。不过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打不过准备留遗书的弟子。

分神期的修为有多可怕,箜篌从未直面感受过。当她看到无苦老人仅仅一个挥袖,就让飞宫在风中飘荡,天地变色时,她终于明白自己有多渺小,为何修士会称元婴期修为以上的修士为老祖。

早知道今日回命丧于此,她应该买齐妙笔客写的所有书,然后找到他,告诉他,他写的话本很好看,千万不要放弃,最近她都没能买到他的新作,也不知道是他已经放弃不写,还是有其他的事情耽搁了。

她不该带这么多东西出门,现在她死了,身上带的东西肯定全部便宜了那个邪修。越想越气,箜篌气红了眼。

“不要害怕。”桓宗见箜篌手捏玉符蹲在地上,眼眶红红的,分外可怜。他弯下腰,注视着她的双眼,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顶,“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桓宗。”箜篌抓住他的袖子,“你不要去冒险,你的伤还没好。”

“没事。”桓宗对她笑了,笑得很温柔。箜篌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袖子不放。

“你还没看过我用剑,今天可不要错过。”桓宗转头看着外面用法器攻击飞宫结界的无苦,飞身跳出结界,一身白衣飘飘欲仙。

“桓宗。”

“公子!”林斛知道自己不是无苦的对手,转身看了眼箜篌以及吉祥阁众弟子,对他们道:“诸位留在飞宫中不要出来,我去助公子一臂之力。”

箜篌看着林斛追随桓宗而去,收起手中的飞讯符,取下发间的凤首钗,发钗入手幻化为缩小版的凤首箜篌,凤首发出一声尖锐的凤鸣。

“竟然是凤首法器,老夫今日运道不错,竟然遇到了名门正派的天之骄子。”无苦听到凤鸣声,看着结界后的箜篌,怪笑一声,“你们伤我弟子性命,我取你们正派优秀弟子首级抵命,这生意也不算亏本。”话音一落,他手中的法宝光芒大作,整个空间仿佛都在扭曲,结界在此刻崩塌,巨大的狂风扫荡着飞宫,吉祥阁弟子尖叫一声,差点被扫到飞宫外。

“嗡!”

箜篌拨动凤首上的弦,巨大的声波把这股风挡了回去,她立在栏杆上,发髻散开,乌黑的头发在风中飞舞,眼睛却格外的明亮。

“有点出息。”无苦冷哼,手中的攻势不停,一招血山火海像夹带着无数灵魂的哀嚎而来,整个天地都陷入黑红两色之中。分神期大能的攻势,又岂是一个心动期修士能够抵挡的,若不是有凤首护身,箜篌几乎要被这股气流压得站不稳脚跟。

无苦杀意正浓,对箜篌没有丝毫留手,然而他却无法靠近箜篌,因为一个人拦在了他的面前。

“好一个英雄救美,今日我便先杀了……”

桓宗懒得听他的豪言壮语,龙吟剑出窍,便是毁天灭地之势。

“你!”无苦匆匆躲开,却仍旧被剑气所伤,玉冠被凛冽的剑气破成两半,银色长发四散开来,那浑身的仙风道骨瞬间没了大半。

桓宗并没有留给他反应时间,龙吟剑从破空而去,直取无苦的气海。无苦不敢再抱着之前漫不经心的态度,抛出本命法宝拦住飞剑,匆匆避过一击。他看向桓宗的眼神又惊又疑,此人骨龄不过三百余岁,为何有如此高深的修为?

自古正邪不两立,正派弟子天分如此出众,哪还有他们邪修立脚之处?不行,万不能让正派有如此弟子,今日必须要把他斩杀于此处!

无苦心中下了狠意,也不再想戏耍这些后辈,拿出了自己真实本领出来。他取出一件浑身冒着黑气的法器,用灵气催动,抛至空中。这件法器叫牵心醉,名字取得很美,却是引发心魔的利器,是他耗费了近三千邪修的丹元特意炼制而出,用来对付正派大能的。

没想到这个秘密武器还没有用到正派大能身上,第一个品尝它威力的,竟是一个年轻剑修。

牵心醉一到空中,就变成一把巨大的伞,伞中的邪气与煞气几乎要凝结为实体,张牙舞爪地想要把所有生灵都吞噬进伞骨中。

“公子!”林斛心中暗暗着急,公子本来就是心境出了问题,若被这把怪异的伞摄走神魄,岂不是雪上加霜?不敢让邪修看到公子的弱点,他双手结印,巨大的金光从他身上散开,耀眼而又刺目。

“妖气。”无苦冷笑,“妖族遗血竟留在人类身边做仆从,五千年前的妖族何其风光,如今的日子竟如此落魄,倒不如跟着我们邪修,至少不用仰人鼻息。”

这个修士身上的妖气呈金光之色,祖上应该是十分强大的妖族,只是不知道已经遗传了多少代,这股妖气淡得让人辨认不清。

看出林斛试图用自身的血脉驱散煞气,无苦大笑道:“若是你祖上,或许能破了牵心醉。如今你想靠着那点微弱的血脉继承,来破解这个由三千邪修炼制而成的神器,简直就是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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