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远道而来,请上座吧。”珩彦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多谢宗主,晚辈与箜篌是至交好友,与她同坐一处便好。”桓宗起身行了一个晚辈礼,才又坐回箜篌身边。
见他自己愿意,珩彦也不再勉强,与众人寒暄后,便让弟子带新来的客人去安排好的别院休息。
待客人全都离开后,珩彦神情凝重:“勿川,琉光宗究竟是何意?难道是因为我们送出了鲛人鳞,让他们以为我们还有其他好东西?”
勿川思索片刻后摇头:“以琉光宗的风骨,不像是做出这种事的人。”
“那他们是想干什么?”珩彦忽然眼神一亮,“难道是……”
“是什么?”
“据传九凤门有意与琉光宗关系进一步,难道是想让仲玺与凌月见个面,探彼此口风?”
勿川恍然:“原来如此。”
别院中,松河看着主动上门的致和峰主:“致和道友方才说有要事相商,难道是有邪修的消息?”
致和摇头:“在下并无邪修的消息,但是鄙宗却有一样贵宗需要的东西。”
松河眉梢微动:“哦?”
“凤凰血。”致和峰主开门见山道,“松河道友可知,我九凤门的建宗祖师,身上有着凤凰一族的遗脉。”
松河见致和如此直白讲出这个秘密:“不知贵宗愿以何种要求,与鄙派交换?”
“鄙派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遇贵宗强强联合……”
关上的房门被推开,桓宗一身白衣,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外:“师叔,致和峰主,请恕晚辈无状,前来打扰。”
风吹起他的袍角,袍角肆意飞舞着。
第102章 毛病
箜篌与桓宗分别后,扭头跑去了膳食堂。
膳食堂的师兄姐看到箜篌,十分高兴,纷纷热情的推荐了他们最新研制出来的食物。箜篌略过一行奇形怪状的东西,挑了几样一看就很好吃的点心。
“师叔祖……”一个穿着干净蓝衫的男人从大炒锅旁抬起头,脸上带着被烟火熏出来的汗,箜篌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这是桓宗不知哪一辈的侄孙褚季暄。他不是拜入五味庄门下了,怎么会在云华门的膳食堂里?
“季暄啊。”箜篌对他笑着点了点头,“你怎么在此处?”
“为了提升我们在厨道上的追求,庄内弟子都会在贵宗膳食堂轮值。”褚季暄笑了,对云华门的膳食堂十分满意,“贵宗食材丰富,各位道友又好相处,上下弟子对厨修都十分尊重,庄内的弟子都喜欢来这里轮值。”
进入宗门以后,他才知道厨修的地位在修真界并不高。但是云华门的弟子却不一样,从不因为他是新进门的弟子而怠慢,不论何时,只要遇到他,都会亲切又礼貌的跟他打招呼,还常常塞各种好食材给他。
师兄师姐们常说,依附到云华门下后,他们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宾至如归,什么叫无上的尊重。
身为厨修,最喜欢的夸奖,无非是食客们对每一道精心做出来的饭菜都胃口大开。
“你太叔爷爷也来了,有时间你去跟他问个好。”箜篌见快到用午膳的时间,知道他们很快就要忙起来,“我先端些点心给他尝尝。”
“师叔祖,等等。”褚季暄看了眼箜篌托盘里的几道点心,又新加了几道点心放到她的托盘中,语气委婉道:“这几道也受贵宗弟子们欢迎。”
箜篌顿时心领神会,默默地把之前拿的几道点心全部放了回去。
一段时日不见,师兄师姐们在厨道上的追求,越来越放飞自我,不接地气了。
“太叔爷爷他还好吗?”褚季暄擦了擦手,有些不好意思。
箜篌点头,笑着道:“他很好,你要与我一道去看他么?”
“那便好。”褚季暄恍惚的点了点头,随后又很快摇头,“我就不去打扰太叔爷爷了。”加入五味庄以后,他给父皇与母后写了信回去,父皇的回信中提到了几百年前的宫廷秘事,他才知道原来当年太叔爷爷与褚家之间,相处得并不算愉快。
父皇特意强调,若是遇到太叔爷爷,不可多叨扰,更不能惹得他厌烦,当年是褚家对不起太叔爷爷。
“摇头又点头是什么意思?”
“我……”褚季暄摇头,“晚辈的意思是说,叔祖爷爷远道而来,晚辈不去打扰他休息了。”
箜篌没有再多问,点头表示理解。转头见几个弟子说说笑笑往里面走来,便道:“你们忙,我先告辞。”
“师叔祖慢走。”褚季暄恭敬的拱手。才加入五味庄几个月,他的行事已比初见时,成熟稳重了许多。
归临等人刚走到膳食堂门口,就见一个笑容可亲,容貌秀丽的女子含笑走过来,高健演愣愣看着女子的脸,有些会不过神来。
“箜、箜篌师姐,见过师姐,师姐好。”李柔红着脸,朝箜篌乖巧行礼。
“各位师弟师妹好。”箜篌颔首回礼,黑白分明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扫过,笑着道,“快些去占位置,等其他人来了,可就抢不到想吃的菜了。”
李柔脸红红,声音细弱蚊蝇:“嗯,多谢师姐提醒。”
早已经习惯她大嗓门的弟子们,有些不习惯李柔突然扭扭捏捏的模样,忍不住偷偷摸了摸胳膊。
归临注意到箜篌端着几人份的点心,猜到她是带东西给别人,朝箜篌拱手道:“恭迎师姐归来。”
“无需如此客套。”箜篌发现这个开口的师弟相貌精致,仪态不凡,多看了他两眼,“你们都是新入门的弟子?”
“是,我叫归临。”
“归临……”箜篌点了点头,“归云半入岭,临水涧霜秋……好名字。”
归临眼睑微颤,垂首行礼:“多谢师姐夸奖。”
箜篌复又笑道:“好了,你们都去用膳食吧,告辞。”
“师姐慢走。”归临弓着腰,闻到了少女经过时,那股很淡很淡的馨香。
等他们几人落座以后,他发现李柔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有些莫名其妙:“你这是什么毛病?”
“你才有毛病!”李柔朝他翻白眼,“真没看出来,你竟有如此心机。”
归临捏筷子的手微抖,随后稳稳夹住菜:“你这是何意?”
“你竟然抢在我面前吸引师姐注意,”李柔咬牙切齿道,“我跟你的仇,不共戴天。”
归临差点没捏稳筷子,这都是什么毛病?李柔她是个女人,是女人,在一个师姐面前,抢什么注意力?!
箜篌端着点心一路直到琉光宗入住的别院中,守在门外的是那个叫孝栋的弟子,他见到箜篌,朝她行礼道:“师叔。”
“孝栋,桓宗在吗?”
“师叔在师祖的院子里。”孝栋指了指方向,“方才刚过去。”
“多谢。”箜篌朝孝栋指的方向走过去。
孝栋看着她婀娜多姿的背影,忍不住想,脾性这么好的箜篌师叔与师叔结为道侣以后,师叔的脾气会不会变温和许多?
松河的屋子里,致和看着突然出现的桓宗,感到十分莫名,素闻琉光宗弟子十分懂礼守规,怎么晚辈会忽然闯进长辈居住的院子?转头在看松河,面上竟没有怒意,这个桓宗真人,在琉光宗究竟是何等地位。
“致和啊,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师侄,鸾凤峰的峰主。”松河微微一笑,对桓宗招呼道,“站在门口作甚,进来坐。”
“师叔。”桓宗朝松河拱手行礼,好一个翩翩公子。
致和却惊道:“鸾凤峰的峰主,不是仲玺真人么?”
“致和兄有所不知,我这个师侄拜入宗门后,师兄虽给他取了一个道名为仲玺,但他的俗家名字却是桓宗。”松河笑容更温和,“这孩子念旧,不忘生母之恩,所以出门在外都爱用俗家的名讳。”他绝口不提九凤门想要联姻的事,想给致和再留几分颜面。
且不说师侄与箜篌姑娘已有情谊,即便他没有心系的女子,他们也不会不顾他的意愿,让他勉强与谁在一起。药材虽重要,但是剑修的一生,追求的是己心无上大道,靠着出卖身心得来的苟延残喘,又有什么意义?
他不明白九凤门为什么忽然有了这种念头,虽然从宗门角度而言,门下两个弟子强强联合是好事,但人终究是人,即便外面的人说剑修们冷得就像剑一样,但他们却不能真的把他们当做剑来看待。
哪知松河虽然不提,致和却不愿意放弃,他看向桓宗道:“原来贤侄便是仲玺峰主,不知你对此事意下如何?”
“抱歉。”桓宗冷道,“贵宗女弟子天资出众,晚辈配不上。”
“我看非是配不上,而是不愿。”致和被桓宗毫不犹豫就拒绝的态度弄得有些不高兴,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仲玺,我听说贵宗急需凤凰血,这种东西有多珍贵,你应该也很清楚,你当真不考虑?”
“请峰主见谅,人生在世,有可以舍弃的,也有不可舍弃的。”桓宗神情平静,“凤凰血有多珍贵,晚辈十分明白。但请峰主放心,贵宗有凤凰血之事,今日你出了这个门,就再不会传到他人之耳。”
松河略诧异的看了桓宗一眼,他这个师侄,竟然还会说这句话。若是以往,他哪会考虑到这些,看来人还是需要多在外面走动,多见识,才能有长进。
在这点上致和却毫不怀疑琉光宗的品行,他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告辞。”
“致和兄何必如此焦急,坐下来喝杯茶再走。”松河起身挽留。
“不必了。”致和有些失望,在他看来,仲玺与凌月结为道侣是百益而无一害的好事,既然对方不愿意,他也不能强求,“两日后便是成易师侄的结婴大典,我还要回去好好准备贺礼。”
这就是托词了,各大宗门代表来的时候,就早已经备好了贺礼,哪会等到现在才准备。松河也不拆穿,把致和送到门口,“致和兄慢走。”
“松河兄请留步。”致和朝松河与桓宗拱手,“松河兄、仲玺贤侄,告辞。”
桓宗却没有看他,而是忽然抬起头,朝右边的垂花圆拱门望去。
箜篌端着装点心的托盘,站在门边看他。
指尖颤了颤,桓宗张开嘴:“箜篌……”
在致和口中,箜篌隐隐约约听到了“仲玺贤侄”四个字眼,她往桓宗与松河身后看了两眼,看到了两个穿弟子袍的剑修,但并没有哪一个身高九尺,相貌也都很俊秀。
来不及细辨,致和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箜篌往旁边退了一步,向致和屈膝行了一个福礼。
致和看到箜篌,对她微微颔首,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看桓宗,又看了看箜篌。
原来如此……
原以为仲玺无心无情,并没有喜欢的女子,所以宗门才起了联姻的心思。早知道仲玺对云华门这位新进门的弟子有意,他是绝对不会开这个口的。
好好一个剑修,谈天谈地谈剑道,谈什么不行,偏偏要谈感情。
致和在心中叹息一声,古往今来,沉迷于情爱的修士,有几个修得好下场?
“松河师叔。”箜篌看到松河,就想起了当初被松河收走的话本,乖乖朝他行了一礼。
“你们两个晚辈慢慢聊,我去找忘通道友论道。”松河对箜篌勉强扯出一抹笑,转身就往外走,还不忘把其他几个弟子也一起带走。
院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我……”
“仲玺真人在哪?”箜篌把托盘塞到桓宗手里,探头朝他伸手看。
桓宗用一个小术法,把托盘转移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扳过箜篌的肩膀:“屋里没有仲玺真人。”他看着少女懵懂的眼神,缓缓道,“箜篌,我俗家名为桓宗,是家母为我取的名讳。后来我拜入琉光宗,师父说我命格尊贵,需要取一个贵气的道名才适合,所以我的道名为……”
“仲玺。”
箜篌怔怔地看着桓宗,内心翻腾起无数情绪,良久后她问:“身高九尺?”
“这是外人谬传,倒是有个被我杀死的邪修身高九尺。”
“双目如电?”箜篌仰头看了眼桓宗的眼睛,默默捂脸,这双眼睛漂亮深邃,仿佛满天星辰都装在了里面,确实……确实双目如电啊。
“抱歉,非是我有意哄蛮你。只是仲玺这个名讳,常常会引起一切不必要的轰动,我此次出门,为了游历天下,彻底抛去了身为琉光宗峰主的责任。”桓宗长长的睫毛颤抖着,“箜篌,你不要因此事与我生分。”
他抓住箜篌的袖子晃了晃,又强忍着羞耻心,埋头靠在箜篌的肩头,“你原谅我可好?”
肩膀上一片温热,药香缭绕在鼻尖,箜篌脑子有些犯晕。鬼使神差间,她伸手轻轻拍了拍桓宗的后背,“别害怕,我没有跟你生气,乖。”
桓宗抬起头,看着少女哄小孩子的眼神,忽然就笑了。拉着她到石桌旁坐下,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你可有什么需要问我的,我一定言无不尽。”
“等等。”箜篌喝了口茶,被美色迷惑的混乱脑子终于找到一丝清明,“让我捋一捋。”
“所以,你就是传说中身高九尺,双目如电,能止小儿夜啼,两百多岁就达分神期,还做了一峰之主的仲玺真人?”箜篌把一盏茶喝了大半,才再次开口,“千年第一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