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桓宗带着箜篌找着资料里记载的茶馆,准备带她上去时,旁边传来哄笑声。

“几条臭咸鱼干,也要卖五十灵石,就算是佩城脚下,也不能像你这么乱喊价。真当我们外地来的修士,一点儿行情都不懂?”

“这位兄弟,你该庆幸这里是佩城,不然像你这么乱喊价,早被人揍了。”

“咦?”箜篌停下脚步,看着被几个修士围着的摊贩。这个摊贩用一根木簪束着头发,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灰袍,正盘腿坐在一堆咸鱼旁边。

“买不起就不要买。”摊贩摆了摆手,“走走走。”

“嘿!”见摊贩这种态度,有个修士差点没忍住脾气,被他同伴拖走了。琉光宗脚下,动手打人会惹麻烦的。

“大叔,你怎么在这里?”箜篌捧脸蹲在摊位前,“你不是在雁城开铺子么?”

摊主抬起眼皮看箜篌,对箜篌这个买了一对咸鱼干的“大主顾”还有印象,挑眉道:“佩城人多,我来凑个热闹。哪知道人虽然多,有钱又有眼光的人少。”

箜篌见他身上的衣袍已经被磨得起了毛边,脸上的皮肤也干得开裂,掏出一把灵石递给他:“我买。”

接过灵石数了数,摊主从咸鱼堆里捡出五条鱼:“拿去。”

“就五条?”箜篌瞪大眼,“这么点?”

“我这已经是看在老顾客的面子上,给了你最低成本价。”摊主把地上的布一拉,把所有咸鱼都捆在了布包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小姑娘,如今人多嘴杂,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还是不要乱走为妙。”

“哎,大叔等一等。”箜篌从收纳戒里掏出一枚灵果扔给摊主,“你脸开裂了,吃了这个好。”

顺手接过灵果,摊主低头看了一眼,在身上掏了掏,又多给了箜篌一条咸鱼:“拿去,我不占人便宜。”

咸鱼味道不太好闻,箜篌伸手接住,把鱼塞进收纳袋,笑眯眯道:“谢啦。”

摆了摆手,摊主往人群中走去。站在箜篌身后的桓宗静静看着他离去,等他汇入人流,再也看不见以后,对箜篌道:“我们走吧。”

刚才那个摊贩扔给箜篌的咸鱼干,是藏于深海底部的一种鱼,食之使人长寿,就连晋升修为失败,寿命已到尽头的修士食用后,也能增加一甲子的寿命,被称为“寿仙鱼”,是极其珍贵的食材。他不知道此人是何身份,但他对箜篌没有恶意,他便只当做不知。

“做生意人也不容易。”箜篌给自己的掌心用了两个清洁术,“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跑,卖得贵了还要被人骂。”

桓宗:“……”

“桓宗,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箜篌发现桓宗一直没有出声。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在默认你这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箜篌莫名觉得,桓宗与她在一起后,就像是神仙落在了地上,越来越像凡人,连这种调侃的话都会说了。

茶馆里客人很多,桓宗花钱定了一个小茶室,两人边喝茶边听说书人讲恩怨情仇的爱情故事。大约是大魔头爱上正道女修的故事太过老套,茶客们兴致并不高,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往台子上扔赏钱。

“我再给大家讲一个修真界趣闻,仲玺真人越阶杀五邪的故事。”

“诸君请听言,且说仲玺真人,天资出众,犹如神仙下凡……”

普通人最喜欢的,还是名门正派如果大败邪修的故事,很快大家情绪都被调动起来。眼见台上赏钱越来越多,说书先生又连说了好几种邪修被打败后的丑态,引得茶客们哈哈大笑,整个茶馆都热闹起来。

“这都是真的么?”箜篌剥着手里的干果,“你一百岁的时候,就越阶杀了五个邪修?”

桓宗摇头:“时间太久远,不记得了。”

箜篌闻言一愣,随后趴在桌上小声笑起来,以桓宗的性格,不记得才是正常的。

见她笑得开心,桓宗无奈摇头叹息,却惹得箜篌笑声更大。

“说书先生讲仲玺真人事迹,旁边的道友若是不赞同便罢,为何还要取笑?”隔壁茶室传来一男人的声音,箜篌凝神探去,发现隔壁应该有三个人。

临近交流大会开始,箜篌不想惹麻烦,便道:“道友误会,在下只是与友人说笑,并没有取笑仲玺真人的意思。”她瞥了桓宗一眼,又是你惹出来的。

桓宗学着她平时的模样无辜眨眼,偏偏他长得好看,这种表情做起来也没有丝毫的违和。

“道友方才笑得无所顾忌,现在有人问询的时候,便说与仲玺真人无关了么?”然而隔壁的男人并不想放过箜篌,语气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姑娘想来也是修道之人,难道不明白何为尊重?”

“在下很是明白,就是不知道友明不明白?”箜篌语气不变,“道友多想了。”

隔壁没有说话,箜篌以为对方放弃了,哪知敲门声起。她看了眼门,没有说话。桓宗冷着脸挥袖,门自动打开,门外站在三位年轻的修士,两男一女,修为并不算高,不过穿着华丽,应该是有些脸面的门派弟子。

三人的骨龄看起来不超过五十岁,为首的小公子贵气不凡,像是娇宠着长大的孩子,面上带着明显的不悦。他看向坐在桌边的箜篌,似乎没料到是如此好看的姑娘,脸上的怒意虽然还未消散,但总算没有那般明显:“在下碧羽门弟子半午,道友有礼了。”

碧羽门?

十大宗门里面,碧羽门虽然位列其中,但是与云华门一样,他们的存在感并不太高,加上偏居在常年积雪的西边山脉,与其他九个宗门来往并不多。

“原来是碧羽门道友。”箜篌起身回了一礼。

“见仙子气度不凡,想来也是大宗门出身,为何对仲玺真人如此无礼?”站在半午身后的女修迫不及待开口道,“仲玺真人之能,又岂是尔等可以取笑的?”

箜篌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三人都是桓宗的崇拜者。她似笑非笑的看了桓宗一眼:“这位仙子说的是。”

对方这个态度,反而让碧羽门三位弟子不好再发作,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总觉得这事就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既无力又尴尬。

“诸位想多了,仲玺真人并不会在意别人怎么看他。我们二人在此处饮茶,并不想受人打扰,三位请回。”桓宗给箜篌续了热茶,不再看碧羽门三位弟子。

“对不住,是我等鲁莽了。”半午无心招惹他们,厚着脸皮过来查探,也是想知道,敢在佩城嘲笑仲玺真人的究竟是修士,还是邪修扮演的修士,在他的认知里,整个修真界除了邪修,肯定不会有人去嘲笑仲玺真人。

可惜他显然猜错了,这个对仲玺真人态度不够尊敬的人,还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修。

“你又不是仲玺真人,凭什么替他说不在意?”半午的小师妹有些不高兴,他们是听仲玺真人传说长大的,仲玺真人在他们心中的地位非常崇高,所以在说书人讲仲玺真人英勇事迹时,他们才格外不能忍受别人的嘲笑声。

“在下便是琉光宗弟子仲玺。”

第129章 交流

沉默,是最无言的尴尬。

在这短短的瞬间,碧羽门三位弟子已经无数次后悔,他们为什么要贸然过来敲门。

“原来您便是仲玺真人,失敬失敬。”半午脸颊红得不敢看桓宗与箜篌两个人。箜篌见他们三人分明已经尴尬得无地自容,偏偏还偷看桓宗,忍不住笑道,“三位道友也是担心有邪修冒充正派修士混入佩城,并不是有意为之,方才的事情请不用放在心上。”

“是我等鲁莽,不该毫无证据便随意怀疑他人。”半午有些疑惑,仲玺真人身边怎么会有女修?据传仲玺真人在剑道上的造诣十分高深,并且不近女色,但是此时他却与这些女修言行亲昵……

是传言有误,还是面前之人,根本就不是仲玺真人?但这里是琉光宗脚下,谁敢在这里冒充仲玺真人?

刹那间心中涌出无限的想法,半午抬头仔细看了箜篌好几眼,还是冒着让仲玺真人不悦的风险开口:“不知仙子是?”

“在下乃云华门弟子箜篌,诸位若是不介意,请坐下一起用茶。”箜篌邀请这三位修士坐下。

“原来是云华门高徒。”即便是远在西北之地,半午也听过箜篌的大名,云华门年轻一辈最有天分的弟子,宗门的希望,有侠义之心,曾多次在邪修手中救下正派修士。难怪仲玺真人与之亲近,便是他也想与这样的女子交好。

不再怀疑两人的身份,半午虽然很想留下来喝一杯,但也知道刚才自己不请自来已经非常无礼,若是现在还厚着脸皮留下来喝茶,仲玺真人与箜篌仙子不嫌弃,他自己也要嫌弃。

“师兄,那两人会不会骗我们?”离开茶馆,小师妹有些不甘心道,“仲玺真人好像与传闻中有些不一样……”

在她想象中,仲玺真人应该有她两个这么高,身穿金丝甲,手持利剑,浑身都是闲人莫近的威武之气。但是今天见到的这个仲玺真人……不像是冷冰冰的剑修,更像是清风出尘的道修。

“当修士达到返璞归真之境时,其他人无法凭借肉眼分辨其修的什么道。”半午摇头,肯定道,“这必是仲玺真人与箜篌仙子无误。”

“这个箜篌仙子不是跟桓宗真人关系极近,怎么又与仲玺真人交好了?”小师妹的语气似抱怨,似不满,但是却不敢说得太过。

半午皱眉看了她一眼:“无礼,按照辈分,你应称呼箜篌仙子为师叔,身为晚辈,岂可置喙长辈之事?我们等下就要到琉光宗,你若是说话再这般无礼,我就只能请大师兄派人把你送回去了。”

小师妹咬着嘴角不敢说话,到了琉光宗再被赶出去,其他师兄妹怎么看她?

“道友不必如此严厉,何必为了外人训斥自家人,岂不是伤了自己人的和气?”

半午侧首看去,几步开外站着一个身着锦衣的男人,这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剑眉星目,面容温和,看起来极好相处的样子。半午眉梢微皱,真正的君子,又怎会偷听别人说话,甚至还肆意插嘴。

“在下散修盟池司,金丹大圆满修为,见过诸位道友。”名为池司的散修把手中的扇子转了一个圈,风度翩翩地拱手作揖,“道友好。”

“池司道友好。”半午回礼,“门下师弟师妹不懂事,让道友看笑话了。”

“哪里,贵宗师弟师妹天真可爱,道友不必太过严厉。”池司笑了笑,察觉到了半午对他的戒备,恰巧此时有同伴叫他,他拱手告辞:“诸位道友,在下先走一步。”

“道友慢走。”半午见这个叫池司的散修,帮着几位同行的散修拿了几代零嘴,与他们说说笑笑走远,心中的疑惑全消。可能是因为路上遇到了邪修的伏击,让他过于紧张,看到谁都怀疑是邪修。

方才箜篌仙子笑了几声,他怀疑是邪修故意嘲笑仲玺真人。现在这个散修多说了几句,他又怀疑是邪修故意挑拨,他这是怎么了?

在交流会正式开始的当天,几乎各大宗门派来的代表都已经赶到。第一天交流的内容是道心,各大宗门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先是彼此客气吹嘘一番,才慢慢进入正题。刚才还友好和谐的场面,很快就因为道心不同,变得火气冲天。

有两个修士因为观念不同,差点当场打起来,最后被各自宗门的长辈押了下去。还有人辩着辩着,就开始往外砸各种典籍,来证明自己的理论是正确的。

箜篌与另外九个心动期修为的修士坐在一起,抱着茶杯听同桌的九凤门与昭晗宗弟子吵架。也不知琉光宗怎么想的,明明这两个宗门内里有些不合,还把他们安排在一块儿。这是嫌现场的讨论不够热烈,增加一点气氛么?

他们隔壁屋子里,似乎已经有人开始拍桌子打板凳,箜篌听到砰砰声传过来。好在她坐的这一桌还算克制,九凤门与昭晗宗弟子也只是积极讨论,坚决不动手。

“箜篌仙子,你觉得呢?”昭晗宗与九凤门弟子争执不下,齐齐扭头看向箜篌。

箜篌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笑眯眯地鼓掌:“我觉得二位说得很有道理,让我们大家受益匪浅,请继续,请继续。”

其他几个宗门的弟子也反应过来,跟着箜篌噼里啪啦鼓掌:“对对对,继续继续。”

九凤门与昭晗宗弟子:“……”

面对这些看热闹的眼神,忽然觉得再吵下去没意思了。

交流院外,各大宗门长辈坐在一起喝茶,彼此礼貌的夸奖对方弟子,克制的埋汰自家不成器晚辈。

“报,九凤门高徒与昭晗宗高徒打起来了。”

九凤门长老与昭晗宗长老彼此对望一眼,露出和蔼的微笑,齐齐表示一定好好教训自家弟子。

“报,御兽宗高徒与两仪宗高徒在讨论白绒兽能不能吃时,把五味庄高徒打了。”

众人不解,这两个宗门弟子吵架,怎么把五味庄弟子打了?他们齐齐看向秋霜,五味庄可是刚依附到云华门的宗派,莫名其妙打人,这也太不给云华门面子了。

秋霜没有说话,青元身为峰主,不得不开口道:“不知五味庄弟子为何挨打?”

“因为五味庄高徒说,白绒兽虽然能吃,但是肉质柴,浊气重,讨论这种问题是对厨修的侮辱……”

众人:……

“报,昭晗宗与九凤门的高徒,又打起来了。”

“这次是为何?”

“九凤门高徒说昭晗宗绫波仙子穿的法衣丑……”

“是谁说的?”一位男性长辈神情复杂的问。

“是九凤门的敬元仙长。”

几位男性长辈齐齐摇头叹息,果然还是太年轻,什么话都敢说。再过些年,他会明白什么叫后悔的。几百年前,有个男修不知天高地厚,喝醉酒后说一位女修长得丑,穿衣服难看,从那以后被这位女修的同门追杀,最后负荆请罪,才勉强在修真界混下来。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得罪女人,图什么呢?

桓宗虽与很多参加交流大会的弟子是同辈,但是他修为高出这些同辈太多,便以琉光宗峰主的身份,与各大宗门长辈坐在一起。

这些长辈在晚辈面前,尚还能维持几分长辈的风范,私下里聚在一起,也会讲一些修真界的荒唐过往。桓宗这种不管事的性格,能知道那么多修真界传闻,就是因为他常在这种场合与长辈坐在一起。

“这都打了几场架了,十大宗门里,除了清净寺、月星门以外,还有哪个宗门的弟子没有动手?”

“还有云华门。”

“嗬,真是难得。”昭晗宗一位峰主道,“看来云华门这些弟子,都十分沉得住气。”

清净寺弟子是出家人,忌易怒。月星门弟子从入门开始,行的就是无情道。这两个宗门不与其他人动手很正常,可是要云华门不动手就很不容易了。就连琉光宗的某个弟子,都因为身边坐的弟子太聒噪,忍不住朝对方拔了剑,云华门这么能忍?

事实上不是云华门弟子能忍,而是在他们出门前,秋霜跟他们说“想要好好看热闹,就不能让自己成为热闹中的一员”,所以云华门弟子很低调,也很克制,尽管大家被分到各个不同的讨论室,也都保持着看热闹的最高水平。

箜篌所在的这个讨论室里,昭晗宗与九凤门这两个弟子,因为越吵越激烈,动起了手,所以被法阵传送了出去。箜篌与剩下的年轻修士们对视几眼,放下茶杯缓缓道:“来,我们正式开始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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