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样的男人打死活该,”杨惜雪嗤了一声,“他们魏家还以为是先帝在的时候呢。”

说到这,两人想起久久的父亲乃是帝师,于是看了眼顾如玖,不好再聊皇家的八卦。

顾如玖听得正得劲,见两人都不说话了,便道:“魏贵太妃无子无女,幸而太后仁厚,才留她在宫中养老。可是她身为贵太妃,竟不管辖好家人,实在有愧太后恩德。”

张玉芹与杨惜雪顿时呆住,对啊,魏家这么闹,不是给太后收拾魏贵太妃的理由吗?谁不知道当初魏贵太妃借着年轻漂亮,在太后面前都敢摆谱,这会儿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后悔呢。

可是……久久怎么会想到这些?

她俩齐齐看去,只看到顾如玖一派天真的笑脸,又忍不住想,或许久久只是随口几句话,并没有想那么多吧?

就在三人八卦魏家时,马场上发生了一件意外。

此时正是百花盛开之时,蝴蝶蜜蜂之类的昆虫更是不少。也不知从那个花丛里飞出来的蜜蜂竟是惊了李家某个姑娘的马匹,导致李家这位姑娘从马上摔落,追在她身后的司马家姑娘也因此遭了秧,被前面的马一挡,也跟着栽了下来,头重重撞到地上,竟是折了脖子。

折了……脖子?

顾如玖呆愣的看着马场里的管事匆匆跑来跑去,有些恍惚,一时间竟忘了从马上下来。

“久久,”杨惜雪见她脸色不对,同样脸色有些苍白的她抓住顾如玖的手,“别怕。”

赵管事此时是冷汗直流,腿肚子直打颤,几乎要晕过去。可是他现在还不能晕,不仅要派人向上峰报告,还要安排马场的事务。

司马家一位姑娘当场摔断脖子死亡,李家姑娘还没等到大夫来,也没了气息。京城里最显赫的两大世家姑娘都丢了命,他这辈子算完了。此时他别无所求,只求别连累妻儿父母。

“你是这里的管事?”一个骑着矮脚白马的小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声音好听极了,“你派人去把马场里的马匹看好,别再伤了人。”

听到这位小姐的话,赵管事原本绝望的情绪竟奇迹般的有几分缓和,他大着胆子朝马上的小姐看去,诧然之下,竟以为自己看见了玄女娘娘身边的仙童。

只见这小姐玉雪可爱,无一处不精致,让赵管事不敢再看。

“下官见过顾县君。”恰好这时太仆寺派来的人到了,为首之人看了赵管事一眼,下马给那位小姐行礼。

赵管顿时恍然,难怪看着这般贵气,原来竟是位县君。

“诸位大人办事,小女子不便打扰,诸位大人自便,”虽然低着头,赵管事觉得这位县君似乎看了自己一眼。

“这位管事瞧着还算稳妥,让他带着人去把那些受惊的马匹安抚好。”

就是这么简单一句话,赵管事被保住,没有成为这场无妄之灾中的牺牲品。

第13章 生死

担心妹妹跟表妹害怕,杨文霁没有跟其他好友待在一块,而是骑着马找寻杨惜雪跟顾如玖的身影,见她俩跟其他几位姑娘站在角落里,忙下马快步跑过去,“妹妹。”

杨惜雪见他过来,也不好自家兄长跟女孩子扎堆在一块,便迎了上去,“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你们没事吧?”杨文霁上下打量她一番后,又看向她身后的顾如玖与张玉芹,见三人脸色虽然有些许不好看,但还没有吓丢魂,才放下心道,“司马家与李家的长辈赶了过来,大理寺与刑部的人也都到了。”言下之意就是他们这些人,一时半会还不能走。

在场都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目睹同龄人被摔死,心中已经非常不安,现在见刑部与大理寺竟不想让他们走,面上虽没显露出什么,内里却有些不满。

这个地方是司马家自己安排的,马是自己带来的,就连赛马这件事也是司马玲提出来的。现在闹出人命,司马家不去怀疑自家姑娘,让刑部与大理寺把他们留下来算什么事?

这是怀疑他们?

司马家与李家乃是一流世家又如何,他们在场这么多人,未必比不过这两家。

大理寺与刑部的官员心里也是暗暗叫苦,他们查检过案发现场,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就连那两匹摔断腿的马也都看过,也没找到人为的痕迹。可是面对司马家与李家咄咄逼人的态度,他们只好含含糊糊的拖时间,转头还要安抚其他世家的公子小姐们,这叫个什么事?

作为这次事件中最受关注的司马玲,她此刻显得十分的茫然无措,看着痛哭失声的二婶以及面色悲痛的二叔,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二堂妹的性格向来最要强,平日在家中,若是不太重要的事情,她也愿意让着她。这次二堂妹有心与李家姑娘争第一她是知道的,可是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这次聚会司马家来了三位姑娘,只是二堂妹不爱跟三堂妹小香在一块,她担心刚来京城半年的小香不适应,才特意陪着小香一起跑马,哪知就这么会时间……

李吴氏乘坐马车赶到的时候,正好听到司马家二夫人的哭声,她红着眼眶恨恨的看了李家众人一眼,朝面色惨白的儿子走去。

“怀谷,你妹妹……”李吴氏说不出下面的话,拿出帕子捂着脸,低声抽泣着,这副悲痛的样子看起来比司马家二太太还要难过,便是在旁边办公的刑部人员,也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之心。

这会儿不仅司马家与李家的人来了,其他世家也派了人来接自家的公子小姐,平日里冷清的马场,这会是热闹得犹如赶集一般。

来接顾如玖的是她二哥顾存璟。

顾存璟在禁军北衙任职,乃皇帝的近身护卫,外面百姓常以龙禁卫来称呼他们,是个从五品的闲差。所以当他听到同僚说京郊马场出事,有两家的女公子堕马而亡后,就跟上峰告了假,一路朝郊外赶。

半途打听到这两家姑娘是司马家跟李家姑娘后,他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不是他家妹子就好。

一路疾行到马场,刑部与大理寺的人已经准备离开了,因为不管他们怎么查,这件事也看不出半点人为的迹象。跑马时堕马是常有的事情,只是这两家姑娘运道不好,连命都没有保住。

草草与相熟的几家打了个招呼,顾存璟就找到了跟杨家表兄妹在一块的妹妹。

“久久,”顾如玖跳下马,有些心疼的走到顾如玖身边,“可是被吓着了?”

顾如玖摇头:“有表哥跟表姐陪着,没事的。”

顾存璟又转头跟杨文霁兄妹道谢,杨家乃是他们的外祖家,所以他们后辈之间关系还比较不错。

“顾二哥不必客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杨文霁朝顾存璟拱手笑道,“时辰不早,顾二哥先带玖妹妹回府休息。”

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顾存璟又担心妹妹因为今天这事精神不好,所以带着顾如玖跟杨家兄妹告别。

在顾存璟进马场不久时,李怀谷就已经看到他了,若是往日,李怀谷或许已经主动上前去跟顾存璟打招呼,可是今日他却没有心情上前去讨好顾如玖的兄长们。

他怎么也想不到,今天早上还在跟自己撒娇的妹妹就这么没了。如果自己不是惦记着顾家二姑娘,如果自己能好好的看住她,也许妹妹也不会因为争强好胜丢了性命。

其实他心里明白,妹妹是不太喜欢顾家二姑娘的,所以才总是以母亲不会喜欢顾家为借口来提醒他。往日他总是觉得,待日后久久进门,姑嫂之间好好相处,总是会变好的,可是现在……

“李公子,”顾如玖见向来风光霁月的少年郎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口,从他身边经过时,忍不住开口道,“请节哀。”

李怀谷看着马背上的姑娘,怔忪片刻,作揖道:“多谢顾姑娘。”

便是他有万般心思,从今以后,也不能再提,不可再想。

言语在某些时候,是非常苍白无力的。顾如玖看着犹如行尸走肉般的李怀谷,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告辞后,便与二哥一起离开这个马场。

她怎么也想不到,之前还好好跟她交谈的李楚柔,就这么眨眼没了。

原来生与死之间,相隔着如此近的距离。她看着与自己并肩前行的二哥,忍不住开口道:“二哥……”

“别怕,”顾存璟把马朝顾如玖的方向赶了赶,几乎让两匹马贴腹而行,他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别怕,二哥在呢。”

“嗯。”顾如玖觉得自己鼻子跟喉咙有些酸,低着头应了一声。然后在哒哒的马蹄声中,跟在二哥身边往家的方向走去。

“告辞……”李怀谷看着兄妹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发现自己说这两个字时,似乎有冷风灌进了嘴里,让他喉咙跟胸口凉得难受,这口凉气梗在那,吐不出,咽不下,最后化作对妹妹的怀念,红了眼眶。

乾坤宫中,白贤小心伺候着晋鞅做完事后,才小声道:“陛下,今日出事了。”

“什么事?”晋鞅微微挑眉,能让白贤特意提出来的,应该不会是小事。

“今日京城里世家的少爷与小姐们去郊外马场赛马,结果有两位小姐堕马没了。”因为皇上身体不好,白贤有意避开了“亡”跟“死”字,以免冲撞。

“哪家的姑娘?”晋鞅神情微变,语气也重了半分。像这种意外堕马之事,不会有谁不够庄重的特意禀告给他,所以要知道这些外面的消息,就要靠下面的人去打听。

“司马家二房的姑娘以及李家大房的姑娘,晌午的时候,连刑部跟大理寺都派了人去,不过只是意外。”白贤说完后,特意补充道,“李家那位姑娘,似乎是前些日子太后提到的那位。”

“她?”晋鞅咳了两声,语气再度平淡下来,“这两位姑娘尚未及笄,丧事既然不能大办,我跟母后也不便送悼仪过去,此事便只做不知吧。”

白贤躬身听着,微微点头表示把这事记下了。

“先生的女儿是否也去马场了?”晋鞅突然问道。

“顾县君乃是世家贵女,这样的聚会想必也在的。”白贤知道圣人对顾家印象极好,所以便一五一十答了。

“顾家师妹尚且年幼,性子天真纯然,发生这样的事,定会感到害怕。前些日子你不是提到我的私库里有极好的安神香?”晋鞅想了想,“还有那块据说有养神安颜的胭脂玉,都让女官给顾先生家送去。”

先帝虽然人不太靠谱,但是私库里的好东西却是不少,晋鞅继承皇位后,先帝的私库也由他一并继承了。

白贤心中了然,皇上既然说是“送”,那就不能是“赏”。

第14章 想太多

兄妹两人刚踏进家中大门,就被家人团团围住。顾存璟被父亲兄长拉到一边,问起马场的情况,而顾如玖则是被母亲以及嫂嫂们簇拥进屋里,又是喝安神茶,又是被安排着沐浴更衣。

按照习俗,遇到这种意外之事,大家为了避免沾上晦气,都是要沐浴焚香,以求先祖庇佑此生无病无灾,不要遇到此类灾祸。

家人的这种关心,顾如玖不忍推却,只要由着母亲跟嫂嫂们把她安排得团团转。

眼见着女儿被发妻带走,顾长龄叹口气,叫两个儿子坐下,“李家与司马家因为这件事,两家必然会起嫌隙。你们二人不要参与进去,左右这两家与我们也没有多少交情。”

他平日性格虽然温和,但也分得轻重。司马家与李家要打擂台是他们的事情,他们顾家可不想去充当任何一方的卒子。

顾之瑀与顾存璟知道父亲在担心什么,两人齐齐点头道:“父亲不用担心,我们定会小心行事。”

“嗯。”顾长龄点头,两个儿子行事他是十分放心的。大儿子行事稳重,二儿子机敏善辨,都不是惹事的性子。

“今天马场时,我察觉到一点不对劲,”顾存璟皱了皱眉,“李吴氏似乎与李家内部有什么矛盾,我瞧着她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他原本以为李吴氏是因为经历丧女之痛情绪才特别不稳,可是后来仔细一想,她看李家人的眼神,可不像是一家主母看自家人的样子。

自己想不通的事情,他就提出来跟父兄一起商量,总比自己单独琢磨靠谱。

顾长龄听完顾存璟说的这件事,觉得自己作为男性长辈,不太适合谈及别家妇人的过往私事,只好摇首叹息道:“李家内帷之事,你等不必打听。”

一听这话,顾存璟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前尘往事,只是看父亲明显不想多谈,而且李吴氏又刚没了一个女儿,他在背后谈论人家这些,确实非君子所为,便压下了心底的好奇,不好意思开口问。

原本还担心弟弟会不知轻重的开口,结果对方竟然没有再问,顾之瑀也在心底松了口气。

“司马家与李家近百年虽也曾有过姻亲关系,可是一山不容二虎,即便都是一等世家,也有高下之分,”顾长龄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神情中似乎带着些感慨,又带着些释然,“可惜当下已经不是几百年了。”

世家的荣光终究会渐渐散去,皇权注定会凌驾在众人之上。

几千年前的奴隶主那般风光,一句话便可断人生死。可因为文化与各种阶层权利的碰撞,让这块土地成为世家与王室的天下。千年前元始帝统一十国,皇朝建立,世家与皇室一直处在互相牵制的地位上。

历史的进程既然注定无法改变,那么作为已经预料到的人,就只能尽力为自己以及后人谋取一条有方向的道路。

顾之瑀与顾存璟见父亲神情复杂,齐齐沉默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晋鞅派来送东西的女官到了。

“见过顾侯爷,见过两位公子,”为首的女官跟三人屈了屈膝,然后说明了来意。

“圣人惦念侯爷平日教授圣人学识辛劳,特让奴婢带来安神养身的熏香茶叶等物,”女官示意身后的宫女太监把东西全部呈了上来,笑吟吟道,“圣人一片尊师重道之心,还望侯爷不要推辞。”

顾长龄看着太监宫女们手里的茶叶熏香以及绢丝布匹,心情顿时有些复杂,那几块颜色鲜嫩一看就像小姑娘用的布料,难道也是给他用的?

谁家尊师重道的好学生,会让自家先生用这种东西“陛下太过客气,臣深感汗颜。”顾长龄笑呵呵的收下东西,又让管家招呼着这些宫里出来的人吃茶。见女官坚持不受,他便让人亲自送到门口,还给每人奉送上了红封。

等这些人一走,顾长龄跟两个儿子发现这些礼品中,药材全是安神养身甚至是养颜的好东西,布料也全是年轻姑娘用的花样颜色,还有那匣子珍珠,总不能是让他这个大老爷们磨成粉炖乳鸽汤喝的吧?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顾之瑀有些犯傻,这些东西,瞧着不像是给父亲用的啊。

顾长龄看完这些东西后,就抚着胡须微笑,见大儿子问起,便道:“不是说了,是送给为父安神养身的么?”说完,叫来几个丫鬟抱着东西,跟着他去后院。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犹豫着跟了上去,父亲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沐浴后换上新的裙衫,顾如玖在母亲的陪伴下,顶着半干的头发给祖宗上了香,又转身朝上天拜了拜,才重新回到屋内,吃上两位嫂嫂特意为她准备的糕点。

似乎是因为担心引起顾如玖的恐惧心理,三人都没有提马场的事情,而是与顾如玖聊着一些坊间小趣闻。

“你是没有看见,那魏家大郎被他发妻追得连鞋掉了都不敢捡,让外面人看了不少笑话,”陈氏轻笑着提起魏伯爷家的事情,“这种新贵人家,不好好想着教育子孙,偏偏有所发迹便自以为高人一等,实在是可笑可恨,徒惹人笑话。”

“可不是么,但凡要些脸面的人家,谁会像他们那般行事,”胡氏跟着点头,京城里新贵不少,但是大部分都有值得让人称颂的地方,像魏家这样荒唐又不要脸的确实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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