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晋鞅一行人离开,杨惜雪等几位贵女也找个理由跟这些贵公子们分开,只剩下杨垂文与李家几位公子。
“顾家有女初长成,”杨垂文把手背在身后,微笑道,“瑰姿艳逸,仪静体闲,如此佳人真是让人心仪之啊”
李家二房的李继安挑眉,语气里有些不赞同道:“不过是个十四岁的黄毛丫头,能看得出什么瑰姿艳逸?”
“有些女子的美在皮不在骨,这位顾姑娘可不同,她美在骨,美在气,美在神,即便只是她的一个眼神,也能让人忘却自我,”杨垂文说到这,叹息一声,“若是能求娶到如此佳人,我此生无憾也。”
李继安等人对杨垂文的审美表示怀疑,在他们眼里,顾如玖还是那个天真稚气的小姑娘,实在看不出有让失神的美来。
见同伴们对自己的眼光表示怀疑,杨垂文也不恼,反而道:“你们不懂欣赏更好,这样也没人跟我争着求娶她了。”
听到杨垂文这么说,李怀谷眉梢动了动,开口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回头看了眼皇帝陛下离开的方向,轻轻叹息一声。
林间小道上,晋鞅与顾如玖一前一后走着,跟在两人身后的是英姿勃发的龙禁卫,嚓嚓的脚步声,让这条小道变得格外寂静。
晋鞅走得很慢,慢到顾如玖若是大跨一步就能超过他的地步。
“师妹,可曾想过心仪之人是何模样?”晋鞅停下脚步,转头看着顾如玖,脸上的表情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看着这样的晋鞅,顾如玖恍然意识到,这个小皇帝已经长大,长成了一位合格的帝王。
“陛下,臣女并未想过这个问题,”顾如玖笑着摇头,“您呢,可曾想过?”
“以前不曾想,现在却想了,我只怕她不愿意。”晋鞅把手背在身后,缓步前行着。
顾如玖沉默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直的后背,被锦袍包裹住的大长腿,忍不住想,以他的容貌,大约可以当选京城第一美男了。
“小心,前面有斜坡,”晋鞅转身把手伸到顾如玖面前,“我扶你下去。”
顾如玖看着面前的这只手,莹白如玉,指节分明,有些瘦,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坚定与力量。
但是她觉得,这只手或许不该握上去。
脚下一个用力,顾如玖提起裙摆,蹭蹭几步便跑下斜坡,然后笑眯眯的看着站在斜坡上的晋鞅:“陛下,前面有片花海,很漂亮。”
晋鞅见她笑得天真纯然的模样,收回伸出的手,大跨步走了下去:“是吗?”
“你看,那儿。”顾如玖朝前指了指,那里果然有一大片的野山花,没有宫中的花朵娇嫩艳丽,但是却生机勃勃。
龙禁卫小心的侍立在四周,以防任何意外的发生。
离二人最近的胡云旗看着并排站立的两人,在心里叹息,存璟家的这个妹妹是留不住了,别人或许还没看出来,但是他却把陛下看顾二姑娘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这不是心生爱慕是什么?
顾家或许真的没这个心,可是皇帝陛下却起了这个心。
不知道待日后皇家求娶顾二姑娘时,顾家愿不愿意点这个头了。
想想也是讽刺,李家与司马家费尽心力,陛下也不曾多看一眼,顾家人没打算培养个后妃,结果皇帝偏偏就喜欢他家姑娘,这可真是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缘分没有便不能强求。
“陛下刚才的问题,我现在想了一下,”顾如玖蹲下身摘了一朵不知名的野花放在手上把玩,“我要的并不多,只要有个愿意体贴我的人,陪我走完一生就好。”
“若是……”晋鞅偏头看着她,“若那个人是……”
呼呼!
山风起,林间飞出好几只小鸟,啾啾叫着从两人上空掠过。
顾如玖抬头望着天空,看了眼晋鞅略苍白的脸,吸了口气:“山风吹着有些冷,我们先回去吧。”
她担心体弱多病的晋鞅吹了山风会生病,“不如边走边说?”
晋鞅没有说话的话咽了下去,转身从龙禁卫手中接过披风,然后披在了顾如玖的身上。
顾如玖低头看着对方用白皙的手指给披风打上一个结,怔忪道:“谢谢。”
“走吧。”晋鞅体贴的笑了笑,然后举步往前走。
胡云旗已经提到嗓子眼的气不上不下的噎得有些难受,忍不住在心里抓狂:陛下,话都到嘴边了,你倒是说下去啊!
平日里您不是理智冷静,果断决绝吗,怎么到了这会儿,偏偏就优柔寡断了?
胡云旗内心的咆哮晋鞅是听不见的,现在的他只是一边纠结着,一边要保证不碰到小师妹又要保证她不摔跤的心态,小心翼翼一步一挪的往泰和别宫主殿走去。
跟厌弃的人走在一起,即便是几步路,也会觉得难以忍受,可是与喜欢的人在一起,即便是再崎岖再长的路,也只会觉得太短。在看到泰和宫主殿的时候,晋鞅心中隐隐有些失望。
他与久久虽然有机会在康泉宫见面,但是两人并没有多少私下里说话的机会,像今天这样的机会是少之又少,所以他才格外的珍惜。
不过再舍不得,再心有不甘,他还是担心久久因为吹山风生病。相处的机会以后还有,但若是久久生病,受苦的却是久久。
“太后,陛下回来了。”刘姑姑在周太后耳边轻声道,“与陛下同行的还有长颜县主。”
“我知道了,”周太后点了点头,远远就瞧着晋鞅与顾如玖一前一后的从外面回来,转头对陪坐在身边的几位夫人道,“今日诸位陪哀家来泰和别宫玩乐,哀家甚是感激,所以特让御膳房的大厨们备下膳食,请诸位夫人品尝一番。”
诸位夫人闻言,纷纷称好,心下确是想,太后这是要观察各家贵女们用餐仪态么?
太后真实用意大家并不知道,不过膳食确实准备得十分丰盛,便是被各种精致菜肴养刁了嘴的大世家们也挑不出错来。
席间大家发现,周太后似乎并没有刻意观察过哪家姑娘的用餐礼仪,仿佛真的只是邀请大家用膳食,并没有其他的用意。
一顿膳食用完,太后便邀请女眷们品茶,而各家二郎们就开始比剑术与弓箭。
不过好在世家公子们都很会做人,比赛一直秉持着点到为止的风格,虽然有输赢,但还都维持着双方颜面。
倒是有几家新贵显得更外卖力,拼劲儿十足,也拿了不错的名次。
最后弓箭最出彩的是李怀谷,剑术最出彩的是杨垂文,这两人都是世家公子中的代表。
看完全程的晋鞅夸奖了二人几句,又让人送上比赛的彩头,顿时整个现场的气氛都跟着热闹起来。
乐师们弹奏着曲子,有些性格比较狂放的,已经跟着曲调跳起舞来,赢得不少人的赞扬声。
“久久要去么?”杨氏看着那些跳来跳去的男男女女,小声问道,“我见好几个与你交好的姑娘都在跳舞呢。”
顾如玖摇了摇头,“不了。”
大嫂没了,她虽不用整日披麻戴孝,但是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又唱又跳。
知道她在想什么,杨氏也没有再劝,只是道:“不去也好,就陪我说说话。”
“那母亲想说什么?”顾如玖放下茶杯,看着杨氏。
“比如说……”杨氏朝人群中抬了抬下巴,“你觉得杨家儿郎怎么样?”
“杨表哥?”顾如玖想起仁厚的杨文霁,点头道,“挺好的。”
“我说的不是他,是杨国公家的公子,”杨氏仔细观察着顾如玖脸上的表情,“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顾如玖朝人群中看去,此事杨垂文正与几个公子弯腰伸胳膊跳舞,或许是因为他长得格外好看,所以在人群中非常显眼,“不怎么了解。不过相貌挺出众。”
她隐约猜到一点母亲的意思,只是在她眼里,杨垂文只是一个仪态不错的美少年,她完全没有想与对方成亲这种事。
听女儿这么说,就知道女儿对杨家儿郎没什么心思,于是杨氏便道:“我知道了,几日后杨国公家的茶会,你可要去?”
顾如玖摇头:“不了,我在家陪陪大哥。”
杨氏闻言摸了摸她的肩膀,叹息了一声。
在晋鞅看来,京城中的男女比锦州男女心胸更为开阔,在男女忌讳之事上,也没有那么多讲究。或许是因为世家女儿们都很金贵,所以才会养成如此风气。
他沉默的看着那些跳舞的男男女女,见到杨垂文跳舞时,不小心与几位姑娘有肢体接触,忍不住想,这样的风流人物,哪里配得上久久?
“陛下?”周太后见晋鞅一直盯着别人跳舞,以为他也有兴趣,“陛下若是喜欢就去吧,今日君臣同乐,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晋鞅朝周太后笑着摇了摇头,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我看着就好。”
周太后以为他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才不去,心里有些难受,扭头在刘姑姑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刘姑姑?”顾如玖见刘姑姑过来,疑惑的放下茶杯,“姑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还请县主原谅奴婢扰您雅性,”刘姑姑朝顾如玖行礼道,“太后请您过去陪她说说话,还请县主赏脸。”
杨氏朝顾如玖点了点头。
顾如玖回礼道:“不敢,陪太后是臣女的荣幸。”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摆,便跟在刘姑姑身后朝太后坐的方向走去。
“久久,来坐这里,”周太后让刘姑姑在自己身边搭了椅子,让顾如玖陪坐在自己身边。待顾如玖坐下后,语带关切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近来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可能是因为最近长高了些的缘故,”顾如玖摸了摸脸,朝周太后挤出一个笑脸,见她眼中满是关切,低下头道,“家中出了这种事,大哥整个人几乎快要崩溃,我总担心他会做傻事。”
“你这孩子心思怎么变得这么重,”周太后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颊,“之瑀是顾家儿郎,即便现在难受,但也不会做傻事的。你现在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整日这么耗费心神,对身体可不好。”
“姑母说得这些,久久都明白……”顾如玖接过宫女呈上来的茶杯,苦笑道,“可是原本圆满的家里,少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心里总是难受的。”
周太后把一碟糕点放到她面前:“这是我特意让御厨给你做的,尝尝吧。”
“谢谢姑母,”顾如玖捻了一块放进嘴里,只是这块糕点还没咽下去,下面就传来喧哗声。
她喝了口水,咽下嘴里的糕点,便惊讶的朝喧闹处望去。
今日还是太后千秋,又有这么多人在场,谁会糊涂得在这种场合上闹事。
“你走开!”吴冬芸气恼的推开司马香,面红耳赤的看着自己被撕裂的裙摆,“假惺惺的模样做给谁看?”
“吴姑娘,我很抱歉,”司马香落落大方的朝吴冬芸屈膝一礼,“若是你不介意,我陪你去后面换一身衣服。”
她没有说自己不是故意,也没有解释,但是这番举止放在别人眼里,却像是吴冬芸在无理取闹,而司马香在理智冷静的处理问题。
“呵,你陪我去,谁知道若是我跟你一块儿去了,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吴冬芸冷笑一声,把声音压低,低到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弄破我的裙角,然后等我动肝火吗?”
司马香眼皮颤了颤,没有说话。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吴冬芸脾气火辣,说话做事不留人脸面,但不代表我脑子不好,”吴冬芸抬了抬下巴,朝皇帝坐着的方向望了一眼,“想借着我在皇室面前露脸,也要看看自己是谁。我若是有个秋后即将处斩的兄长,这会儿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儿都没脸去。”
“吴姑娘,不小心弄破你的裙子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但请你不要辱没我的家人。”司马香提高音量道。
“瞧瞧这种手段,”吴冬芸不屑笑道,“你好歹也是司马家的姑娘,用这种方法也不嫌丢了家族颜面?司马家几百年盛名,恐怕就毁在你这一家子人手里了。”
司马香紧咬下唇,一双美目沉沉的看着司吴冬芸没有说话。
“偏僻地方来的就是偏僻地方来的,即便是披着司马家的皮,也做不到司马家的气度,”吴冬芸冷哼道,“就你这点手段,我还看不上眼。”
说完,也不看司马香的脸色,拎着裙摆就走开。
有了这场闹剧,原本还在跳舞的男男女女也乐不下去了,于是三三两两的坐回了位置上。
司马香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攥着,直到指甲刺破掌心,她才慢慢松开手,回头朝司马家大太太坐的方向看去。
司马家大太太面上带着笑,看不出喜怒,只不过她此时正偏头与身边一位夫人说话,看也未看司马香一样。
周太后看完这场闹剧,低头小声对顾如玖道:“久久,你要记着一个道理。真正聪明的人要学会看戏,不要去做那演戏的人。”
顾如玖浅笑着点头。
“这个姑娘可惜了,虽然有几分机敏,可是养在司马家三房,算是养废了,”周太后摇了摇头,“好好一个女儿,不想着教养她心胸仪态,反而让她小小年纪便有这般隐私手段,实在不像是世家做派。”
这场闹剧在别人眼里或许可能是意外,但是对于在宫中生活多年,见惯各种手段的周太后来说,这就是一场司马香自导自演的闹剧。
司马家想送姑娘进宫她是知道的,且不论她根本不想司马家的人入宫为后妃,即便司马家只是普通世家,但是像司马香这样的姑娘,也不太适合进宫的。
“她这般美貌,实在不该……如此。”顾如玖虽然对司马家三房的人没有好感,但是也不能睁着眼睛说司马香相貌不好。
周太后摇头:“再好看的男男女女,也会有变老变丑的一天。”
“长得美的人,到老也应该是美老人,”顾如玖说到这,鬼使神差的朝晋鞅看去,“比如说陛下这样……”
晋鞅见顾如玖在看自己,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仍旧回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见到这个笑,顾如玖心想,所谓秀色可餐,也不过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