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久久,”晋鞅知道,师妹今日回去,就要举行及笄礼,而他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向顾家提亲,“回去后,你要多保重。”

“陛下也一样。”顾如玖朝晋鞅屈膝一礼,笑着道,“希望下次见陛下的时候,陛下比现在更加健壮。”

晋鞅笑了笑,把一只金丝楠木盒子放到顾如玖手里:“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庆贺你及笄。思来想去,唯有这个平安玉佩寓意最好。”

顾如玖捧着盒子,朝晋鞅笑了笑。

“上马车吧,先生与师母一定都在盼着你回去。”晋鞅扶着她上了马车,笑看着马车帘子放下,拉车的马匹蹄子一踏,马车上挂着的铜铃便丁铃当啷响起来。

“陛下,”已经拉上的帘子再度掀起来,帘子后露出久久带笑的俏颜,“臣女候君佳信。”

帘子再度放下,马车掉过头,缓缓向宫外离去。

晋鞅怔怔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露出了一个云开雾散般的笑容。

马车出了宫后,顾如玖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盒子,犹豫了片刻,打开了盒盖。

盒子里铺着软缎的锦缎,锦缎上放了块拇指大小的乳白色玉佩,玉佩做工很平常,但是玉的成色很好,看得出被人戴在身上温养过。

拿出这块玉佩,玉佩用红绳系着,外形有些像是一条鱼,又有些像一滴水。顾如玖看的第一眼,就有些喜欢上它了。

把玉佩凑近一看,她看到玉佩上还刻着字。

“长命百岁,康平乐泰。”

顾如玖轻声念出这八个字,心头微动。

这很像是长辈送给孩子的压身玉,很多人家有了孩子后,怕孩子不能安稳长大,就会给他佩戴长命锁长命玉之类,认为玉能把孩子的魂压住,把孩子的命锁住。

忽然她想到一种可能,自己捏着玉佩的手也跟着抖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这块玉佩小心的放回了盒中。

京城里每年都有世家贵女举办及笄礼,所以顾家二姑娘要办及笄礼的事情对于京城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不管与顾家关系好与不好,该送的礼他们都会送,面子上的事情大家都还是要做到位的。

原本大家也没怎么把这个及笄礼当回事,待及笄礼那天,大家见主宾赞宾都是大丰的女名士,帮着操持待客的也是京中的全福夫人,心里有有了几分感慨,顾家请这些人来,不知道花了多少人情?

在他们看来,顾家近几年虽然在风生水起,但是论底蕴,还是比不上司马家大房与李家的,可是这次的及笄礼竟然半点不输于司马家大房姑娘。顾家平时闷不吭声,做事也颇为低调,这次突然变得这么高调,他们还真有些不习惯。

诚王妃乘坐马车来到顾家时,外面已经停满了马车,几乎半条街道上都是。

她心里清楚,这里已经不是锦州,她这个丧夫的诚王妃在这些京城世家面前,也特别不到哪去,所以也没有让家中下人把前面的马车赶开,而是安安静静的等着顾家人安排。

“母亲,不过是个侯府而已,竟然还要我们等,”晋舒仪不高兴的开口道,“这京城里的人,真没规矩。”

“你且消停些吧,”诚王妃叹口气,美艳的双眼瞪了女儿一眼,“你也知道这里是京城,不是荆州。这个地方的规矩比锦州大着呢。”

晋舒仪瘪了瘪嘴,有些不高兴,但是却又无法反驳。

到了京城的这半年来,她已经体会不到别所有姑娘围着捧着的感觉。京城的世家贵女们各个容颜出众,谈吐不俗,不管做什么事,都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这些人玩的花样,吃的美食,也比锦州讲究,她这个王府郡主在京城里,竟跟乡下人进城似的手足无措。

虽然这些世家贵女们面对自己时一直客客气气,但是她能够感受得到,这些贵女们是不欢迎她的,或者说是根本看不起她的。她是堂堂王府郡主,这些大臣的女儿凭什么看不起她?!

她有些不甘心,想向这些人发怒,可是面对这些人无可挑剔的礼仪,却连发火的底气都没有。

现在的她,每日每夜都会梦到小时候欺负晋鞅的事情,那个时候的她有多得意,现在的她就有多后悔。她几乎每天都在害怕,害怕晋鞅会报复她。

可是等了这么久,宫中并没有人为难她,反而让他们一家好吃好住,她心底的担忧与害怕,终于一点一滴的散去。接踵而至的便是不甘与愤恨,她可是王府郡主,为什么却还比不上这些大臣的女儿清贵很快就有下人过来安排他们下车,接到母女二人的是顾家二儿媳胡氏。胡氏待她们极客气,礼仪也周到,挑不出半点无礼的地方,直到晋舒仪跟着诚王妃落座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自己刚才竟然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与她们相邻而坐的是两位老郡王妃,诚王妃客客气气的与两位郡王妃交谈了几句,至于晋舒仪,从头到尾只是一言不发的埋头喝茶。

及笄礼正式开始时,晋舒仪才抬起头,打量这位传言中深受太后喜爱的长颜县主。

她进京半年,还是第一次见到顾如玖。以往几句聚会,不是顾如玖不在,就是她不在,竟一直无缘得见。

长得……也就这样吧,除了皮肤水嫩了些,头发黑了些,论容貌还比不上司马家的那两位姑娘。一双眼睛倒也清亮有神,可是就凭借这些,也能让太后与皇帝另眼相待?

顾如玖披散着一头长发,待主宾给她说了祝福语后,才回后院换了一身红色的广袖裙,并且把头发梳成了一个漂亮的十字髻。

“姑娘,玉佩……”秋罗带着几个丫鬟捧出好几个锦盒,里面放着的全是寓意极好的玉佩。

“把我放在内室格子里的金丝楠木盒子取来。”顾如玖视线在这些盒子上扫过,摇了摇头。

“是,”秋罗放下手里的盒子,快步走进内室,把金丝楠木盒子捧到了顾如玖面前。

她知道这东西是太后或者皇上送给姑娘的,因为除了皇室以外,其他人轻易不会用金丝楠木制成的盒子。

待盒子打开后,秋罗有些失望,因为里面放着的不是什么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品,而是一枚玉质好但却常见的玉佩。

把玉佩从盒子里取出,顾如玖把玉佩放在了莲纹荷包里,然后挂在了自己腰间。

梳妆好后,顾如玖再次出现在诸位宾客前,跟诸位宾客致谢后,才正式开席。

待菜上桌,众人又再度惊讶,顾家这次还真是打算高调到底了?这些菜品可是特别重大的宴席上才会上桌的,他们家二姑娘及笄礼虽然重要,但还不至于隆重到这个地步吧?

大家怀着漫不经心的心思来参加及笄礼,又抱着满腔怀疑离开顾家。

而诚王妃比其他人更多了一层顾虑,她担心的是顾家看不看得上自己送的那份礼,日后她若是求上门来,顾家会不会帮这个忙。

三日后,胡家太太穿上自己的诰命服,带着礼部的官员以及一大堆珍稀礼品,敲响了顾家的大门。

第44章

胡太太上门替皇室纳采,给足了顾家的颜面。虽然之前就已经私下问过顾家的意思,但那会儿外面的人谁也不知道皇家要与顾家结亲,后来又因为诚王病逝,就把正式纳采的事情拖延到了现在。

“今日我可是身负皇命而来,亲家母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胡太太儿女双全,出身清贵世家,夫家同样是几百年的老世家,所以让她来做这个纳采的媒人,是皇室深思熟虑过的事情。

她先是按照规矩把皇帝与顾家二姑娘都狠狠夸了一遍,然后才正式提出了皇室求娶之意,并且还有礼部的官员奉上了周太后特意准备的纳采礼。

这些礼物十分贵重,即便是见惯了珍稀物件的顾家也不得不承认,皇室在这件婚事上十分用心。仅仅只是纳采,便备下这么厚的礼,等纳征时,皇室不知道还要送多少东西过来?

“小女何德何能,竟得皇室看重,微臣万分惶恐,”顾长龄先是自谦一番,做足了女方该有的姿态,待胡太太与礼部官员再三求娶后,才缓缓点下了头。

纳采之时,女方就讲究一个矜持贵重,若是男方略一提,女方就急急应下,哪还有矜贵可言?

等顾长龄终于点下头来,胡太太揪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就怕顾家突然想不开,不给皇室面子,当着礼部官员的面拒绝,那这事就要闹大了。

“那我在这里就先恭喜亲家公亲家母觅得乘龙快婿了。”胡太太舌绽莲花,说足了吉祥话后,才带着礼部的官员离开。

等她离开以后,杨氏翻看着手里的礼单,让婢女去把顾如玖从后院请了过来。

顾如玖看着屋内摆放着一大堆的东西,朝杨氏与顾长龄屈了屈膝,颇有些无语:“这是纳彩还是正式提亲,塞这么多东西过来?”

“皇室愿意给我们这个脸面,对你日后也好,”事已经成定局,杨氏也不再纠结,把礼单递给顾如玖道,“从今日开始,你就要多看一看有关皇室人员的那些关系谱。皇室近几代人口虽然少,但很多关系牵扯也不简单。你进宫做了皇后,即便陛下再护着你,这些事你也会接触到。”

更何况陛下现在对自己女儿满腔情谊,谁又知道日后呢?地位这种东西,盼着男人的宠爱来稳固,还不如靠自己的手段。

顾如玖点了点头,接过杨氏接过来的礼单,长长一串的礼物名,她没看到一半就不想看下去了,不过为了对这些心里有数,还是坚持把这一长串名字给看完了。

“今日我们同意了皇室的纳采,再过不久他们就会正式备礼求亲纳吉,这段时间你就别出去了,”杨氏朝大门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前两年司马家与李家为了后位,使了不少手段。现在后位落到你的头上,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看热闹,你这会儿若是出去,只怕会被他们烦得头疼。”

“我明白,”顾如玖可是体会过哪些贵夫人们的套话手段,所以不用母亲说,她也不打算出去。

外面也确实如同杨氏与顾如玖猜测的那般热闹,李氏一族还好,他们隐隐约约也猜出了皇室不愿与他们结亲的意思,加上族内适龄的姑娘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是头疼脑热就是频频发生意外,家中的长辈都觉得不太吉利,所以都不爱提这事了。

司马家大房与二房听到这个消息时,两房人刚好坐在一起用完午饭。

“皇室向顾家纳采?”司马鸿惊看着来报信的小厮,愣了片刻才让他退下。

“怎么会是顾家?”司马鸿的儿子司马趾十分意外,不敢置信的提高音量道,“皇室既然有这个意思,何必还三天两头给顾家二姑娘封赏爵位?”

这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么?这些爵位都是为了提高女子日后身份用的,他们皇室有心娶人家姑娘做皇后,成为大丰最尊贵的女人,之前那些爵位封赏是为了闹着玩?

“也许是皇家想给他们家姑娘增添贵气?”大太太郑氏对顾家二姑娘的印象并不太深,只记得是个相貌十分讨喜的好姑娘,容貌与才华在京城贵女中都算不上顶尖,没有想到皇室千挑万选,竟选中了这个姑娘。

“这几年太后一直疼爱这位顾二姑娘,也许是太后安排的皇后人选,”二太太孙氏想起这几年来,太后频频召顾氏女进宫,皱了皱眉,“这几年顾家二姑娘常常入宫陪伴太后,怎么谁都没往这块想呢?”

是啊,为什么整个京城的人都没有想过,太后早就有意立顾氏女为后呢?

想来想去,可能还是因为顾家的态度问题。从他们家教育女儿的方式,以及平日的行事风格,都不像是要把女儿送进宫。

这么看来,这门亲事只怕是皇室求娶来的。

没过一会儿,又有下人来报,细说了胡夫人代皇室纳采时,与礼部官员带了多少礼物过去。

“难怪皇家给足了顾家脸面,还备下这么厚的礼。”想到三房费尽心机,也没能把女儿送进宫;而顾家没这份心思,皇室反而下足了求娶的功夫,郑氏就觉得,命运真是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听儿媳提到三房,司马鸿就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自从去年司马冀被斩首后,三房的侄儿便觉得是他没有出力的缘故,近一年来两家不仅没有来往,三房还在外对他颇有怨言。

堂堂世家子弟,谁家会这般行事?!司马鸿有心解释,三房的人却不愿意听,一来二去他也懒得管他们,任由他们在外面抱怨。

还有他们家姑娘,如今十六七岁的年纪,本是才貌双全的好姑娘,偏偏被她的父母养得小家子气十足。现在整日在家中深居浅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打算。

有这么一家子不省心拖后腿的亲戚,司马鸿的头发都白了一大把:“三房那边……尽量看着他们,别闹出事来。”

三房有多想送闺女进宫,他是知道的。现在皇家人有意立顾氏女为后,他别的不担心,就怕三房人一时想不开,做出些不该做的事情来。

事实上司马家三房虽然没有司马鸿想象得这么不堪,但也想去不远了。

自从儿子被斩首后,司马家三房就把顾家恨到了极点,现在听到皇室想迎娶顾家女为后,三太太当场便砸了一套茶杯。

“好一个顾家,什么好处都让他们得了!”三太太想到自己的儿子,便泪流满面,“若不是他们,我儿又怎么会身首异处。他们家损失个儿媳妇,换来个皇后之位,可真是划算很很。”

这会儿在三太太脑子里,一切的错都是顾家人的。顾家大奶奶一尸两命是顾家人自己不小心,自己儿子被斩首,那是顾家人恶意报复,现在顾家女被皇室求亲,那就是顾家包藏祸心。

“可怜我儿,可怜我儿。”三太太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突然看向站在门口的女儿,面目狰狞道,“我的女儿比她漂亮,比她有才华,出身比她好,凭什么做皇后的是她?!老天无眼!”

此时的三太太已经毫无理智可言,除了满嘴的恶毒咒骂,就是说不完的抱怨。

司马香怔怔的站着,麻木的听着三太太不断的咒骂声,心中起不了半分情绪。因为近一年来,她无时无刻不是在母亲的骂声度过,这些话再难听,再没有理智,对她来说,已经是稀疏平常。

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心智已经出现了问题,所以才会像今日这般。

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她这个受黑猫惊吓,在诸多世家贵人面前失仪的人,又能做什么?

“你母亲又在骂什么?”司马跃站在女儿身后,看着屋内满地狼藉,顿时没有踏进去的心思。这一年来,失去了儿子的他,已经歇了送女儿进宫的心思。每日听着发妻的咒骂,还要承受着丧子之痛,司马跃在短短一年内,偏仿佛苍老了十岁。

“父亲。”司马香回头,朝司马跃福了福。

“回你的院子去,这里有我,”见女儿神情麻木茫然,司马跃叹口气,“你母亲日日如此,你早该习惯了。”

“是。”司马香依言走出了主院,出院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父亲站在门口一动也未动,而母亲的咒骂声仍旧没有停歇。

若是早就能预料到今日,她当日又何必做那件事。或许老天是睁着眼睛的,她往日犯下的恶,就报应在了今天。

果不其然,几日后皇室正式向顾家下聘,得了顾家女的生辰八字后,送到了钦天监。

顾家二姑娘是出云真人都亲口称赞过有福气的人,钦天监自然也推算不出哪里不好。待把陛下与长颜县主的八字一合,钦天监的人都惊呆了。不是两人八字不适合,而是太合适了。

能在钦天监任职的,多多少少都有些真本事,为皇室以及世家贵族们也推算过不少姻缘八字,但从没有推到过这么合适的八字。

平时他们常常夸别人的姻缘是天作之合,但那不过是图个吉利。今日陛下与长颜县主这八字,当真是天作之合,互为贵人。

“好好好,”钦天监的监正抚着胡须,连说了三个好字,他的徒弟疑惑的看着自家师傅,好奇的问:“师傅,您这是怎么了?”

“老夫在钦天监任职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八字,”监正感慨了一番,提笔在纸上写下“天作之合,世间难得”八个字。

“陛下与长颜县主的八字,真的有那么合吗?”小徒弟今天已经听到好几位大人说陛下与长颜县主乃是天作之合,但也只以为那是几位大人有意说吉利话,没当一回事。现在就连自己师傅也这么说,小徒弟不禁好奇起来。

“叫你小子平日里好好学推算之术,你不当一回事,这会儿知道好奇了?”老监正心情好,又见四下无人,才小声道,“今日这话,我说给你听,你可不能外传。”

小徒弟点头,他是老监正当做儿子养大的徒弟,自然知道有些话私下说说可以,但却不能外传的。

“陛下命中带贵,并且是真龙绕身之相,只是……”老监正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真龙绕身福气不足,乃是早夭之命。”

小徒弟震惊的睁大眼,捂着嘴不敢发出声来。

上一章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